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骇浪（五）

进山之后，道路变得崎岖狭窄，马力已经难以为继。那大汉只得将小乙双脚捆在马镫上，牵着马儿步行，好在她此时有了些力气，倒也不至于掉下去。随着山势逐渐陡峭，路也越来越难走，有的时候狭窄的小道只容一马独行，道路一侧是万丈深渊，一侧是陡峭的斜坡，让走在上面的人心惊胆战。

走到这里，小乙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声：“你到底是谁？你要带我去哪里？”那大汉没有回头，只是简单的回答了六个字：“去见山中老人。”然后不管小乙再怎么追问，他也不再说话了。

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两人才来到山顶。小乙抬头看去，一座石头筑成的堡垒赫然矗立在眼前。这座城堡虽然规模不大，但壁垒森严，面对斜坡的城墙足有三丈高，在这陡峭的山坡上，确实是易守难攻。小乙忽然想起了狮子山上的空中宫殿，心想这城主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要不是做了亏心事，何必躲在山顶盖城堡？

两人来到城门前，城上立刻冒出几个士兵，手持弓箭指向他们。大汉高举右手，冲城上喊道：“开门！我是林大师，我要见至尊长老！”片刻后，城门吊桥缓缓放下，两人走了进去。

尽管落在陌生人手里前途未卜，小乙仍忍不住好奇的左顾右盼。这城堡内部被石墙分为三层，随着山势层层升高，城堡外层和中层全是石屋和木棚，行人稀少，但随处可见穿着皮甲和尖顶盔巡逻的武士。最高的一层是一座坚固的圆顶堡垒，堡垒墙壁全部由石块建成，厚重高大，给人一种难以逾越的压迫感。堡垒后方的全城最高处，雕刻了一只巨大的老鹰，巨鹰翅膀舒展，目光凝视远方，栩栩如生，似乎下一刻就要拉着这城堡振翅高飞。

两人来到门口，被卫兵拦住。大汉出示了鹰徽戒指，一人立刻进去禀报。大汉回头盯着小乙的眼睛，用低沉沙哑的嗓音道：“一会儿你要是想活命，就不要说一个字，更不要与他对视！”小乙听到他居然说的是大宋官话，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是个宋人？难怪他自称林大师！他不让我说话，这是什么意思？

小乙还在发呆，侍卫已经走出来招呼两人进去。城堡里阴凉干燥，让刚从外面进来的人眼前一暗，很久都看不清楚里面的情景。两人跟随卫兵走过一条曲折的走廊，来到一间宽广的大厅之中。一个身穿白袍的老者正面对墙壁沉思。林大师不敢惊扰，站在一旁静静等候。

大厅里飘荡着一股奇妙的香气，小乙本就奔波一宿，被这香气一熏，不由得昏昏欲睡，强打精神站了一会儿，还是打了个哈欠。那白袍老者似乎被这声音惊醒，缓缓回过身来，面对二人，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哎呀，真是对不住，我又走神了，让你们久等了。”

小乙看那老人六十多岁的样子，带着尖顶大头巾，下颌胡须已经灰白，大鼻子和厚嘴唇给人一种忠厚温和的印象，只有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显得有些与众不同。难道眼前这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子，就是那位让所有人都害怕的“山中老人”？

“林大师，这位便是咱们的客人喽？”老头子上下打量着小乙，赞叹道：“不愧是艾米娜的女儿，和她母亲当年一样美。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小乙正要答话，忽然想起门口时林大师给她说的话，心中一紧，又把嘴闭上了。

“长老，”林大师道：“这孩子从小长在大宋，不太懂波斯语。”

“是吗？”那老人笑眯眯的走到小乙面前，和蔼的问道：“姑娘，你不要怕。我叫乌米德，是这里的主人。你真的听不懂我说什么吗？”小乙下意识的就要摇头，忽然间警觉不对，硬生生停住了摇头的冲动，歪着脑袋眨眨眼睛，装成好奇的样子，转头去看四周。那老人盯着她数息，哈哈一笑，摇摇头走了回去。小乙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这老家伙，真是狡猾，险些上了他的当。她能感觉到，身边的林大师也由浑身紧绷变得松弛下来。

林大师问道：“长老，下一步怎么办？”那乌米德长老道：“尽快把消息送到帕西人那里吧。让他们在下一个满月之前把火种送到山上来。对了，让艾米娜亲自来，也好让她们母女团圆。”

“是。”

“还有，你替我审一审这小姑娘，毕竟咱们这里只有你懂得汉人的语言，让她尽量多讲一点东方的事情，上些手段也无妨，但是别把人弄死了，你可明白？”“是，属下明白了。”林大师和老人的对话被小乙听在耳朵里，她只觉得浑身冰凉，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这个貌似忠厚的老人，竟然能微笑着说出如此恶毒的话，真是让人不寒而栗。为了掩饰心中的惊慌，她只得强迫自己把眼睛转到周围的墙壁上，假装被墙上的花纹所吸引，不敢与两人目光相碰。

这房间里没有任何多余的家具装饰，但是两侧墙壁都镶嵌着平滑如镜的白色石板，一侧的石板上刻着阿拉伯文，另一侧是波斯文字。小乙虽然认得些波斯文字，但此时心乱如麻，根本没看清写的是什么。但是在这段文字的最后，雕刻着一个形状奇特的火焰符号，这个小小的火焰符号一下子抓住了小乙的眼睛，这跟自己身上那个火焰刺青一模一样！

小乙开始仔细看起石板上雕刻的文字，只瞥了几眼，她就觉得眼熟，随即想起了这篇文字跟小时候母亲给自己讲过的故事差不多：据说很久以前，世间由光明王国和黑暗王国两块大陆，分别由善良的光明之王明尊和黑暗之王魔王统治。魔王窥伺光明之国，想要把它吞并，于是明尊与魔王展开了一场大战。后来明尊虽然打败了魔王，却无法彻底消灭黑暗，于是给人类留下了一颗光明的种子，这颗种子蕴含着神奇的力量，可以赋予持有者未卜先知的能力，但是只有最纯洁的人才能掌握这种能力。自从创世纪以来，只有一个叫摩尼的圣人掌握了这种能力，他预见了自己的死亡，并预言光明使者终将再次来到人间，那时候就是驱散世间所有黑暗的时刻！她想起那老人说的“火种”，心里一跳：难道这“火种”，指的就是“光明的种子”？

“跟我走吧。”直到林大师拽了一下她衣袖，小乙才回过神来，她赶忙道：“啊？呃，好的好的。”两人说的都是大宋官话。乌米德长老依然是那副温和的笑容，冲林大师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然后把目光重新放在墙壁上。他盯着小乙刚才看过的地方，伸手轻轻抚摸着那个火焰符号，老人眼睛里的笑意渐渐敛去，眼神变得冰冷而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