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宠儿（四）

才刚过九月，山里的第一场雪已经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寒意阵阵袭来，仿佛到了冬天。雪停之后，一轮圆月挂在空中，月光清冷，更让人冷到心里。小乙望着窗口照进来的月光，心想：“那长老说，要妈妈在月圆之夜带着‘火种’来换我，算算上山后也有十来天了，也不知道妈妈收到了消息没有。”忽然窗口白影一闪，柏妮娣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柏妮娣姐姐！”小乙惊喜的奔向窗口，柏妮娣赶忙做个噤声的手势。两人倾听片刻，门外没有动静，这才双双松了一口气。

柏妮娣小声道：“妹子，有个消息我得告诉你，我怀疑，吕先生或者你母亲已经到了山下。”

“真的啊！”小乙喜忧参半，连忙问道：“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们了？”柏妮娣摇头道：“那倒是没有，只不过最近山上死了一名弟子，那人是负责采药的，想必是碰见了外人，被杀死在树林里灭口。长老们不欲声张，悄悄商议对策，却恰好被我听到。我偷偷去查验了尸体，那人筋折骨断，是被极刚猛的重拳击杀，这样的功夫，我只在吕先生手上见过。”

小乙担心道：“吕伯伯他也受了伤，可千万别出事啊。”

柏妮娣犹豫片刻，道：“妹妹，我要离开几天，这几天里你自己多保重。”

“啊？你要去哪里？”

柏妮娣面带忧色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哈桑被他们送进了‘天堂谷’。”

小乙好奇的问道：“天堂谷是什么地方？听起来很美啊！”

柏妮娣缓缓道：“这是个秘密。所有使徒当中，也就只有我这个注定要下火狱的异教徒，才知道这个秘密的真相。”

原来，在这鹰巢城中的使徒们分两种，一种叫虔诚者，在练习武艺的同时还要精研教义，一种叫奉献者，也就是死士。奉献者的使命就是牺牲。在完成最重要的任务之前，圣教会让他们服用一种药丸，然后进入沉睡。当他们醒来时，就会发现自己身处天堂之中。这里到处是鲜花美景，有吃不完的美味佳肴，饮不尽的美酒佳酿，更有无数美女日夜陪伴。美女们会告诉他，这里就是天堂，只有为了圣教献出生命的人，他的灵魂才有资格永远在这里享福。就在他们流连忘返之际，忽然再次睡着，醒来后已经回到了人间。这些年轻的使徒对所见所闻深信不疑，当圣教要求他们去执行最危险的任务时，即便明知必死无疑，他们也欣然前往，有的人甚至有机会逃走，也会疯狂的战斗到最后一口气，以便早日去往极乐世界。

然而柏妮娣冷眼旁观，却发现了真相。数日前，她在回山途中发现，有人专门采买了物资和女奴送往大山深处。后来她悄悄跟随，直到来到一个极为隐秘的山谷之中。那个山谷风景优美，气候宜人，四季如春，与传说中使徒们去过的天堂一模一样。山谷周围戒备森严，也只有她这样的匿踪高手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正在她准备离开时，却发现有一辆马车驶入谷中，她冒险上前查看，发现里面躺着一个昏迷的年轻使徒，竟然就是哈桑！此时她已经明白，这个美丽的天堂谷，便是圣教引诱年轻的使徒们献祭生命的一团火焰。而如今弟弟哈桑也被送入谷中，恐怕他即将成为下一个奉献者。

小乙头一次看到，一向冷静沉着的柏妮娣脸上露出混杂着惊恐和愤怒的神色。“原来如此。姐姐你快去吧，先把哈桑保护好，如果妈妈把那个什么‘火种’带来了，我就问问至尊长老能不能把你们俩一起换回去。”

柏妮娣感激的道：“好妹妹，你如此善良必有善报，但是千万别说这话，否则我们姐弟性命不保！经过这些事，我也看清楚了，在这吃人的圣教里，是没有活路的。等你平安离开，我就把真相告诉哈桑，带他一起走！”

经历了天竺海的风浪，厚德号已经伤痕累累。为了节省时间，江枫决定冒险试一下陆川根据自己要求制作的新载具。

“嘿！吼！嘿！吼！”随着水手们的号子声，一块比风帆还大的白色布幔被绳子缓缓提起来，挂在厚德号高大的桅杆上，风一吹，布幔缓缓飘动，水手们这才看清，这竟然是个巨大的布袋子！这布袋子比桅杆还长，袋子的布料上半截是粗劣但非常坚韧的柞蚕丝绸，下半截是结实的白麻布，袋子最下端开口处用铁箍撑住，无法闭合。袋子外部包了一层麻绳的网兜，网兜的绳子穿过铁箍的孔，末端牢牢捆在一个大竹篮上。竹篮和布袋之间用铁条固定着一个铁皮炉子，江枫在炉子里添上石炭，点燃炉火，石炭燃烧的热气渐渐充实着那大布袋子，将它撑得慢慢鼓了起来。随着热气源源不断的涌入，那袋子越来越大，而且它变得越来越轻，似乎变成了一个有生命的巨大活物，在海风中跃跃欲试，想要立刻飞上天去。

所有的船员都看呆了。他们从未想过，世上竟有一幢房子那么大的孔明灯！一个水手问道：“东家，这，这是什么东西啊？”江枫呵呵一笑，道：“这叫热气球，跟孔明灯一样，能飞上天。我打算用它飞到波斯去。”

江枫指挥水手们将尚未完全充盈的气囊和吊篮推到船舷边，接着一包一包的物资被丢进篮筐。随着碳火越烧越旺，热气越来越多，布袋已经完全变成一个大球。江枫解开缆绳，对老于嘱咐几句，便和十兵卫两人坐进吊篮。江枫冲着船员们挥手大喊道：“兄弟们，多保重，咱们波斯见！”话未说完，一阵风吹来，气球“呼”的一下蹿到了空中，在船员们的惊呼声中，飞快的飘向西北方，只留下呆若木鸡的一船人。

在风的助力下，热气球飞快的升上天空，大海的波涛迅速远离，最终变成一整块蓝色的缎子，厚德号也很快消失在视线中。江枫站起身眺望，碧蓝的大海和绿色的森林被一条黄色海岸线分割成两部分，然后又在极远处融为一体。鸟儿在竹篮下飞过，灿烂的阳光让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天竺海岸闷热的空气变成凉爽的风，吹在身上脸上，让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江枫忍不住张开双臂临风长啸，让风灌入嘴巴和耳朵。

纲首日记

气球飞起来并不是很难，难的是如何操控。我们虽然在平安城外悄悄试验了几次，但真正飞上高空这还是头一遭。陆川不愧是大匠之后，对机关设计有着天生的敏感。他虽未见过我头脑中热气球的真实样子，却根据我的描述造出了这个大家伙。而且他根据船上部件的原理，凭想象为它设计了手摇叶轮和风舵，风舵可以更好地利用风力，并控制前进方向。如果没有风则可以用手摇叶轮提供一点点动力，让气球可以继续前进。如果不断添加石炭，气球就会越飞越高，若想降低高度，只需将炉子的铁盖子盖上即可，这个原理与孔明灯完全一样。我们在飞行中还发现，随着气球的升高降低，不同高度的风方向是不一样的，如果遇上逆风或者无风的情况，可以上下浮动高度来寻找合适的风向，这就让速度提高了很多。

我和十兵卫轮流值班，看守炉子和风向变化。我们这一次的运气还不错。狂乱的风暴气旋过去之后，天空进入了短暂的平稳期，我们沿着海岸前行，持续的东南风风力不大不小，也比较稳定，让我们顺利完成了这次旅行。

五六天后，飞越了数条大河和山脉，吊篮下方的绿色渐渐褪去，大地露出本来的面目，黄色与灰色的地表点缀着低矮的灌木，显得凝重苍凉。手头的海图太粗糙，没有内陆的一丁点信息，但是按照我的直觉判断，此刻应该已经接近了波斯疆域。小乙，坚持住，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