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傻子
无妄峰顶，千梦抱膝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眺望着远方，那是姝娴山庄的方向。
“小梦梦，我就知道你在这儿。”虚空大师从她背后过来，跳到石块上，自然而然的坐在她旁边。
“老和尚，什么是难过啊？”
虚空大师想了一会儿，道：“小梦梦，人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厌恶欲。难过呢，是一种情绪的表达方式，就是自己内心非常的不好受，堵得慌，又发泄不出来。想哭，想找最亲近的人讲诉，从而得到释放，通常情况下都是为事或为人产生的。”
千梦眨了眨眼，眼眶中有一点点湿润，她歪头靠在虚空大师的腿上，“老和尚，这就是难过，我知道。”
虚空大师爱怜的抚摸着千梦的头发，“小梦梦啊，别难过，你还有我呢。”
虚空大师的腿上濡湿了一点，千梦连哭都是没有声音的，沉闷得令人心疼。
“老和尚，我不记得了，父亲母亲死的时候，我是笑着的呢，还是哭着的呢。”
“我们小梦梦是最坚强的，即使生活再难，我们小梦梦都是笑着的，佛保佑着你呢，孩子。”虚空大师说。
“老和尚，你说谎，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佛保佑。”
千梦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很白，是晶莹剔透的白。
“梦梦啊，和尚我一生中，在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句话的时候，都像是在说一个笑话，我啊，算不上是真正的出家人的。”
千梦破涕为笑。
“也是，出家人是没有孩子的，可是老和尚已经有了我了。出家人茹素，老和尚每次下无妄峰，都是去沾荤腥的。出家人端庄持重，老和尚大多时候都不太正经。最重要的是，出家人不吃甜，不喝酒，老和尚最是嗜糖嗜酒，尤其是糖。”
“是啊，和尚不算是真正的出家人，大概是糖太甜了吧，遇到糖的时候，和尚就破戒了。”
“才不是。”千梦反驳道，“糖是酸的。”
“是吗？”
是的吧，虚空大师想啊，他的糖明明这么甜，为什么其中还夹杂着这么多的酸呢。
“咯。”虚空大师递出一串糖葫芦，“小梦梦，眼泪是苦的，就让嘴里甜一甜吧，嘴里甜了，心里也就甜了，是不是？”
千梦一下坐起来，抢了虚空大师手中的糖葫芦，吃得津津有味。
“老和尚，真有你的，你又没有钱，这是打哪儿来的。”
“阿弥陀佛。”虚空大师正正经经的念了几句佛语，道，“这是化缘得来的。”
“噗嗤，化缘得来的?老和尚，老实说，这次你又是忽悠哪个小孩抢来的。”
“咳。”正正经经的老和尚握拳虚咳了一声，“小梦梦说的是什么大实话，佛曰：看破不说破。”
“哼哼，又是山下那个二丫头吧，老和尚，你也就这点本事了，次次去忽悠一个小丫头，你羞不羞啊。”
“小梦梦，佛会保佑她的。”
“我知道的嘛，佛会保佑她的，老和尚，你就是那个佛。”
她家的老和尚才不会白拿人家二丫头的糖葫芦呢。
陈家二丫头是一个小傻子，因为家里不富裕，陈父陈母没钱给孩子看病，硬生生让一点小毛病把那二丫头熬成了傻子。
老和尚每次拿走二丫头的糖葫芦，都会给她一颗药丸，那药丸对那二丫头的病是很有好处的，没准哪天二丫头就不傻了。
老和尚是佛，是保佑陈家二丫头的佛，也是保佑她的佛。
“呐，老和尚，给你吃。”
一串糖葫芦上有五颗糖果，千梦咬了两颗，还剩三颗。虚空大师也不嫌弃，就着千梦的手咬了一颗，吃完后，意犹未尽，趁着千梦不注意，又咬走了一颗。
“老和尚，你好坏啊，又抢我的糖葫芦。”
虚空大师跳下石头，千梦在后面追，追闹的过程中，又让虚空大师叼走了最后一颗。
“老和尚，没谁比你更精明的了。”
“梦梦，你又输了。”
“是是是，我又输了，有老和尚在，哪里有我赢的份儿。”
这是两人常玩的游戏——抢食。
谁抢得多，谁就赢了。每一次都是虚空大师赢，虚空大师赢了，最高兴的人不是虚空大师，是千梦。
玩累了，虚空大师盘腿坐在石头上，千梦头枕在虚空大师的退上，头仰着，看天上漂游的云。
“姝娴山庄今日来人了。”
“我知道。”千梦答。
“梦梦，我知道少有事情能够瞒得过你的眼睛。你太聪明了，也太能干了，我情愿你像陈家二丫头一样，活成一个小傻子，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什么烦恼也没有。”
“哈，老和尚，你好歹毒的心啊。我要是像陈家二丫头一样傻，就没人和你一起抢食了，你想要独吞糖葫芦是吧。”
虚空大师敲了一下千梦的额头，没敢用力，宠溺又纵容的轻骂她，“臭丫头，想什么呢。”
千梦抬眼看着虚空大师，“老和尚，有些事情总是要解决的，我不喜欢被动，我喜欢主动。想要主动，不仅得有足够强大的能力，还得率先出击。”
千梦不无烦恼的说：“老和尚，怎么办啊，我的这双手，洗不干净了。”
“胡说!”虚空大师斥责道，“我们小梦梦的手干干净净的，哪里就洗不干净了。”
“是这样吗？”
“是这样。”虚空大师肯定的回答，“再没有比我们小梦梦更干净的手了。”
燕渡任领主的第一次集会定在十日后。
五峰六主齐聚姝娴山庄，一度成了一桩奇闻。除了五峰六主，当然也还要五峰六主随行的人。
这一次，没有人迟到。
白绫带了左使紫荆，右使罂粟。
浮沉依旧是带了左护法寂云。
辛辰带着落星初和千璃。
江枫带了江寒。
燕渡坐在上座，左下首白绫，右下首浮沉。
这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诸位这样给燕某面子，燕某不胜感激。”
有人不言，诸如白绫、浮沉、虚空大师等。
有人言：“领主客气了。”
诸如江枫、云际同、无名等。
有人笑，“领主不是说有事情相告，不可不来吗？我等又怎么好拒了领主。”诸如晓风月。
“领主有事就直说吧。”浮沉打断了这喧闹的席间。
燕渡端着酒杯，眼底风暴涌动，浮沉问话让他感觉到了被冒犯。
“是啊，领主，领主不是说知道宝库的钥匙在哪儿吗？朝廷也想要宝库的钥匙，若是被朝廷抢先了，还有我们什么事啊，还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无名道。
“这……”
燕渡显得有些为难，频频去看云际同。
“领主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总往老夫这看做什么，老夫脸上有花吗？”
云际同素来与人为善，但也遭不住燕渡这个模样，他心中觉知，这怕不是一件好事情。
“云岛主这样说，那我就不推脱了。其实，宝库的钥匙在落樱岛。”
“这不可能，宝库的钥匙怎么会在我们落樱岛。”云渺惊得站起。
燕渡说想把那些吃人的目光从千家姐妹身上引开，可是转手又将火种扔在落樱岛，这是巴不得焚了他们落樱岛啊。
云苏是个好脾气的，好声好气的将自家妹妹劝坐下了。
“渺渺，我们先听领主说完。”
云苏总还相信这世上是有义气的人居多。
“你信他，他这摆明了是让我们落樱岛引火烧身。”
“好了，爹不是还在呢嘛，爹都还没说什么呢。”
千寻影看着云家兄妹，已经开始不安了。
云际同到底沉稳些，坦然的接受那些打量的、怀疑的、炽热的、贪婪的目光。
“领主，可不兴这样说笑的，落樱岛与世无争，宝库的钥匙怎么会在落樱岛呢。”
千寻歌是坐在燕渡身边的，听到燕渡的话，也惊愕的看燕渡。但这个以前从不避开她目光的男人自打这宴席开始，就再没看过她一眼。
有什么东西，真的变了。千寻歌垂下眸子，一杯一杯的倒酒喝，不想理会这席间的纷扰。
“我可没有说笑，云岛主不妨回答我几个问题。”
云际同沉吟半晌，知道不该接燕渡的话，可横竖都讨不了好。
“领主，请问吧。”
“八年前，有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躲避仇家追杀，岛主曾救了她们，让她们在岛上住了一段时间，是也不是?”
“是。”
云际同不知道，原来救人也会是错，倘若时间回到八年前，他一定还会救她们，即使知道今日也许会因此身陷囹圄。
“那就没错了，那妇人是前朝婉皇后身边的人，那小姑娘正是前朝的小公主千寻梦。宝库的钥匙在千寻梦的身上，在落樱岛避难期间，千寻梦大意，把那钥匙落在落樱岛了。”
“人，老夫确实救了，可领主又从何得知。”
燕渡似笑非笑，“云岛主有所不知啊，她们后来离开落樱岛，被仇家找到，是我救了她们。只是她们伤势过重，没能救回来。临走时，那小姑娘拉着我的手，说了很多话，其中就有宝库钥匙的下落。”
云际同深吸了一口气，不疾不徐的说：“她们遭人追杀，颠沛流离，那钥匙是不是遗落在落樱岛，也未可知。”
“云岛主说得是，不过东西是那小姑娘的，她自然知道东西到落樱岛的时候还在，离开落樱岛的时候东西不在了。只是碍于仇家追得紧，那小姑娘没能找到机会回去找罢了。”
“真是个可怜的姑娘。”白绫面无表情。
浮沉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