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把钥匙
“有没有人?”五岁的小程沐站在黑暗里,扶着墙壁一层一层爬楼梯,可这楼梯像是连接到地底,永远都爬不完。
这地方很黑,小程沐的视线只能看到又黑又模糊的影子,她只能一点点试探着向下爬。
不知道下了多少层楼梯,小程沐的体力终于耗完了,她摸索着坐在楼梯上小口小口喘着粗气。
“你为什么不害怕?”黑暗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听着年纪不大,声音有些低沉但很有磁性,只是在这阴暗的地方显得有些诡异。
可小程沐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她努力睁大眼向四周望去。看来看去都没有看到有人的影子,她对着空气扬声道,“叔叔,这里是你家吗?你家好黑好大啊!”
“你为什么不害怕?为什么不哭?”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声音里多了几分阴森和尖锐。
“叔叔,你生气了吗?我...我不是故意跑进来。”小程沐皱着小眉毛小声解释道,“我就是和毛毛捉迷藏,就像找个隐蔽的地方,不知道什么就进了你家。”
顿了顿,小程沐又开口,“叔叔,我想回家了,你能不能开下灯?我找不到门,你家也太黑了。”
黑暗里传来低沉的笑声,笑声停止的时候,一双猩红的眼睛出现在小程沐背后。
“找不到那就留下来吧,以后都留在这。”声音里充满诱惑的味道,像极了哄骗小孩的怪蜀黍。
小程沐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提议然后拒绝道,“不好,没有我陪毛毛玩捉迷藏他会哭鼻子的。还有雷雷,他老是被大班的坏孩子欺负,我是姐姐得要保护他。叔叔你也想要有人陪你玩吗?”小程沐摸了摸自己的小脸叹了口气感叹道,“我可真招人喜欢啊。可是叔叔,不行哦,我不是你家的小孩呢,顶多...顶多我以后也来陪你玩呀。”
小小的程沐并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她自小就是家附近这片的孩子王,调皮捣蛋简直是家常便饭。
男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小程沐的背后,身上穿着一件仿佛被血浸泡过的僧衣,猩红的眼眸透着几分邪肆,嘴角挂着一抹讥笑,伸出手抓向小程沐的天灵盖。
快要碰到小程沐的头顶时,挂在脖子上的佛珠泛起淡淡的金光,止住了他的动作。
小程沐感觉到脑袋上传来一股凉气,好奇的转过头。
就看见一个光着脑袋的漂亮叔叔手里举着一颗珠子,珠子外包裹着一层荧光。
黑亮的眼眸里带着温和,正浅笑着看着小程沐。
小程沐不知道她回头前这里还没有光亮,也不知道这漂亮的光头叔叔前一秒还是黑暗中的魔鬼周身弥漫着邪恶。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揪揪,“叔叔,是不是因为你没有头发,才想要摸我的小辫子。这是我妈妈早上给我绑的呢,摸乱了就不好看了。”
宏净低低一叹,“你该回家了,我送你出去。”
话音刚落,佛珠又泛起一层黑光,宏净又变成那个身穿血袍的阴森模样,他嗤笑一声,“谁准你送走她的,我要把她留在这。”
佛珠上金光闪烁,又变了模样的他抬头看向上方,“有那些人陪你还不够吗?这还是个孩子,放过她。”
血袍宏净狞笑道,“谁会嫌玩具多呢?”
宏净将佛珠取下缠在手上开始念诵经文,随着念经声响起血袍宏净被他压制在身体里不能出来。
“你就算把她送出去我也能找到她。况且你又能压制的了我多久?何必做这些无用功?”同一张嘴说出的话却是不同的感觉。
宏净面色不改,“将她送出去我就去塔底诵经,关你个二十年没有问题。”
“又靠那舍利子?呵,那舍利子还能让你用多久呢?”
宏净没在说话,他知道那舍利子已经被怨气浸染大半,也快要变成邪物了,可他也不想再害人。
小程沐看见宏净像变形金刚一样变来变去,终于有几分害怕的感觉,她忍着眼泪说道,“叔叔我想要回家。”
宏净挥挥手,一道金光打进小程沐的脑袋里,将她在这里的记忆封锁起来,才将人送回到现世。
距离她家不远的树林边突然出现昏睡的小程沐,靠在树上沐浴在阳光中。
再次醒来的小程沐忘记了黑暗中发生的一切,也忘记了她是怎么踏进那片黑暗,只记得是跟路毛毛玩捉迷藏靠在树上睡着了。
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向家走去。
佛塔里,宏净素白的手指拨动着佛珠,跪坐在黑了大半的舍利子前垂眸诵经,任凭血袍宏净在他脑海里张狂大笑。
时间荏苒,光阴如波涛般翻滚,在生活中留下点点瘢痕。
“你都三十三了,也老大不小了,也没让你现在就结婚。但何姨给你介绍的对象你总得去看看吧?成不成另说,总得先接触一下吧?” 程母边打扫卫生边在她耳边唠叨,让程沐无端地就升起一团火气,无处发泄。
她用被子盖住脑袋,双手将被子抓得紧紧的,用了很大力气,下一秒仿佛就把被面抓破一样。
可程母的唠叨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
“你何阿姨把那男孩子照片发给我看过了,我看着挺好的。就是人胖了点,家里条件还不错,就让你去跟人家吃个饭,又不会掉块肉……”
“说了我不去相亲,就是不去,说什么都不去。”唠唠叨叨的声音一直不停,程沐终于忍耐不住一把掀开被子大吼道。
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程母拖地的动作停下来,低声长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中午程沐去医院给程父送饭,路上接到银行的电话,通知她信用卡就快要逾期了,请尽快还款。
客服是个小哥哥,声音很有磁性很好听,就是说出的内容让程沐更烦躁了。
上周接到公司的通知。公司不景气,老板挣不到钱要减员,她就是被裁减的其中之一。
然后第二天就给她结了工资,她就失业了。
这单位她也满打满算在里面干了快十年,没想到说裁就裁,一点缓冲都不给的。
想想她还有十几万的贷款,还有瘫痪在床上的程父,程沐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新工作找了几个,不是用人单位嫌她年纪有些大,就是薪资太低没办法维持开销。
三十三的年纪大吗?她是干不动了还是有老年痴呆了,就这么让人嫌弃的?
普通人想把生活过好一些为什么就这么难!
就这样程母还催她去相亲,相什么相,现在的人都很现实,就连程沐都觉得自己这条件是个拖累,只怕别人是更看不上的。
她自己都不想承受还要再找个人来一起受累,何必呢。
反正就是一地鸡毛。
送完饭,看着护工给程父做了简单的按摩,程沐才从医院离开。
路上还买了两份报纸,工作还要找,生活还要继续,日子再难也得过下去。
回到家,程母让她去地下室拿东西,表弟要去外地工作了,程母和大姨一起给他买了点衣物都放在地下室。
程沐拿着钥匙,沿着昏暗的楼梯往地下室去。
她不喜欢昏暗的环境,一楼到地下室的楼梯黑漆漆的,看着就让人心慌。
好在地下室有灯,声控的,咳一声就会亮,灯泡是老式的黄色钨丝灯,没有LEd节能灯亮,照着整个地下室还是一片昏黄。
程沐打开自家的地下室门,程母收好的东西就装在一个行李箱里,靠着门边的墙放着,一眼就看到了。
提起行李箱,程沐抬头就看见地下室通风的窗台上放着的铁盒子。
80年代的铁饼干盒,长方形的,长宽十几厘米,高二十多厘米,顶上的盒盖有些变形,左边略微翘起。
红色的盒子有些污脏,上面的画磨掉了大半露出里面金属的颜色,中间金色的囍字也缺了个角。
这个盒子程沐记得,里面放着一些老物件,上学时的钢笔,指针已经停摆的梅花手表,一个装了硬币的存钱罐,还有纽扣玻璃珠什么的。
一部分是程母收起来用来纪念过去的,一部分是程沐小时候玩过以后丢进去的。
突然看见这个,让程沐想起了好多小时候的事,烦躁的心情也舒缓了一些。
放下行李箱,程沐从窗台上把铁盒子抱下来,将上面的灰尘用布子抹掉,打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挨个拿出来看了一遍。
拿起存钱罐的时候晃了晃,里面叮咣叮咣地响起来。
打开后盖掉出一把钥匙,黄铜的钥匙看着还很新,像是没用过几次。
程沐看了半天没想起这是哪里的钥匙,就又把它放回存钱罐里。
晚上睡觉的时候,程沐就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
梦里她站在一栋楼房的楼门口,四周一片黑暗,只有这栋楼还能模糊地看到影子。
左右望去能看到一楼的窗户,可惜都没有开灯,这栋楼像是没有人住一样,安静得可怕。
程沐就站在楼门口,门里面也没有灯光,感觉比四周还黑,就像一张张开的大口,等着把她一口吞掉。
程沐就那么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她总觉得对这栋楼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可是黑暗的环境又让她看不清楼的模样,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过这里。
她开始有意识地控制自己想从梦里醒过来。
可只要她想醒过来,就会站在原地动也不能动,抬不动腿,也抬不动胳膊。
心跳不由地变快,背后一片湿濡。
试了几次都是这个结果,程沐终于放弃这个想法。
然后她尝试离开楼门口向外走去,然后发现也不行,下到最后一阶楼梯的时候就像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怎么都不能走下去。
程沐有些紧张的走回到楼门口,望着黑漆漆的门洞茫然。
眼下就只有走进去这一条路没尝试过,可她一点都不想试。
她讨厌黑暗,不想进去!
不知道能不能在楼门口等到天亮,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天亮。
她要在这个梦里呆多久?!
这到底是不是梦?
不知道又站了多久,程沐有点不耐烦地挠了挠头,这破梦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感觉在梦里这世界上除了这栋楼就没有别的东西。
烦躁的感觉长草一样在心里疯狂蔓延。
深吸一口气,程沐把手伸进了黑暗一片的楼门内。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那手臂就像融进了黑暗一样,消失不见,只能看见还在楼门外的半截胳膊。
一种隐秘的刺激感冲上脑门,让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空白。
把胳膊缩回来,程沐将手伸在眼前仔细查看,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又伸进门里,还是看不到。
所以,门里面是另一个世界吗?
一瞬间的失神,让程沐忘记把手缩回来,她越发不想进去了。
然而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就感觉到有人抓住了她伸进门里的那只手。
“沐沐来了?怎么不进来呢?一直在门口站着做什么?”一个声音在耳边出现。
程沐只感觉大脑哄的一下就失去了思考能力。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
这是她外婆的声音!
被拉住的那只手被人向门里拉扯,力气很大,程沐直接就被拉进了门里,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程沐开始惊慌起来,这梦也太诡异了吧!
楼门内不再是黑暗一片,一楼楼道里的灯亮着,有点像她家地下室的灯,一片昏黄。
程沐顺着被抓住的手看去,果然看见外婆站在那紧紧地盯着她。
外婆的模样和程沐记忆中的样子差不多,是她还健康时候的样子。有些微胖,脸圆圆的,灰白的眉毛间有一颗绿豆大的黑痣。
就是脸色不太好看,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都有些发青。
“外婆?”程沐的声音有些颤抖,背后开始冒冷汗。
外婆去世多久了?大概是她6岁的时候吧,外婆因为年纪大了,高血压引起一系列的老年病,脑出血,冠心病,还有肾衰竭。
只住了一个月的医院就走了,走的时候和变了个人一样。
脸上的肉都没有了,就是一层皮裹着骨头,无力地垂在脸颊,两只手上都是针眼,青青紫紫地消不下去。
外婆身上也是干瘦得厉害,到最后连寿衣都撑不起来。
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她上学前一直都是外婆在带的。
她很喜欢外婆,这个富态的老太太总是活力满满,会带她出去玩,会给她做好吃的糕点,还会给她做灯笼做花灯。
外婆下葬的时候,她被锁在车上不准下车,她一个人在车上哇哇地哭得凄惨。
本地有个风俗是说小孩子的眼睛能看见大人看不到的东西容易受惊,不能参加葬礼。
她就那么错过了送外婆的最后一程。
对于小孩子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程沐还真的体验过。
她从三岁以后就是自己住一个房间,那时候家里有个大衣柜,摆放在床尾,正对着她的床。
八零年代流行的大衣柜,正中间有一面穿衣镜,镜子的边角上还有白色花纹,程沐记得她家那个画的是竹子。
她从小就皮,衣柜右边的柜门还被她给拽坏了,只有一半的合页还能用,就那么半耷拉在柜子上。
大约五岁多的时候,有天半夜里程沐起夜,就在镜子里看见她床尾处坐着一个穿黑衣的老太太。
只是那时候她还不懂事,也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一直到早上吃饭的时候才告诉程母。
程母吓了一跳,当天就把她送到了外婆家,还用块红布把镜子遮盖起来。
后来想想,好像她从小就经常碰到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一直到她成年以后。
思绪在回忆间游离,让程沐没发现,她已经被外婆牵着上四楼。
直到站在外婆家门口,程沐才回过神来。
背后还是一片冰冷,大脑都开始有麻木的感觉。
“怎么还不开门?你不是有钥匙。”外婆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程沐有些茫然地看着她,“钥匙?我有吗?”
“你有的,就在你右边的口袋里。”程沐清楚地看到外婆的嘴并没有动,但声音很清晰地传到耳边。
她下意识地去摸右边的衣服口袋,果真摸到一把钥匙。
抖着手将钥匙掏出来,赫然是地下室里铁盒子中找到的存钱罐里面的那一把钥匙。
将钥匙插到门锁中拧动,只听咔嚓一声,门锁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