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夷洲（六）
江枫一时没明白吕师囊的意思，看到他弯腰捡起那孩儿锁，才明白他说的是这个东西。他老老实实道：“这是别人送给我的。”吕师囊瞪眼道：“胡说！就凭你？”江枫莫名其妙，分辨道：“在下没有胡说，确实是有个叫吕方的人，将此物留在我船上。”
“吕方、吕方……”吕师囊嘴里念了两遍，蹲下身子小心地将那孩儿锁捡了起来，放在手心仔细端详。江枫见他这奇怪的举动，心思急转，也许失踪的吕方、神秘的方小乙和眼前这个海贼头子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线连在一起。他忽然想起一事，对吕师囊道：“方姑娘叫我给大当家传个话，方姑娘说多谢你的好意。”这话倒不是撒谎，小姑娘听说是一个海贼头子告诉江枫自己在船上，这才得以被江枫救起，确实对江枫说过：“江大哥，你要是见到那个海贼大叔，就替我谢谢他吧！”
吕师囊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小心地将孩儿锁收入怀中，看来不打算还给江枫。听到江枫的话，吕师囊眼神又凌厉起来，盯着江枫的眼睛，缓缓逼近，冷声道：“她怎么知道是我？”他手指着江枫道：“是你告诉她的？”
江枫心想这可就奇了，你做了好事还怕人知道？他生性不喜作伪，但眼下生死攸关，还关系到外面几十人的性命，只好一边揉着红肿的手腕，一边拼命揣摩对方心思。看来方姑娘果真与这海贼头子有关，可她如此不谙世事的一个小丫头，怎么会与海贼扯上关系？而且一个姓吕一个姓方，也不似有何亲缘。这瞎话却如何编排才好？他不知如何扯谎，只得支吾道：“不、不错。但是方姑娘自己也是知道些端倪的。”
吕师囊脸皮抽了抽，道：“胡说！这不可能！”江枫想起自己幼时跟家里请的先生斗智斗勇，撒谎的时候含糊其辞是个好办法，于是又含含糊糊的道：“怎的不可能，她也是大姑娘了，这期间发生了这许多事，她自己不会想吗？”
吕师囊脸色一阵发白，颓丧的摇了摇头道：“难怪，难怪她要逃走！怪我，都怪我！”他一生杀伐果断，看淡生死，唯有这件事上放不下，结果终于被江枫牵着鼻子走，上了他的当。
吕师囊已经完全放下了敌意，对江枫道：“她现在人在何处？上次海战可曾受伤？”江枫在求生欲的支配下，不得不继续编瞎话。他暗暗鄙视了自己一把，道：“方姑娘一切都好。她说，她过够了担惊受怕的日子，想在建康城好好住一段时间。另外，她担心自己母亲情况，还让在下代为打探。”最后这一句话倒是真的，小丫头跟他提到自己母亲，也是眼泪汪汪，挂念得紧。
“嗯？”吕师囊发出一声鼻音，犀利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他走上两步，开始仔仔细细打量起江枫。江枫被他一双怪眼看的浑身发毛，暗道不好，难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好在吕师囊只是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左看右看，倒也没什么其他举动。好半天之后，吕师囊点点头，自言自语的嘟囔了句：“嗯，也好。”说罢挥了挥手道：“还有别的话吗？没有的话你就去吧。”
江枫终于放下心来，微微踌躇了一下，道：“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嗯，你是说那些十三浦的水手？你都带回去便是，反正船修好了我们就走，留着他们也是没用。但这船……”他忽然想起自己两条船折在眼前这小子手里，重重哼了一声道：“这船就留下吧，算是给你们个教训。”他拽了一把身边一根绳子，甲板上传来一声清脆的钟声，一个红布包头的水手应声而入，看到江枫微微一愣，接着对吕师囊躬身施礼：“大当家有何吩咐？”吕师囊命他把秦明带来。
少顷，一个绑着双手的年轻人踉踉跄跄的被带到甲板，他已经瘦得有些脱相，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衣衫破烂不堪，显然吃了不少苦头。秦明一见江枫，呆了片刻，眼圈一红，抢上几步呼喊道：“江大哥救我！”其实他比江枫还年长一岁，只是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了。
江枫上前一步扶住秦明，将他手上绳索松开，好言安慰一番。吕师囊命人放一条小船送江枫上岸，去把人都带走。江枫正要道谢离开，吕师囊忽然道：“且慢。”江枫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你叫江枫？”“正是。”“那位方……方姑娘，她喜欢在建康城住多久就住多久，你替我给她买套宅子。我也在寻她母亲下落，若是找到了便带她去建康城，让她们母女相会。若是她受了半点委屈，我让你十三浦一艘船也过不了定海！”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一把丢了过来。江枫接住一掂，沉甸甸的必是金银之类。他不欲多事，只得先答应下来。
火把照耀下，海贼们继续忙活着将蜈蚣船拖入大沟的工作，只留下两个人提着刀监视刘四敏。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黄豆大的汗珠开始顺着刘四敏的脸颊滚落，不一会儿后背都湿透了。金罗锅晃着没有四两肉的肩膀，走到他旁边，斜眼看着他。刘四敏强笑道：“俺，俺想去方便方便。”
金罗锅冷笑一声道：“小子，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想跟咱们使诈？也不打听打听金爷的字号！”他使个眼色，两边海贼同时举起了刀顶在刘四敏背后。
刘四敏还待解释，这时被绑着手蹲在旁边的舒麦忽然尖叫一声，猛地撞过来，一下将一个海贼撞了个趔趄。刘四敏心叫糟糕，这妹子咋恁的莽撞！这时候别无选择，他拿起脖子上的竹哨一边用力吹，一边抄起一根带着枝丫的树枝，回身猛力挥舞，两个海贼被舒麦吸引了注意，被他扫中，昏暗中踉跄跌倒。刘四敏从地上抢过一把单刀，一把将舒麦拉到身后，紧盯着围拢过来的海贼们。舒麦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微微发抖。刘四敏咽了口吐沫，回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妹子，你别抓这么紧，俺没法动手啊！”
金罗锅尖利的嗓音响起：“把他们都宰了！还有那些土人，一个也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