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香气
那是一股怎样的香气呢?无法说出来它到底是什么味道,似有若无,仿佛阳光照射过的雪和腊梅的味道,似冰融,似暖阳,似风,又似雾,沁人心脾。
可是那味道太淡了,他不禁慢慢凑近了那香气的来源,原来如此,不凑近“他”根本闻不到。
他慢慢凑近了“他”的脖颈,随着距离的贴近,那里的味道变得浓郁了些,他有些愉悦地眯起眼睛仿若瘾君子般地吸了一大口气,满足极了。
这香气竟然能隐隐抚慰他常年阵痛的头疾,而且随着与“他”待得时间越长,他的心情就愈加平静愉悦,不再像以往那样烦躁到忍不住摔打些什么,说不定,晚上他还能因此来睡个好觉,他从出生后就没有再体会过常人所能轻易拥有的好眠。
或者说,他本来就不是个正常人。
沈流英只觉得这个刘耀八成是有病,刚刚还一副要杀人的样子,现在居然贴近她的脖颈仿佛瘾君子似地吸气,沈流英有理由怀疑他想咬自己一口。
身体脱力到不能动弹,她的眼珠子转了转,从左边转到了右边,一缕未被窗帘遮挡的阳光调皮地从细小的缝隙中穿过,刚好倾泄在了刘耀的身上。
在阳光的映照下,刘耀的头发有些隐隐地泛着紫意,原来是紫到极致看着便成了黑色,可是阳光一照射,他的头发就无所遁形了,怪不得见不得光似的不敢出门。他高大的身躯背对着光,脸颊隐藏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晦涩不明的房间里,从背后来看,沈流英整个人都被他拢在了怀里,他紧紧地抱住她,头一整个儿地埋在她的脖颈。
沈流英身上的衣服早就全湿了,她很担心他发现她的秘密,而现在显然还不是暴露的好时机,于是故作镇定地开口道:“二少爷放心,只要你不与我为难,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你。我所求只是寻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二少爷不是被赶到了这阆县吗?我有办法帮你回去!”
趴在她身上的神经病竟然轻轻笑了起来,灼热的吐息吹拂在她的脖颈,她敏感的身子禁不住抖了抖。
“不需要”他自信又不羁,声音里倒是少了杀意。他松开了禁锢着“他”下巴的手,冰凉的指尖轻轻在“他”脸颊上划了几下,留下一阵阵颤栗。
见“他”不怕死地直视他的眼睛,这次他倒没有像刚才一样杀气腾腾的,反而饶有兴致地问:“你不怕我?”
“怕什么?怕啊,怕你杀了我。”
“不,”伸手抬起了“他”的下颚,让左眼更加凑近了沈流英。“是我的眼睛。”
“这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多了一只眼。”顿了顿又道:“又不是没见过眼睛。”其实她是想说又不是没见过这种异瞳的眼睛,还有人的眼睛是红色的呢,也没跟他似的发疯。
瑰丽的紫罗兰色的瞳仁紧缩,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他”安然若素,丝毫也不紧张。
他紧锁着“他”的眸子,试图看清里面的情绪,没有谩骂,没有诅咒,也没有……憎恶。真是可笑,可笑……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些令人夜不能寐的咒骂声,“妖孽,他是个妖孽,克死了他娘还不够,难道还想要害死我们一族的人吗?”
“刘岚,这个孩子不是非要不可,他,他可是个不祥之兆啊!”
“哪有人会是紫色瞳发的,这分明是……”
……
“为什么当初死的不是你,”颓丧的男人满身酒气,抑郁不得,怒气翻涌,没有卸力地一巴掌扇在了他年幼的脸上,“为什么?!”他愤怒地嘶吼后是无尽的哀戚,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刘耀,你记住,你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来赎罪的!”
这个被称作是他父亲的男人,这个仿佛痴情不改的男人,这个众人颂声载道的男人。
他,恨他的儿子。
而他的儿子,也记住了活着赎罪,便是连死去似乎都成了一种奢望……
谁也不知道,很多时候,刘二少爷希望能回到过去,最好在母亲要生下他之前,然后,除掉他自己……
可是现在有人不惧怕他,憎恶他……
沈流英只觉得她仿佛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他的情感本就比常人更加浅淡些,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叫情感缺失症,如今情绪却是难得地波动了一下。不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他”了。除了“他”是第一个不怕他眼睛的人外。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治疗他头疾的东西,他又怎会轻易地放“他”离去?毕竟吃了那么多年的药依然抑制不住那头疾,反而效用越来越趋近于无。
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带着这副诡异的模样,就这样苟活着,替人赎罪,说不定哪天自己就会因为头疾失控地自尽,可是现在,情况截然不同了……
沈流英还不知道自己对刘耀来说意味着什么,不知道他不会再杀自己了,更不知道他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了。
对于自己的弱点他自然不会轻易付诸于口,“崖香,你只需要听话就行了。”意味不明的视线投射在“他”动人的脸庞上。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她差点没反应过来是叫自己的。沈流英到底是在文明社会生活久了的人,还从没有见过这种类型的疯子,她竭力抑制住心底升腾出的寒意与惧意,梗着脖子僵硬地点头表示明白。
刘二少爷很是满意沈流英的识时务,终于大发慈悲地松开了“他”。
沈流英的身体还有些发虚,不过已经好多了,晃了两下后最起码能好好地站稳了。
听话?自然会好好听话,不过离开刘府后就不一定了。沈流英淡漠地想。
“过来。”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沈流英没反应过来,一时有些愣怔地抬头看着他。这才注意到,他侧身而立,光线在他脸上划过,他的右眼竟然也泛着紫芒……
见沈流英毫无反应,不过才一会儿功夫,尝试过不再头痛欲裂的舒适感觉后,他竟有些受不了这头疾了,果然,这个人……
“嗯?”不耐的声音响起,拧起的眉心显示着主人的暴戾。
沈流英害怕他再次发疯,只好听话地走到他的身边。
“再近些。”
沈流英又往前挪了一步。
“没吃饭吗?走这么慢。”铁臂一伸,将沈流英拉到了身前,拿起白色的布巾甩到了“他”的身上,随意靠在了身后椅子的仰枕上,示意“他”来给自己擦头。
沈流英表示确实没吃饱饭,不过她也不敢说出来,伸手接过白色柔软的布巾开始擦拭他的头发。她从没觉得一个人的头发这么麻烦过,又长又密,似乎怎么也擦拭不完,很难想象,他每天是怎么坚持擦干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依旧麻木地给他擦拭着头发,头发终于半干了。
刘二少爷早就阖上了双眸,纤长浓密的眼睫轻轻低垂,在他的眼下投下一层浅浅的阴影,眉宇舒展,透着些微惨白的浅淡的唇微抿,看样子是睡着了。
沈流英轻手轻脚地放下手里的布巾,打算悄声退下,可是她才离开他有一步之遥,他就倏地睁开了眼,敏厉的视线焦灼地望着她,这完全不像是熟睡的人的眼神。
沈流英尴尬地收回了向外走的脚,若无其事地又回到了他的身后给他擦头。别说,他的发质还挺好的,要是在现代,得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头发啊,不用漂染就是自然且有光泽的黑紫色。啧,又想多了。
他灼热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好一会儿才转过头重新靠上仰枕,“给我按头。”
沈流英撇撇嘴,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告诉自己这是给钱的老板,不能得罪,默念三遍后才心平气和地抬手附上他的太阳穴。
“他”的手温暖而又柔软,力道虽然有些小,不过效果却出奇的好,很快就抚平了他头部翻涌的暴戾。
其实刚刚他自己也有些不可置信,“他”仅仅在他旁边不过半个时辰,自己竟然有些昏昏欲睡了,若是能,离“他”更近一些,自己是不是就能睡着了?他有些淡漠地想到。
这个时候,刘二少爷还没有意识到沈流英对他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