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宠儿（一）

我叫柏妮娣，帕西族的柏妮娣。

三岁那年，家乡遭遇旱灾，我们一家跟随族人来到大山里生活。后来，妈妈生弟弟的时候得了病，不久就死了。几年之后的一天，爸爸出门打猎，再也没回来，我和五岁的弟弟就成了孤儿。我们俩全靠村民的救济和我在山林里刨出的一点吃食艰难度日。要不是族人的接济照顾，我们两个早就饿死了。

自我记事起，每年都会有“圣使”从山顶的圣城来到我们的村子，收取一年的贡赋，并带走几个孩子。今年，失去了父母的我和弟弟被村长推到了圣使面前。圣使毫不停留的在我面前走过， 却在弟弟身边停了下来。他像一个老练的牲口贩子，捏了捏弟弟的胳膊，摸了摸他的脊椎骨，满意的道：“这孩子倒是不错。”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立刻跪倒在他面前，哀求他将我一起带走，除了弟弟，我已经一无所有，如果连他也离我而去，在这冰冷的人间还有什么好留恋的？而圣使的答复只有一个字：“滚！”他把弟弟抱上骆驼，一声吆喝，绝尘而去！

弟弟哭喊着，挣扎着，在那匹高大的骆驼上面，向我伸出脏乎乎的小手。不！我不能和弟弟分离！我跟在圣使的后面，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可是他们还是在我视线中远去了。

前往圣山的路只有一条，哪怕看不见他们的影子，我也不放弃。渴了，喝一口山涧的雪水，饿了就有什么吃什么，蘑菇、野鼠，连冬眠的虫子都是我的美味。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当我来到圣城门前的时候，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小野人。

我敬畏的看着宏伟的石头城堡，想试着让城上的人听我说话，把弟弟还给我。但是刚刚靠近大门，一支箭就射中了我的肩膀，将我钉在地上！这，就是命运给我的回答！

或许上天还不想结束我的痛苦，我没有死。朦胧之中，我感觉被一个人提了起来：“怎么又是你？哼！还挺顽强，这个小蟑螂。”

我认出了这个声音，是圣使。他将我带回了城堡，在城门口，我听到一个老人低沉的声音：“阿尤布，自从出了艾米娜的事情以来，使徒便不能再由女子担任了，这个规矩你应该懂吧？”

“是，属下明白。属下是看这孩子有股子狠劲儿，说不定将来能有点用处。”

“嗯，那你看着办吧。最近我要闭关，参悟老师的遗训，山上的事，就交给你了，好自为之。”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艾米娜的名字。后来我才知道，那老人就是至尊长老，而这里规矩的残酷，也远超我的想象。

就这样，我成了圣城里最小的女奴，大家都叫我“小蟑螂”。接下来的两年里，我真的象蟑螂一样活着，我拼命干活，吃得很少，晚上就和山羊睡在一起。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能经常看一眼弟弟，看到他好好的，我就能活下去。但是，阿尤布大师警告我，不能跟弟弟说话，否则就会立刻把我们俩从后山的悬崖上丢下去！我拼命点头答应，因为这时候我已经知道，弟弟将和其他男孩一起，被阿尤布大师训练为使徒。他是那么聪明的孩子，他一定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享受美好的生活！

我每天都去训练场，躲在箭靶后面偷偷的看他。有一次，我看到他与一个高大的男孩分到一组对练。虽然他们用的是木质的短剑，但那男孩每次对练都下死手，打得弟弟头破血流也不住手。阿尤布大师就在旁边看着，没有丝毫干预的意思。这时我才知道，为什么山上的孩子有两百多人，而最后能活下来成为使徒的只有三十三个。看着弟弟被打得口鼻流血，哭喊着在地上翻滚，我知道，他会被打死的！我抓起一支掉在箭靶旁的箭矢，猫着腰从训练的人群中穿过去，来到他们身边，然后用尽全力跳起来，一箭插入了那男孩的脖子！鲜血飞溅，那男孩立刻捂着伤口倒了下去，在我脚边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我杀了人，可我不怕，更不会后悔！我满脸是血，象野兽一样凶狠的扫视着场中的男孩们，我要让他们明白，如果有人敢欺负弟弟，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我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恐惧，这正是我想要的。可当我回过头来，伸手想把弟弟拉起来时，他却满脸惊恐的向后躲避，眼睛里的陌生感深深的刺痛了我。他太小了，经过了三年时间，他已经忘了我，忘了这个相濡以沫的姐姐！在他眼里，我一定是个嗜血而丑陋的魔鬼吧！

整个过程就在阿尤布大师眼皮底下发生，他却仍然冷眼旁观，没有任何反应。直到那男孩咽下最后一口气，阿尤布大师才缓缓走到我面前，对我说：“捡起来。”

“什么？”我茫然问道。

“捡起来！”他将那死去男孩的木剑踢了过来。我机械的伸手，将那木剑拿了起来。

从此，我的命运被永远的改变了。

十年之后，我成为了圣城“鹰巢”里唯一的女使徒，也是唯一的异教徒。所有最危险，最艰苦的任务我都欣然前往，死在我手下的异端和重要人物不计其数。阿尤布大师告诉我，虽然我表现出色，但我是异教徒，是帕西人，而且是女人，我永远没有资格进入天堂。

好吧，只要能守护世上唯一的亲人，上不上天堂又有什么关系呢？弟弟现在也成了出色的使徒，阿尤布大师给他取了个教徒的名字，哈桑。他有了新的生活，也有了新的身份。既然我的血脉被所有人厌弃，我就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和弟弟的关系，我不能连累他！我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里，永远不会跟人提起。

这一天，哈桑收到了一个去遥远的天竺的任务。通常这种为了钱的任务并不重要，但是很可能十分危险，对于年轻的他来说，在这种任务中被淘汰的可能性依然很大。我知道他渴望证明自己，但是这次不行，他最远也就是去过一趟巴斯拉，去跟那些天竺异教徒打交道，他还是太嫩了些。我找到阿尤布大师，请求去执行这个任务。他盯着我看了一会，骂了一声：“蠢女人！”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答应了。但是弟弟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大发雷霆。他恨我，因为我抢走了他的机会。而他只能作为我的影子，负责传递消息和支援我的行动。我只好在心里对他说：对不起，哈桑，你还太年轻，姐姐还不能放手，再忍耐一下吧。

我成功的找到了目标，但正如我担心的那样，敌人很强。神秘的东方有着太多强大的武者和武技，我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但是，打败我的人没有杀我，反而想方设法帮我摆脱过去，重获自由，那个人的眼神温暖纯净，我知道他的善意是真心的。可惜我不能。我还有牵挂，我要回去，哪怕回头就是火狱的大门！

你想见母亲，我要去守护弟弟，我们一拍即合，一起上路。但是在注辇大军营地中，我遇见了哈桑。我的药吃完了，正在饱受煎熬，是哈桑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他还给我带来了新的命令，让我把你带到圣城“鹰巢”去，面见至尊长老。

我大吃一惊，随后就是深深的恐惧和自责。圣教的可怕之处就在这里，虽然至尊长老远在万里之外，却连你和我在一起的情况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从哈桑的口中，我才得知，你的母亲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女使徒艾米娜。我不知道为什么长老要见你，但若不是跟我在一起，想必你是十分安全的，是我连累了你！可是，说什么都晚了，哈桑是最忠诚的使徒，我既不能杀他，也不能离开，只好按照命令行事。后来我才知道，哈桑在绳子上做了手脚，让后面的人无法跟上来找你。也不知道江枫他们是否安全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