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裂痕（二）
宁静的夜晚即将过去，东方微微泛白，堺港即将迎来新的喧嚣的一天。五十里外的海面上，高丽水军海狼军的船队遮蔽了海面。韩松挥了挥手，喝道：“启碇，进港！”五十多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开始缓缓移动。最前面的是十艘关船。这是一种扶桑特有的帆桨并用船，名字中“关”的意思就是拦截商船收税。这种船启动较快，但不擅远航，后来随着需要增加了护板、体型也越来越大，逐渐发展成为日本最主要的战船类型。
韩松沿路将遇到的所有船只统统捕获，像样一点的便跟在队伍后面，看不上的便凿沉，不让一只走脱，以免暴露行踪。根据抓获的扶桑人零星供述，扶桑水军主力至少有一百四十多艘大型战船，小船上千。但分布在四国南部各处和九州的府内港，要赶过来至少两天水程。他可不会像马宝那般狂妄，自己这次只带了三十条战船，尽管都是精锐，如果跟扶桑水军主力遇到，还是必败无疑。
妙清给他们的命令很明确，以女真海贼的面貌出现，打打草谷、练练兵，但决不能让扶桑人把矛头指向高丽。他用言语挤兑得马宝在敦贺上岸，心中也是有些惴惴，即便这次除掉了这个眼中钉，妙清那里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届时只好先统统推到马宝头上，说他鲁莽冒进，导致兵败身死，然后躲在神舟上不出来，反正身边都是自己的人，他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只要大当家回来，就一切都不怕了。但表面功夫还得做足，众目睽睽之下，不拿下堺港终归说不过去。
韩松把四百多精锐塞进十艘捕获的关船，让他们突袭堺港，自己带大队在港外封锁海面，等收到信号再进港，只消在这里等上一天，或者跟当地守军打上一两场，就有足够的理由撤离了。
果然，堺港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十艘关船靠港后，从船舱突然冲出的大批士兵将码头上的人们惊得目瞪口呆。海狼军根据韩松的命令，迅速驱散人群，控制了码头。堺港并无任何武力，只有少数维持治安和收税的带刀巡检，看到这些来历不明的队伍如狼似虎的架势，谁敢上前？奉行倒是见机得快，立刻吩咐手下骑马逃出去向京都报讯。韩松并不理会逃散的人群，敌人若是来了只管上船撤退便是，只要确保没有船只逃出港口便没有危险。
韩松带着十艘大船大摇大摆的开进港口。三十多只商船渔船被困在港内，其中一个大家伙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厚德号桅杆高耸，船身如棕色的小山般厚重，在一群小船中显得鹤立鸡群。韩松大喜，想不到在这里竟然抓住一条大鱼。他立刻把船靠了过来。但随着距离拉近，他越看越觉得这艘船眼熟，待看到红底黑字的“厚德”认旗，他一拍脑袋，“啊”的一声，想起了这艘船。
这时海狼军的几个士兵已经把飞爪抛了过去，正要把两船靠在一起，忽然对面七八个汉子在船舷露出头来，每人端了一把强弩对准了这边！眼看就要开始一番厮杀，韩松挥手大喊：“住手！住手！自己人！不要动手！”
厚德号上主事的人都不在，只有赵石头能拿主意。他是个憨直性子，觉得江枫既然把船交给自己，那就是人在船在，船去人亡，宁死也不会让厚德落入他人之手。因此将神臂弩发给船员，准备在海贼抢船时拼死一搏。听到对面忽然大喊“自己人”，赵石头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不敢大意，执意不肯让对方靠过来。韩松眼下得先指挥战事，无暇细说，只好命两艘小船看住厚德，自己先登岸去了。
等后续的主力登岸之后，大扫荡开始了。海狼军分成数十个小队，从港口出发，沿着各个主干道挨家挨户的抢劫。抢劫的首要目标是商户，其次是大户家的宅院，普通民宅放在最后。训练有素的海狼军不似飞熊军那般不堪，他们的目标就是最快的速度刮地三尺，遇到抵抗自然格杀勿论，但虐杀和强奸是被严格禁止的。
韩松自领一军，在俘虏的带领下直奔问丸仓库。当第一间仓库的大门被打开时，堆砌的满满当当的丝绸、绢帛、香料呈现在众人面前，让韩松几乎看花了眼。这样的仓库共有十五间，韩松一间间看过去，后面虽然没有第一间仓库这么好的货，但也是储藏丰富，各类器物、刀具、特产琳琅满目，不愧是扶桑第一大商港！
韩松高兴地手舞足蹈，正要命手下立刻开始装船。忽听一个手下道：“大人，咱们在问丸抓住一个人，他说他是大宋来的。”说着一把将头发散乱的侯青推了过来。
侯青脸色苍白，他完全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海贼。而且这些海贼竟然说的是大宋官话，真是匪夷所思。韩松尽量用平缓的语气问道：“你是大宋来的？港口那艘大船是你的？”侯青点头，又急忙摇头道：“在下只是账房，东家有事不在此处。”
韩松又道：“你不用怕，我跟你们东家早就认识。”侯青听说这匪首竟然认识江枫，不由得颇为惊讶。韩松问道：“你们为何来到此地？大当家最近可好？”
侯青见他和颜悦色，心下稍稍安定了些，答道：“咱们商贾自然是来做买卖的。您说的大当家是哪位？请恕在下孤陋寡闻，船上并无这号人物。”
韩松心中一沉，追问道：“你说你从没见过大当家？他姓吕，脸色有点黄，驾驶一条红帆蜈蚣船。”
侯青摇头道：“从没见过。”
韩松呼吸有些粗重，又问道：“那老金呢？是个有点驼背的老家伙。”
侯青继续茫然摇头。韩松的面皮彻底阴沉下来，他一拳砸在门框上，眼中杀机毕露，喃喃道：“直娘贼！难道被他们耍了？”
马宝跑得很辛苦。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这样的身不由己，被人扛着、拖着、架着，用各种狼狈的姿态逃！逃！逃！没有人敢停下，甚至没有人看清是谁在追他们，脚步声好像一直在身后不远处，他们就这样跑了整整一夜，有的人生生累死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