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险棋
直到上楼的时候,温小宛仍旧觉得手心火辣辣的疼。
可她一步也没停,也没回头。
但,他的目光,她感觉得到。
明明说了,最后一次。
可沈恒安依旧忍不住。
他追着她的背影,看到她穿过人群,上了楼梯,一级又一级,没有犹豫,没有停顿,决绝如斯。
沈恒安心里慌乱无比。
不行,不能,不可以。
他后悔了,他已经后悔了。
那不是最后一次,他对她永远都没有最后一次。
直到他追上了楼,蓦然在拐角处停下了脚步。
因为奔跑微微的喘息,额上细密的汗冒出来,而下,是他呆住的眼睛。
长廊另一边,温小宛被玄乙抱住,她就那么,被他抱在怀里,依然只给了沈恒安一个背影。
玄乙看见了他,因为失血过多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在温小宛试图推开他的时候,他抬起手掌贴在她的后脑,将她按在了胸膛上。
隔着长廊,沈恒安就那么望过去,嫉妒裹满了他的整颗心,但脚下生了钉,他一步也迈不开。
一旁的房门被玄乙推开,他掌着她的肩,将她推进去。
她的目光不曾朝沈恒安这边看过来,哪怕一瞬,她都没看。
沈恒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归月坊的大门的,但这一次,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仰望着那华丽的牌匾。
归月坊。
陆归月。
十三年前,镇国公陆家谋逆案,阖府上下一百三十七条人命,她选择将这副沉重的枷锁背在自己身上时,究竟是何等的心境?
难道她不知,镇国公府陆家,在当今陛下心里,是永远不可触碰的逆鳞。
谋逆案,开国元勋之家,自幼陪伴陛下左右的镇国公陆昭明会谋反?
翻案,就是叫当初钦定此案的陛下承认自己的错误。
她能以陆归月的身份在京都两年多而没有不明不白的消失,已经是晟王拼尽全力在保她了。
所谓的为陆家平反,就算晟王得了太子位,也不可能。
······
楼上。
“陆之行?”
李钰满眼震惊,他不敢相信,昨夜绑走温小宛的人,竟然是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死在南境的那个人。
“他竟然还活着?他不仅活着,还换了身份,潜伏在怀王身边!”
李钰越想越激动。
“十三年,十三年了,当初南境苍山一战,军报上说,大火烧了七天七夜,遍地焦土,五万陆家军无一生还,可他竟然活下来了!”
温小宛接过吴应材递过来的手巾,颔首道谢,一边擦着脸上的血污,一边说道:“但我瞧他那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自己也说,时日无多,不然他也不会铤而走险,千里之遥,从怀州一路奔至京都。”
“既然如此,他该直接来找我才是!”李钰一时收不住情绪,脑子也跟着短路,“他在我二哥身边能有什么用?我二哥已经废了,能帮他什么?况且就我二哥那脑子······”
“嗯,大概就是因为怀王殿下没有您这么多鬼心眼,才好摆布吧。”
温小宛点点头,说的一本正经,李钰瞬间拉下脸,但温小宛一向在他面前说话不客气。
“况且,十三年前陆家一案,是王爷您一手经办的,陆之行来找您,怕是自投罗网吧?”
“我······我那是······”
“对,您那是身不由己,可陆之行不知道啊!他只知道,当年您这查案,结案,监斩一条龙,眼睛都没眨一下,当然,他更不可能知道您还帮他保住了母亲和两个妹妹。”
“可惜了,王爷办了这等大好事,却只能藏着掖着,生怕叫人知道了。”
“要我说啊,您就该昭告天下,叫全天下的人都对您赞不绝口,屡称高义才是!”
温小宛这一番讽刺挖苦,一旁的吴应材想笑又要憋着,李钰狠狠瞪了吴应材一眼,气的七窍生烟,却也无可辩驳。
当初他是想救陆家的,但是他没那个能耐。
陛下交给他的第一件正儿八经的差事,当时的太子,旭王,满朝文武都盯着他呢,他就算有心也是无力。
更何况,谋反案,一品镇国公府,陛下不允,谁能将这么大个罪名安上去?
不过就是陛下忌惮镇国公的战功赫赫,功高震主之余,结党之嫌更成了帝王的心头刺。
镇国公府嫡长孙女与淮阳侯府小侯爷早早定了婚事不说,当时只有十七岁的陆之行已经是少年将军,跟在镇国公身边驰骋南境,屡立战功,并与京都名门世家百里家的嫡女婚事在即。
百里家虽世代行商,却是儒商,家族中代代都有入朝为官的子弟,根基深厚,威望颇重。
这样的局面,陛下怎能心安?
如今,李钰想为陆家翻案,想为镇国公正名,同时也想彻底搞垮旭王。
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陆家就是陛下的心头刺,谁敢上去拔,那帝王之怒,片刻就能将人烧的渣渣都不剩。
而他之所以选这样一条路,是因为他没有时间耗下去了。
陛下身体每况愈下,他想办法收买了太医院,将陛下的脉案誊写了一份给褚云台看,褚云台说,最多半年。
半年,旭王即便强弩之末,也还有郑国公这张底牌在手。
更别说,郑国公的亲妹妹自从生下了十三皇子之后,这几年愈发得宠,就连李钰的母妃,自去年一场大病,虽说缓过来了,但也落下了病根,休养之余根本无暇照顾陛下。
局势于他不利,他只能走一步险棋。
“王爷可要见一下陆之行?”
温小宛继续用棉巾擦着手指,低眉看向摊开的手掌时,掌心落下去的疼忽然又被跳起来,像是嵌进了皮肉里一般。
她收紧了眉心,加重了力道擦着。
“自然是要见一面,”李钰点了下头,“你不会没安排吧?”
“哪儿能啊!王爷心里,我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吗?”
她勾起唇角,笑的有些敷衍,但话说得明白。
“今夜子时,王府别院,王爷得清楚,陆之行最想见的人是谁。”
“放心,青雒最近一直在别院。”李钰背起手,扫了一眼一直站在旁边的玄乙,又问道,“玄乙重伤未愈,需要我······”
“不需要。”
温小宛拒绝的干脆,李钰也没勉强。
“也是,反正望之一直陪着你,”李钰好似方才醒神,“哎,望之怎么没跟上来?他······”
“他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