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无黑刀
黑刀呼吸很是急促,心境也越发的乱,他只得暗自运用几分内功,迫使自己的呼吸平稳一些。
黑刀猛地拔出自己的刀,指向身前之人厉声呵道:“是人是鬼!露出你的真面目。”
那人笑了笑,停顿一下开口说道:“黑刀,你的舟行经,练的已经出神入化了。”
黑刀握着刀的手猛地颤抖,眼睛急眨,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那人伸手缓慢抓住脸上的面罩,猛地扯下面罩。
黑刀心一揪,声音颤抖的说道:“师兄,真的是你...”
光头,慈眉善目,面带微笑。
黑刀的师兄,李立铨。
李立铨笑了笑道:“黑刀,好久不见。”
黑刀用刀指着李立铨,眼帘低垂。
李立铨笑着说道:“黑刀,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黑刀摇头。
李立铨笑了笑,笑的那么的勉强。
“我,就是龙骑禁军,龙六。”李立铨说道。
黑刀身子猛地一颤,刀险些掉在地上。
“所以...你是来杀问青天的?”黑刀问道。
“是。”李立铨笑道。
“为什么?”黑刀声音略带几分质问。
“因为我是龙六。”李立铨说道。
“可你是我的师兄。”黑刀道。
“所以你现在站在我的身前。”李立铨语气平静,声音毫无波澜的说道。
“所以...我站在你的身前?”黑刀说完,笑了出来,这笑声比哭还难听。
“该死的叶近泉。”黑刀道。
李立铨摇头道:“他是我们道门为数不多的天才。”
“可他要你我互残。”黑刀说道。
“不止是你我。”李立铨说道,他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自己被叶近泉将了一军。
“我现在是用刀的宗师。”黑刀说道。
“可我依旧杀不了你。”黑刀又道。
“只有你能杀我。”李立铨说道。
“我不能。”黑刀说道。
李立铨摇头。
黑刀笑着笑着,眼泪忽然流了出来。
“师兄~”黑刀用接近祈求的声音说道。
李立铨看着黑刀,叹息一声说道:“有所成长,但还是不够。”
说完,李立铨忽然朝着黑刀冲去。
黑刀一咬牙,手中玄刃一转,直直的朝着李立铨刺去。
这一刀,黑刀留了情,刀并不是那么的快,李立铨看在眼中却是不住的叹息。
李立铨一手挡在玄刃,另一手猛地朝着黑刀的胸口拍去。
黑刀身形一转,玄刃在黑刀的手中翻转,刀锋在漆黑的夜里闪出一道白光,朝着李立铨的脑袋砍去。
这一刀,依旧留了情,以致于刀慢的不像话。
李立铨摇头,手指猛地夹住玄刃。
“黑刀,你知道的,只有一种结局,他们才会满意。”李立铨说道。
黑刀一咬牙,没有说话,玄刃猛地收回,猛地跳开。
“师兄!你本就远离了江湖!”黑刀大声的说道。
“远离江湖?黑刀,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想要远离江湖?只不过是一场美梦罢了。”李立铨说道。
“不!朱瞻基已经势微!赵筑邶马上就能成为天下之主!师兄!你不必受制于他!”黑刀说道。
“黑刀!”李立铨声音也大了几分。
“你还不明白吗?”李立铨苦笑着说道。
黑刀瞳孔一缩,心里一惊。
叶近泉早就知道师兄便是龙六,却要自己保护问青天,说自己可以成为用刀宗师,自己没法拒绝这种诱惑,三两银子就给他安插到了问青天的身边,黑刀对于朝廷,本就没有多少好感,甚至还有几分厌恶,所以对于赵筑邶而言,黑刀没有什么威胁,赵筑邶自然不会谋害黑刀这么厉害的高手。
直到如今,赵筑邶依旧不知黑刀为何来到问青天的身边,依旧没有看穿叶近泉的阳谋。
黑刀却是明白了。
自己,就是把刀,借刀杀人。
可杀了师兄,又能如何?
不,不是这样,不会是这样!
朱瞻基!朱瞻基!你好狠的心!
黑刀身体猛地一颤,看向李立铨。
李立铨知道,黑刀想明白了。
黑刀摇头说道:“不!赵筑邶不是心肠软弱之人!叶近泉这一手是败笔!十足的败笔!师兄!”
“黑刀!天下之人谁都可以死,唯独朱瞻基不可死!大明的百姓才过上几年的安稳日子啊!”李立铨说道。
“这...只为了那十不足一的可能,值得吗?”黑刀颤抖着嘴唇问道。
李立铨笑了笑,叹息一声说道:“没有值得不值得,只要是为了天下百姓,我愿意献出我的命。”
“师兄!”黑刀说道,眼泪止不住的流下。
“黑刀,我希望明日之后,江湖上没有黑刀,只有一个张浩言。”李立铨笑着说道。
“师兄!”黑刀说着,低下头去,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滴滴落在地上。
“黑刀!让我看看你的刀,让我知道什么是刀中宗师!”李立铨哈哈大笑着说道,猛地朝着黑刀而去。
黑刀那满是眼泪的眼睛渐渐模糊,再也没有那纯粹的杀意,再也没了滔天的刀意。
又有什么刀中宗师呢?
黑刀低着头,胡乱的挥舞着刀,只觉得手中的刀越来越沉,渐渐的,他开始用双手握刀,刀越来越沉,越来越沉,他竟然有些握不住。
一个甩刀,一个没抓紧,刀飞来出去。
黑刀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
李立铨看着黑刀,叹息一声。
“师兄!”黑刀大声的哭了出来。
再也没有杀手黑刀。
李立铨一笑,缓缓地走到玄刃旁,缓缓拿起这把黝黑的长刀。
“浩言,我知道,你心里也有了一个女子。”李立铨拿起玄刃,仔细地打量着这把自己送给张浩言的刀。
刀身还是那般漆黑如墨,若是月亮再亮一些,这刀在月光下真的美的很。
“人生在世,娶妻生子,安稳度过余生,才是正经事。”李立铨笑着说道,将玄刃放置在自己的脖子处。
“浩言,娶了她,生个孩子,好好的活着。”
李立铨说完,手猛地一用力,锋利的刀划开脖颈,血猛地从脖子动脉处喷出。
“师兄!”黑刀连滚带爬的来到李立铨的身旁,想用手去捂住那不断涌出的滚烫的鲜血。
“师兄!师兄!”张浩言哭的撕心裂肺,哭的天昏地转,哭的天地悲鸣。
‘轰隆’一声。
天空响起了一声惊雷。
伴随着张浩言的哭声,雨水缓缓落下。
李立铨身体渐渐失去的温度,黑刀死死的抱着李立铨的尸体,声音嘶哑的哭着,脸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雨停了,东方的太阳缓缓升起。
张浩言站在新立的土坟前,缓缓跪下。
“师兄,张浩言走了。”张浩言笑着说道。
张浩言缓缓的摸向那把玄刃,从土中拔出,手指顺着刀身摸至刀尖。
‘咔擦’
玄刃竟然有了一道裂缝。
张浩言震惊的看着玄刃,用手摸向那刀的裂缝。
这轻轻的一摸,那玄刃上的裂缝竟然又大了几分。
一声脆响,玄刃断裂成无数段。
张浩言笑了,笑的那么的开心。
玄刃不再,再无黑刀。
张浩言缓缓起身,慢慢的朝着西安城而去。
他闻到了土地泥泞的味道,感受到了太阳光的温暖,感受了到清风的微凉,这是张浩言很久没有感觉到的了,这是世上最常见的,也是一个心有仇恨的人很难体验到的美好。
张浩言,再也没了仇恨。
来到医馆,张浩言留了一封信,从医馆找了些许银两,买了一匹骏马,骑马离去。
骑马出了东城,直往东南而去。
那日,他一直在门外听着,知道心中之人所在何处,马不停蹄,一路向东南而去。
十日之后。
将军府外,一个破衣烂衫的男子坐在门口威武的石狮子旁,身旁是一匹已经有些消瘦的马儿。
门口的守卫谨慎的看着他,他不言不语,只是低着头坐在青砖之上。
“喂,就是你,你是从哪来的?”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来到他的身边问道。
张浩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这个叫花子怎么不理人呢?”丫鬟问道。
张浩言低着头,依旧不语,只是一味的盯着自己的手臂,那一条还算崭新的刀痕。
“你这叫花子真有意思,竟然敢上将军府要饭,还什么都不说,好吧,这包子赏你了。”丫鬟说着,从花篮中拿出一个白皙的包子,扔在张浩言的怀中。
张浩言这才抬起头,对着丫鬟一笑。
张浩言本就不是那么的英俊,又有些灰头土脸,丫鬟的目光自然不会在张浩言的脸上停留太久。
张浩言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口包子,将包子囫囵吞枣般吃进肚子里,又安静的坐着,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阳落下,那丫鬟也是个好心肠的人,特意出来看了张浩言一眼,送来了两个热乎乎的包子和一个水囊。
张浩言面带感激的看了丫鬟一眼,对着丫鬟深深的点头,却是将这两个包子伸到了一旁瘦马的嘴前。
瘦马本就饿的不行,一口吞下两个包子。
张浩言看着瘦马一笑,打开水囊喝了一口,又将水灌给瘦马。
瘦马将水囊的水喝光,还止不住的去舔水囊的囊口。
张浩言摸了摸瘦马的脑袋,无奈的笑了一声。
那丫鬟见张浩言将自己的包子和水都喂给了马,心里对这个奇怪的叫花子也有了几分好奇,便蹲在张浩言的身旁问道:“你从哪里来?”
张浩言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我从君山来。”
“君山?”丫鬟摇了摇头,自己根本就没有听过,随即站起身回了将军府。
张浩言坐在石狮子旁,摸着盘坐在地的瘦马脑袋,低声说道:“我是不是太狼狈了?你说我之前是不是伤了她的心?我现在来找她是对是错?”
瘦马打着喷嚏。
张浩言叹息一声说道:“我连银子都没有了,我会不会饿死在这里?我若是去见她,我怕她不见我,我,总要见她一眼啊,可我没银子了,若是七天之内见不到她,我可就坐死在这里了。”
瘦马打着喷嚏。
“伙计你放心,明天若我见不到她,我便将你放了,这天下之大总有你吃草的地方,听说草原上都是草,你可以去草原看看。”张浩言笑着说道。
瘦马依旧打着喷嚏。
第二日。
张浩言依旧坐在那里,那石狮子一旁,门口换岗的守卫看着这个叫花子,心里不禁有些好奇,这叫花子是一直坐在这里吗?他从昨日下午一直坐到现在?那也算是个人物。
那丫鬟早上带了六个包子出来,带了三个水囊,足够张浩言和瘦马吃饱了,至少张浩言能吃饱。
太阳升起又落下,一日便这么过去了。
张浩言解开拴着瘦马的缰绳,瘦马却依旧盘坐在张浩言一旁。
“伙计,你该走了,我一直坐在这里,那姑娘的心肠真好,每天给我送包子和水,我想我能坐一个月再死。”张浩言笑着说道。
瘦马被张浩言摸着脑袋,依旧打着喷嚏。
又是太阳升起。
门口的守卫趁着换岗之际,将一块碎银子扔给张浩言,张浩言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那守卫哈哈笑着说道:“你是个人物,能一直坐在这里,有你的,你让我赢了十两银子啊,这碎银子赏你了。”
张浩言只是一笑,依旧低下头去。
...
这是来到将军府的第五天。
张浩言面无表情的坐着,瘦马趴在张浩言的身旁,用嘴去拱张浩言的手,张浩言摸着瘦马的脑袋,一言不发。
瘦马猛地站起身,用嘴去咬张浩言的衣服,张浩言一愣,便被瘦马拽去。
瘦马猛地蹲下。
“这是?让我坐上去?”张浩言疑惑的问道。
“小子,你这马真不错,通人性,我出五十两银子,卖不卖?”一旁三十余岁的守卫问道。
张浩言一皱眉,缓缓上了马背。
瘦马猛地站起,蹄子一用力,便直直的冲进了将军府。
这石狮子本就是在将军府门口,瘦马再这么用全力一冲,还真是眨眼便冲进了将军府。
“喂!你疯了!”两个守卫大惊,急忙朝着那瘦马追去。
瘦马在将军府一顿乱跑,张浩言死死的去勒缰绳,瘦马吃疼,却怎么也不肯停下。
张浩言趴在马背上,听着瘦马吃痛的嘶叫,心里也有些许不忍。
哼!不就是个将军府吗?老子连王爷都差点杀了!
张浩言这般想着,便也不去拽缰绳,端坐在马背上,任由马儿在将军府内乱跑。
那些丫鬟家丁可是大惊,这是哪里来的不要命的?这可是将军府!骑马进将军府!这是杀头的死罪啊。
那给张浩言送饭的丫鬟看着张浩言,见瘦马猛地朝着一处小院冲去,她急忙大声喊道:“叫花子!那是小姐的院子!你找死啊!”
张浩言听丫鬟这么一说,嘴角微微勾起,用手拍了马背一下,瘦马得到主人的赞成,速度更是快上一分。
冲进幽静的小院,瘦马立刻被黑衣人包围,只是几人一看这骑马之人,都是心里一惊,他们谁都不敢上前和这位有过几面之缘的阎王动手。
他们认识的那位,叫黑刀。
他们眼前这位,叫张浩言。
张浩言坐在瘦马上,看着周围黑衣人眼中的忌惮神色,心里也多了几分傲气,哈哈笑了起来。
那房间的窗户忽然推开。
一个美如花的女子看向张浩言,眼泪瞬间满了眼眶。
张浩言笑着,眼泪却也流了出来。
“黑刀...”
“我叫张浩言。”
“张浩言,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常明净。”
三日后。
苏州城内鞭炮轰鸣,所有的街道都是鞭炮响声,是谁家小姐出嫁?竟然有这么大的手笔。
“真吵!”酒馆内一桌喝酒的人关上窗户,继续喝着酒。
“听说了吗?前几日有不要命的竟然闯进了将军府!”
“嗨!那哪是不要命的,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有个朋友在将军府当差,那不是不要命的,那是常家的女婿。”
“真的假的?这女婿什么来头?竟然敢闯进将军府?”
“听闻是个江湖人,听说和崆峒赵筑邶、盗门刘志咏、盲人琴师之徒问青天是好友。”
“那够份量。”
“是啊,所以将军感觉很有面子,这才有今日的鞭炮齐鸣啊。”
“哦?这是常将军的千金出嫁?”
他又急忙将窗户推开,看向楼外。
街道上一个男子身穿喜服坐在一匹不算肥硕的马儿之上,笑着看向周围。
男子身后是数百的人,或是扛着大箱子,或是吹着唢呐,或是给街道两侧的人发着红包。
“还真是气派。”
张浩言笑着坐在骏马上,想着两日前收到的崆峒弟子的信。
“赵筑邶,有你的。”张浩言笑了笑,看向身后那几十个大箱子。
“哈哈哈”张浩言笑个不停。
夜晚,将军府。
宾客觥筹交错。
洞房终待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