农女当家之寡妇难为 第142节
卢秀珍冲她笑了笑:“那就有劳大嫂了。”
两个门房望着卢秀珍的背影, 一个用手肘推了推旁边这个:“看起来是个乡下人。”
“可不是, 瞧她身上穿着的衣裳, 都不是京城时新的打扮, 走起路来那步子快得根本不是大家小姐的作派。”
“人家偏偏还晓得要拿银子打赏哩。”一个门房嘻嘻的笑了起来:“十多个铜板, 对乡下人是算多的了。”
“可不是。”
卢秀珍没有听到门房的议论,她只是专心专意跟着那中年仆妇朝前边走,一边走一边仔细打量着这国公府的布局。
或许是前世学了与建筑风格相关的课程, 卢秀珍每次走进一家高门大户,都会认真观摩各种建筑,想要看看这与她在课本里学到是的是不是类似。在江州城的时候她去过兰府,去过唐知礼府上,两家都是典型的北地建筑风格,只是兰如青府上添加了一些江南园林的元素,或许这与他来自江南不无关系。
迈进张国公府,卢秀珍只觉眼前一亮。
果然国公府便是国公府,一般人家根本不可能住上这般精致的庭院。
张国公府的建筑完全是取自江南园林的造型,进门有影壁,从旁边过去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生机盎然,绿色的树丛掩映里,能见着远处粉白的涡形矮山墙,曲廊回合,朱红的廊柱下有着精细的雕花,花瓣或卷或舒,从绿叶里牵出一角,看上去柔嫩异常,似乎一伸手就能将花瓣摘下。
曲廊里挂着一幅幅细竹帘子,上边有彩绘的各种图案,一路走过去,卢秀珍发现这些图案仿佛是在说一个故事,犹如前世的连环漫画一般,有些竹帘卷了起来,看不到中间缺失的那一幅,让卢秀珍竟然还有几分惆怅之感,就仿佛一个人满口的牙齿缺掉了一颗,即便外头满眼绿意,可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卢姑娘,怎么了?”
在前边领路的管事娘子听到后边的脚步声停下,转过身来望了望卢秀珍,见她站在走廊前边发呆,笑了起来:“可是要将帘子放下?”
头一次来国公府的,多半会被这竹帘迷惑呢,管事娘子心中得意,这竹帘可是当年的大小姐提议,由府内的公子小姐们操刀绘制的,主要说的是一家人要和气,长辈要爱护晚辈,晚辈要尊敬长辈,要懂孝悌之义。
彼时这主意可是别出心裁,新竹刚出,裁就廊帘,彩笔轻提,点染阑珊,当张国公府这走廊上一排竹帘出来以后,轰动京城,每逢府中办游宴,自会有不少人跑过来看这竹帘上的画,啧啧称奇。
故此,大小姐的美名很快京城皆知,就连深宫里的皇后娘娘都知道了,一定要选了她去做太子妃。昔日的国公府大小姐已经成了今日的皇后娘娘,可这竹帘却依旧还挂着,每年都会精心维护,细竹的绳子换成了冰蚕丝,更加牢固,每年都要重新上色,让这竹帘看上去恍若新成。
这位卢姑娘果然也是被这些画给惊住了吧,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听着管事娘子的声音,卢秀珍回过头来笑了笑:“这些画儿可真是好看,是不是请了大家过来画的。”
管事娘子骄傲的一抬下巴:“这可是皇后娘娘昔日在府中做小姐的时候留下的手迹!”
“原来如此,难怪这般精美,我还以为是请了哪里的巨匠来主笔呢。”卢秀珍伸手摸了摸细竹帘子:“这么多年了,还跟新的一样呢。”
这话刚刚说完,忽然间她看到了小径那边走来了一个人。
卢秀珍睁大了眼睛,这身形……仿佛很是熟悉。
一个高高大大的年轻人,穿着一件银灰色的长袍,腰间系着黑色玉带,玉带上垂下一块玉佩,随着他的脚步不住的上下跳跃。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唯恐这是她的幻觉——她怎么会在国公府遇着认识的人呢?她可是第一次来张国公府,原先可是连国公府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呢。
那年轻人越走越近,那种熟悉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卢秀珍出神的盯着那张脸,五官分外好看,鼻子高高,剑眉星目,看上去俊美无俦。
这张脸她是第一次见到。
若以前见过这个人,她不可能忘记,生得这般俊的少年郎,她肯定是不会忘记的!
可是,这种熟悉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那少年愈走愈近,脚步声似乎踏在了卢秀珍的心头,让她无端的心慌意乱起来。她站在走廊这头,一动也不动,呆呆的望着那少年走到不远之处的桂花树下,心里忽然有一种想喊住他的感觉:“啊喂,你站住,让我好好看看你!”
可她怎么能这般无礼?卢秀珍捏紧了双拳,极力阻止着自己冲出去扯住他上下打量的念头,她的目光贪婪的追随着那美少年,直到他站定了身子,她那颗紧张得砰砰直跳的心这才安静下来。
一地细碎的桂花宛若金黄的毡毯,他静静站在树下,仿佛被笼罩在一层薄雾里,米粒大的桂花簌簌从枝头掉落,从他的肩膀滚落,掉到了地上,一点点轻微的响声落在耳里,都是那般巨大。
“阿瑾。”
卢秀珍默默念出了这个名字。
她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了,这少年的身形与阿瑾很是相似,也是这般高大,也是宽宽的肩膀,若不是脸孔跟白玉一般没有任何疤痕,她或许还会大声冲他喊出“阿瑾”这个名字。
“表公子。”
管事娘子赶紧向崔大郎行礼,听内院的人说老夫人很是欣赏这位来投亲的表公子,上次特地专程向他介绍了府中的各位公子小姐,还让众人好好与这位表公子相处,不得有半分怠慢之处。
听说表公子的祖母曾经救过夫人的命,彼时两人年纪还小在一处玩耍,老夫人不慎落水,表公子的祖母毫不犹豫跳下水去,拖着老夫人上了岸,若不是她,老夫人当年便已经没了,也不可能在国公府里享福至今。
也不知道老夫人到底是出于报恩之心,还是这位表公子真有过人之处得了老夫人欣赏。
管事娘子打量了崔大郎一眼,内才有没有她看不出,可单单从这皮相来看,那可是风采翩翩,犹如美玉,京城里这般俊秀的富家公子只怕寻不出几个来呢。
崔大郎朝那管事娘子点了点头,一双眼睛落到了卢秀珍身上。
这是在做梦么?如何会在张国公府见到她?
他很想冲上曲廊,拉住她的手喊一句“秀珍”,可却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这不是在兰府,这是在张国公府,他的任何一个举动,都有可能会给秀珍带来伤害。
接触了一些日子了,崔大郎能感受到他的外祖父不是一般人,从江南种谷的事情就能看出,他肯定不是心慈手软之辈,若说心慈手软,用来形容他舅父张鸣镝还差不多。
他必须要忍住,在身份未明的时候,他不能肆意行动,万一秀珍因此受到伤害,他便会痛恨自己一辈子。
他朝卢秀珍深深的看了一眼,转过身,踏着一地的桂花朝前边继续行走,脚下有簌簌的声响,香气四溢,仿佛从地上蒸蒸升起,冲抵鼻尖。
等舅父回来,自己再去问他,现在最好的法子是什么都不要做,装作不认识,默默走开。崔大郎大步向前,走到了树丛之间,可究竟还是有些舍不得,站定了身子,扒开几根枝条,从绿叶的缝隙里朝曲廊那边看了过去。
方才伊人站立之处已经没见人影,竹帘缺失只见着空荡荡的一堵墙。
那边曾经站过人?好像就是在做梦一般,他怔怔的看着那里,回味着方才见面的那一刻,脑子里有些混乱。
这是在做梦吧?可能是他太想她了,所以才会出现错觉。
可是那管事娘子分明喊了自己一句,自己也点头回应了,难道也是错觉?崔大郎攀着树枝,幽幽叹息了一声:“秀珍。”
第278章 初较量(四)
小小的院落里布局很是别致, 门口有两株巨大的银杏树,每逢秋日银杏树叶变黄, 枝头黄灿灿的一片,仿佛是金子打造出来的一般,树底下有无数把小小的扇子,微风吹来, 树叶上下纷飞, 又如一群蛱蝶翩翩,看得人眼花缭乱。
此间院子格调很是典雅,不再是朱红廊柱, 而是用了深褐与白色两种主体色调,深褐的廊柱, 深褐的门, 白色的墙壁上盖着黑色的瓦片,显得简洁大方。管事娘子引着卢秀珍走到一扇门前边,对着站在门口的一个小子笑了笑:“国公爷请来的贵客。”
那小子看了卢秀珍一眼, 有些惊诧, 只不过还是转身走了进去, 不多时跑着出来道:“卢姑娘请进罢。”
跟着那小子走进去, 卢秀珍方才明白, 这书房不是自己相像里的书房。
原本以为一推开门就能见着一堵书架, 上边放着各类线装古籍书本,墙壁上挂着名家珍品绘画,可是万万没想到进去只是一间小小的房子, 一个煤炉靠着窗户放着,上头搁着一把茶壶,煤炉之侧有一个黑色的架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檀木制成,架子上放着几套茶具,还有几个精致的盒子,里头该是搁着茶叶。
看起来这是专门为张国公煮茶的小隔间了,卢秀珍继续朝前走,过了一路狭长的过道,终于来到书房,那小子推开门,默默的退下,卢秀珍朝里边望了过去,就见着张国公和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坐在里边。
张国公与张鸣镝两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卢秀珍身上,看着她从容不迫的走进书房,两人不约而同转头望向对方,交换了一个眼神。
“国公爷,张大人,不知两位找我过来有什么事情?”卢秀珍朝两人福了下身,径自走到了靠着书桌右边的一张座椅上:“我不请自坐了,乡下人不懂规矩,还请国公爷恕罪。”
张国公眯了眯眼睛,这小村姑还挺厉害,首先将自己的身份给摆正了。
若是一直站着回话,无形间她便被他们父子两人压了一头,她找座位坐下,这意思便是说明她是张府的客人,张国公与张鸣镝可不能慢待她。
“卢姑娘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张鸣镝望着卢秀珍开了口,这是他由衷的感叹,今日在朝会上他亲眼目睹了卢秀珍不卑不亢的回话,看到了她做出来的水车,这让他不由得惭愧万分,与这小小村姑相比,他只不过是胜在出身,若是拿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去说话,却是一个零头都不及。
“张大人过奖了。”卢秀珍冲着张鸣镝笑了笑,见他一脸惊愕的神色,她从容解释道:“从这书房设计来看,非亲信不能进入,张大人眉目间与国公爷依稀有几分相似,故此大胆揣测,该是国公府里的爷。”
张鸣镝暗自赞了一声,这位卢姑娘真真冰雪聪明。
“卢姑娘,你这般聪明,那你说说看,老夫寻你过来所谓何事?”张国公挑了下眉,就让这个小村姑自己来想想找她的原因罢。
“国公爷找我来的目的不是很清楚吗?”卢秀珍轻轻一笑:“有事您直说,何必遮遮掩掩,反正我们这种小人物怎么敢得罪国公爷,您要想对我不利,就如捺死一只蚂蚁般简单,绝不会要费什么周章。”
她的态度十分从容,口里说着小人物不敢得罪国公爷,可那模样儿却一点都不显慌乱,嘴角带笑,仿佛她是张国公府的贵客,而不是一个小小村姑。
某位伟人说过,气势上要藐视敌人,首先将这气势摆出来,让对手觉得你高深莫测,这样也就不会让他们轻易起想要谋算你的心思,卢秀珍笑得风轻云淡,只觉自己嘴角都有些发酸,只愿张国公会看在她这份淡定上不那么着急下手。
“你既然这般明白,那不妨说说看究竟是什么事,看你想的,与老夫想的是不是同一桩事?”张国公真是有些吃惊了,这个小村姑,面对着他与张鸣镝竟然还能这般淡定,侃侃而谈,实在是难能可贵,弄得他都有几分惜才之心了。
“国公爷,我想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对人好,我与国公爷素昧平生,而国公爷却赶着上来送我一间铺面,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卢秀珍拿起茶盏,揭开盖子看了看里边的茶汤,淡淡一笑:“皇上在问陆大人京城的铺面问题,国公爷本来可以不出声,站在一旁看陆大人如何应对的,而国公爷接了话。”
“那又如何?”张国公凝望着卢秀珍,伸手摸了摸胡须。
“本来不关国公爷的事,可国公爷出了声,那您的目的该是让皇上注意到你,然后你顺水推舟的说要将自己铺面献出,让皇上将那铺面转赐于我,”卢秀珍抬起头来,眼中闪闪有神采:“实际上,国公爷是想通过这铺面来向我示好。”
张国公没有说话,这小村姑分析得可真是到位,里边的弯弯道道全给她算到了。
“而我不过是一个乡村旮旯里出来的村姑,又有何德何能让国公爷青睐?我想唯一的一点便是……国公爷想利用我探知陆大人的举动。”
这话抛了出来,张鸣镝身子动了动,脸上变色。
每一步都被这村姑算中,实在是令人觉得匪夷所思,他的手指捏了捏,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间自己变得小了许多,对于卢秀珍,竟要仰视方才能看清楚。
“呵呵,果然聪明。”张国公击掌叫好:“卢姑娘真是兰质蕙心,一眼便看穿了老夫的用意,实在是难得。那……”他沉吟了一声:“那卢姑娘打算怎么办呢?”
“秀珍生在乡野,对这朝堂之事知道得并不多,只是也听人说到过一二。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乃出身张国公府,而陆大人的女儿则位居后宫高位,宠冠一时,两位大人可能明里暗里都结下了梁子。”
张国公微微哂笑,这村姑倒也知晓一点东西,只可惜却不是很全,他们不仅仅只是因着女儿同在后宫而互相争斗,他们可是为整个家族利益在博弈,这自然不是小村姑能明白的道理了。
正在思索之间,卢秀珍接下来的话却让张国公大吃了一惊:“国公爷,我一直觉得正妻才是妻,其余的嫔妃只不过是分去君王宠爱的妾侍,都不是正统之道,故此我觉得陆大人没必要与您争斗,只不过……”卢秀珍犹豫的看了张国公一眼,轻声而坚定的说出了她一直搁在心里的话:“国公爷想要扳倒陆大人,何必在江南种谷上动手脚,难道就没有考虑到京畿各州郡的农人们交不起赋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大胆!”张国公勃然作色:“你这是看老夫对你宽容,就不知轻重了?”
“国公爷,我之所以说出这话,自然是会有自己的证据。而且,这事情我一直是放在心底,从来没有对旁人说过,否则我也不会告诉陆大人,我这江南种谷之所以能出秧,是因着我采用了大棚育秧,田里深耕施肥的缘故。”卢秀珍已经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只觉一身轻松,面对着竖眉毛瞪眼睛的张国公,她竟然一点担惊害怕的感觉都没有。
自己还真是胆大,卢秀珍暗暗赞了自己一句,这可比前世的胆子更大了。
“父亲,卢姑娘既然没与旁人说起这件事情,您也不必太多担忧。”坐在一侧的张鸣镝赶紧出言相劝:“卢姑娘说的也没错,我也与您提起过,百姓的生活咱们一定要考虑,不能将他们的生死放到一旁不闻不问。”
张国公横着眼睛看了张鸣镝一眼,冷冷的哼了一声,又转过头来望向卢秀珍:“你为何一定认为是我派人在里边动了手脚?”
“国公爷,我从小便长在乡村,对于稻谷这些农作物十分熟悉,不管是江南的种谷还是北方的种谷,只要是天气不是极为寒冷,总会出秧,只不过是长得茂盛与否不能确定。而这次来的江南种谷,竟然是一颗都不发芽,这肯定是不可能的,除了一种情况。”卢秀珍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下,似乎是写了一个字,张国公与张鸣镝看得仔细却没认出是什么字来:“卢姑娘写的是什么?”
“村里人都觉得是江南的种谷不适应我们这边气候,我却总是不信,唯一种谷不发芽的理由便是,种子是假的。”卢秀珍又将那个“假”字写了一遍:“大家的种谷都不发芽,为何兰先生给我的种谷又发芽了呢?这跟气候绝没有关系,只与种谷有关。”
兰如青真的做了一桩错事,把那真的种谷给了一个这般聪明的女子,让她一眼就看穿了里头的猫腻。
“放心,国公爷,我之所以能与您坦诚说出这事,那就是说,我愿意站到国公爷这一边,咱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卢秀珍望向张国公,见他一脸惊讶之色,她笑着道:“怎么了,国公爷莫非还不愿意收留我?”
阿瑾是兰如青的儿子,兰如青是给张国公办事的,而张国公的女儿又是皇后娘娘,代表着正统之道,于情于理,她都该要站到张家这边。
第279章 初较量(五)
书房里一片沉寂, 明当瓦的天窗上漏下来的些许日光也不能让房间明亮几分,光影在张国公脸庞上不住的变幻着, 忽明忽暗,让他的脸一时隐没在黯淡里,一忽儿又亮了起来。
他手中端着一个茶盏,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坐在右侧的卢秀珍, 沉吟片刻, 方才悠悠问出一句:“卢姑娘,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这般爽快的就答应给他做内线,张国公觉得有些不可相信。
都不需要考虑么?看她那模样, 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到心里,仿佛是在喝一碗稀粥那么简单, 端起碗来, 稀里哗啦的就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