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朝露的筹谋
自许迢迢带着琢心匆匆告辞离去,恒渊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就有些闷闷不乐。
他喜欢许迢迢,对琢心印象也很好,琢心与他交谈时并未将他视作孩童,在他面前不卑不亢,二人相得甚欢。
他与朝露住在这倚月峰少有人来,除了朝胭偶尔会带着江夜过来拜访朝露,其他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对着朝露,唯一的玩伴只有那只贼眉鼠眼的仙鹤。
自从遇到许迢迢生出那些事端之后,朝露将他拘在身边拘的更紧了,轻易不能离开倚月峰。
他好不容易下山几次想去找沈青玉总是扑空,渐渐地他也就不爱下山了。
这次许迢迢与琢心走了,也不知道下回再来做客是什么时候,他想去青梧峰还得经过朝露同意。
恒渊一人没滋没味的摆弄了一会儿许迢迢给他带的剑修大礼包,全是剑用的,她定是用了心准备的。
精巧是精巧,只是恒渊并不喜欢剑,因为他的生父就是一个剑修,修行不足早早就身死道消了。
恒渊对生父的印象很淡,连他的容貌都想不起来了。
想来他是遗传了他生父不好的根骨,注定在修仙路上走不长久,所以长不大。
许迢迢跟他讲了很多她历练时在万剑宗的见闻,对无法离开合欢宗的恒渊来说很有吸引力。
恒渊纠结了一阵,将许迢迢送他的东西收起,才鼓起勇气推开朝露的门。
朝露在许迢迢他们走后独自坐了许久也没见出来。
恒渊见到自己母亲坐在桌案后,案上摆的几只精致的茶杯仍是维持着待客的模样。
朝露不知在想什么,窗棂雕花中透进的日光打在她的身上却无法驱散暮气沉沉的凝重感,她垂着头绝美的容颜蒙上了一层薄雾看不出喜怒。
恒渊瑟缩了一下,有些惧怕不敢再近前。
朝露将他保护的极好,只是这个保护是将他视作幼儿的保护,如此他对朝露自然生不出半分反抗之心。
朝露听到了声响抬起头,见是恒渊才像如梦初醒一般露出个温婉的笑,“迢迢他们走了?”
“嗯。”
朝露见他犹犹豫豫就知道是有话要说,于是边清整桌上残余的茶水边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娘,我可以去青梧峰找迢迢玩吗?”
恒渊说完一张灵俏可爱的小脸有些期待的看着朝露。
朝露握住已变得冰冷的茶杯的手顿了一下,她手指摩挲了下光洁的瓷面,平静道:
“迢迢回宗不久,又初得了炉鼎,现在定忙着巩固修为,你去寻她玩耍她也抽不出空来。等以后她得空了自会来寻你。”
听了朝露拒绝的话,恒渊悲从中来一下没忍住哭了出来,他隐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他被朝露养着心性如同稚子,但是又不是傻子,今日奇怪的气氛他不是没有察觉到,想来这就是他与许迢迢见得最后一面了。
“你一个男儿,在女人面前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朝露放下手中的茶具起身走到恒渊面前,蹲下拿出一块软洁的手帕给他细细擦泪。
她平生最不喜男人在她面前流泪,这也就是自己看大的孩子才容忍半分。
“娘,我是不是快死了。”
恒渊玉雪精致的脸上满是泪痕,朝露一脸愕然,手中动作停了:“你在胡说什么?”
恒渊抽了抽鼻子止住哭泣的冲动,一手按住朝露抚在他脸上的手:“我筑不了基,也长不大,我活不了多久了。”
练气期修士寿命跟凡人也相差无几,几十年过去了,他还哪有几年好活。
他甚至想过他之所以维持这般幼童的外表也是朝露的手笔,毕竟几十年过去按照自然生长规律他都成老爷爷了,与朝露住在一起哪里像她的儿子。
朝露听着恒渊语带哭腔断断续续的说着他的猜测,立时有些哭笑不得:“不管你多大,长成什么样子也是我的儿子。”
恒渊不是长不大,是不能长大。
子肖父,小时还看不出来,大一些很容易便看出长得像谁。
再则,父母爱子,计之深远,担心恒渊长成后在合欢宗染上不好的习气她才一直压制着他,将他拘在自己身边。
她与朝胭的命运早已和合欢宗捆绑在一起逃脱不能,怎么舍得让她们的孩子再沦落进这种见不得的地方。
她们没有指望过恒渊能成为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只要能光明磊落清白安稳的活下去足矣。
朝露见恒渊止住眼泪,才将他搂紧在怀里,“我小时听老人常说一觉睡醒便长大了,只是长大了又更怀念小时,你如今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想这些做什么。”
恒渊搂住娘亲的脖颈,将头埋在她乌黑柔顺的发丝里嗅着她身上清浅的香气。
朝胭将他一把抱起,打趣道:“你瞧,小也有小的好处,若是你再大一些娘都抱不起你了。”
恒渊再想说什么,就听到朝露在他耳边哼起小曲来,是他幼时朝露哄他睡觉时常哼的曲子。
恒渊本就哭得眼皮红肿有些疲乏,朝露一哄更觉得身子发沉,眼皮越来越重面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只剩宛转悠扬的女声在他耳边轻轻哼唱着。
等到怀中的恒渊睡着,朝露将他抱到卧房内安置好,给他脱了外衣鞋袜,坐在床边静静看着他的睡颜。
已经无人知道,她与朝胭是炉鼎出身,灵根也是最差的,从凡界的烟花之地被挑选出来像牲畜一样被贩卖到合欢宗。
她们从头到尾学的都是伺候男人的把戏,这唱曲的技艺也是那时候学的。
在凡界时她与朝胭一沦落到那种地方就被灌下虎狼之药。
不过她与朝胭长得相同,她使了些把戏,喝了两碗,想着姐妹二人至少能先保住一人免受其害,以后再慢慢筹谋赎身的事。
后来等到她们被合欢宗选中,就再也逃不脱了。
身为炉鼎只能百般讨好她们的主人,再以美貌诱得高阶修士倾心,以情困之。
二人相依为命互相扶持,不断的慢慢从炉鼎往上爬,一直爬到合欢宗的权利中心。
她与朝胭早就商量好了,她们根骨太差,二人所得资源皆倾注于一人之身,如此她们至少有一人能先熬出头,再行反哺之事。
那个人自然是朝胭。
所以在朝胭选择与江夜奔逃放弃宗主之位时,对朝露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背叛。
朝露将恒渊梳的整整齐齐的发髻放下,见他睡的安稳,面上才露出些轻松的笑意。
朝露手中一道红色流光闪过,一只晶莹剔透笔身流火环绕的符笔出现在手中。
接着一张黑玉符篆祭出,朝露笔尖一点,那符篆就定格在恒渊额头之上,那符篆似水一般开始融化,滴落在恒渊的额头上,马上便融了进去。
等到那张符篆被恒渊的识海完全吞噬,床上躺着的约莫七八岁的孩童身形开始慢慢伸展,四肢变得修长,原本圆润的脸也开始显出棱角露出清秀的少年模样。
等到做完这一切朝露已经有些脱力,她已经将恒渊的记忆封住了,同时解开了压制他修为与身体生长的符篆。
恒渊不能再留在合欢宗了,他说的没错,他终究会长大。
而且,琢心的拜访让她很是不安,青梧峰那位的存在不知何时便会殃及整个合欢宗。
眼下风雨欲来,她和朝胭自身难保,保险起见她只能把恒渊送走。
朝露压下心中的不舍,深深的看了躺在床上已是小小少年的恒渊一眼,再从怀中掏出一道传讯符。
要把恒渊从合欢宗悄悄送走的话,她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朝露将消息传出去之后便独自回了会客室,将案桌收拾了又重新备了茶水。
可是她一直等到繁星当空才看到一身黑衣的俊美青年推开门出现在自己面前。
“既是来了,为何又不愿以真面目视人?”
朝露望着面前的江尧道。
屋内烛火摇曳,衬的面前气质温婉清丽的美人越发美艳。
江尧笑了笑,不答反问道:“朝露仙子找我有什么事?”
朝露这个女人,丝毫不念旧情,只有用得着他的时候才会寻他。
她在乎他用什么样子见她?笑话。
“我希望你帮我把一人送至万剑宗。”朝露答道。
江尧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阴冷的看着朝露,“你既知我当年差点在万剑宗身死,就不该提出这种要求。”
他的命还在姬无悠那里挂着呢,当年他事败时若不是姬无悠年少心软念及往日情分饶了他一回他早就死了。
他不能再出现在姬无悠面前,再次见面,姬无悠决不会再留手了。
朝露道:“不需要你进万剑宗,将人送到山门即可。”
“你是这些年窝在这山沟沟养孩子把脑子都养傻了吗?”
江尧想起跟在朝露身边的崽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将宗主之位拱手让给朝胭之后自己潇洒的远走了。
他便故意算计朝胭去寻姬无悠的晦气,想借姬无悠的手除去朝胭,朝露自然就回来了。
没想到万剑宗把姬无悠闭关的消息瞒的太好,朝胭没事人一样的从万剑宗转了一圈回来了。
后来朝露也如他的愿,回是回来了,却在外面与男人苟合带了个崽子回来。
没错,他与朝露有过一段露水姻缘,可是从头到尾朝露都是在利用他。
他以为早就看透了这个没心没肺手段毒辣的女人,但是今日他收到她的传讯还是不由自主的怀了一丝微弱的欢喜。
没想到她提的竟然是这种无理要求,她根本没有将他的性命放在心上。
“说吧,你要将谁送到万剑宗?”
江尧心中已冷,问此句不是改了主意要帮朝露,他是想看看朝露到底想做什么。
朝露却以为他终于松口,起身领着江尧到了恒渊的卧房,江尧一看清床上躺着的少年的面容,眼皮先是一跳。
他擅长伪装,对人的骨相与皮囊相貌可谓过目不忘,这躺在床上的小子一看就与跟在朝胭身边的那个剑修脱不开干系。
江尧看了朝露一眼,心道如果是朝胭身边那小子姐妹通吃,他便杀了那个叫江夜的。
“你要将他送到万剑宗?看来他与江夜脱不开关系呢,他的母亲究竟是你还是朝胭?”
江尧似笑非笑,以前他看到这叫恒渊的小子就心生嫌恶,一直不敢细看,倒是阴差阳错疏漏了他的身世。
“你心中想必已有了答案。”
朝露知道恒渊的身世已经瞒不过眼前的人了,不过在曲莲殊将恒渊的身世告诉外人时,这就不再是秘密了,所以要赶紧将恒渊送走。
“你私自将他送走?朝胭知道吗?”江尧试探道。
朝露给朝胭背了这么些年黑锅,现在自作主张将恒渊送走,怕是朝胭都不会念她的好。
“朝胭会理解的。你可以放心,她怪不到你身上。”
见朝露依然一副清高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的模样,江尧挑眉道:“我帮你,你要如何报答我?”
他不做亏本的买卖。
反正他也不喜欢这崽子留在朝露身边,现在大了就更加碍眼了,送走了也是好事,至于送到之后万剑宗会不会弄死恒渊就不干他的事了。
“你想如何?”
朝露心中也无十分把握能劝得他出手,若是他不愿她也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与我结契。”
朝露没有半分犹豫便答道:“好。”
她的反应大大取悦了面前的江尧,俊秀的黑衣青年如昙花一现,面貌逐渐扭曲变为一张阴柔妩媚俊若桃花的脸,一双狐狸眼眼尾微微上挑勾人的很。
李尚伸出手得寸进尺道:“既是答应了与我结契,那我先收些利息不过分吧。”
万一此去他没命回来了呢?搂到怀里的美人才是自己的。
朝露望了一眼陷入沉睡的恒渊,冷然拒绝道:“等你回来再说。”
“知道了。”
李尚不想惹恼朝露让她有反悔的借口,收起了蠢蠢欲动的心思,一并缩回了手,转向床上的恒渊。
将这么个大活人掩人耳目从合欢宗弄到万剑宗去也是个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