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桃花源
另一边，叶杉回到自己的宫殿，在镜子前把这件过于华丽的衣袍脱下来。
这时候顾瑾岚也从宴席脱身，正走进来。
叶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顾瑾岚，眯起眼睛打量了片刻，然后兴冲冲地把顾瑾岚拉了过来。
“你看我，是不是长高了？”
“嗯？”顾瑾岚和他比了比，“是长高了，你到我脖子这了，差不多锁骨这块。”
叶杉嘿嘿笑道：“说不定我以后能比你还高。”
顾瑾岚点点头，认可道:“嗯，今后的我也比现在的我高。”
叶杉:“……”
他都快忘了，顾瑾岚也才十七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想到这，叶杉咂了咂嘴，”没意思，太没意思了。”
“诶对了，”顾瑾岚道，“我是有话想和你说的。刚才我三哥听水龙的吼声给听哭了。”
叶杉皱起眉，“啊？”
顾瑾岚摊开手掌，“我不知道，我境界低微，能听见的道韵比较浅显，也不多。但他就是听哭了，说是很感动，但是问他为什么感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叶杉又想起自己刚才那莫名的心绪，一时之间有些沉默。
顾瑾岚继续道:“还有，这个事你可能也不知道，授封仪式进行的时候，有枯木重新焕发生机，有灵植提前开花，连树木也加快生长的速度了。”
叶杉联系上下文，问道:“这和我有关？”
顾瑾岚说:“和道韵相关。”
叶杉惊奇无比，“没想到我有一天还能做点真正意义上的好事。”
“说的什么话。”顾瑾岚笑起来，接着道，“说起来，沧杉这二字确实很贴合你。”
“嗯？怎么说？”
顾瑾岚把《字义》甩出来给他看，“来，坐下看。沧嘛，按我们现在说有寒冷的意思，也可说深绿色的水，而再往前推进一个大劫，也就是开天时期，沧亦同苍。”
叶杉指着“杉”字，念道:“一种植物……木水成杉，什么意思？木加三点水？”
“噗嗤！”顾瑾岚没忍住笑出来，被叶杉用眼刀剐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止住笑，“说了让你多读书吧，这话你出去问别人，别人不得笑死你。”
“啧。”叶杉一掌打在他的腿上，“你现在不也在笑我。”
“好了好了不笑话你。”顾瑾岚道，“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吗？水季、木季合为春，正是万物复苏、繁荣生长的时候，木水成杉有这个意思，当然了，还有很多种含义，树木遇水就成了大树。包括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叶杉挑眉，轻哼了一声。
顾瑾岚笑道:“总之，说起来就是富有生机、葱茏高大的意思，我聆听道韵的时候，确实也能感受到。”
原本叶杉没把“沧杉”这个封号放在心上，现在顾瑾岚这么一本正经地给他解释了一遍，他忽然就感受到了它的重量。
果不其然，顾瑾岚道:“沧杉殿下，你深受期待啊。”
叶杉的嘴唇不自觉变得紧绷绷的，良久才开口说了话，“听说中心城还有三位授封的殿下。”
“嗯。”顾瑾岚点点头，“我二姐是一个。”
“她叫什么？”
“辉月。”顾瑾岚道，“我二姐和我一样，灵根是我们家族的守道天雷，在她授封当日天降异象，雷云滚滚，电闪雷鸣，但一轮皎洁明月安然处于守道庭之上，雷光与月光同辉，闪耀夺目。”
说到这里，顾瑾岚的目光变得悠远，语气中也满是感慨，“见证我二姐成长起来的人，都说她正如夜间明月般闪耀。”
顾瑾岚继续道:“教廷有两个，一个紫英殿下，这个人也很不简单，他收服了排名第十的火焰——紫江英华。”
“紫江英华……”叶杉懂了，“这就是他被称为紫英的原因。”
顾瑾岚点点头，“另一人是漠水殿下。”
叶杉抢答，“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这个人，说他杀人不眨眼之类的。”
“是这样，所以我一直没理解他为什么能得到神族圣物的认可。”
叶杉挥挥手，“这有什么？人家再不济也是参宿境界，你看看我，我真不知道我有哪点够格。”
顾瑾岚回答道:“九级悟灵感。”
叶杉被他噎了一下，“但我还是觉得怪怪的。”
顾瑾岚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你就安心收下吧，圣物错了你也是没错的，就当白捡了一个便宜。”
叶杉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一天后，宴席结束，顾瑾潮说要带顾瑾岚走。
但他的好弟弟已经乐不思蜀了，叶杉一拉住他的胳膊就又留了下来。
“这小子，还义正辞严地对我说，咳咳……三哥，他还不习惯这里，我先陪陪他，你就回去吧。我呸！我看他就是被美人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顾瑾潮一掌拍在桌子上，“二姐，你快管管他啊！”
顾瑾雯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处理公务，“瑾岚好不容易有个朋友，贪玩一点也可以理解。而且我听说，鸿道真人顺手教了他，修炼上应该也不会落下。”
说顾瑾岚贪玩，但他留在云川雪洲可不是玩的，每天都要和叶杉打上好几回。
接下来的二十天，鸿道真人展示了什么叫做严师出高徒。
叶杉的进步实在是太快了，剑法、体术和灵技齐头并进，且他悟性极高，即使并未刻意去思考其中关窍，但在遇到的时候便自然而然地懂了。
蓝而透明的剑在叶杉的挥舞下，切割过空气中的水团，锋利的剑此刻宛如一张大掌，四两拨千斤地推着水团飘动。
顾瑾岚的目光放在叶杉平静的表情上，心惊不已，回想起劝叶杉好好修炼的自己，她只想回去捂住自己的嘴！
他越是和叶杉对招，越是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天才”，这种差距让顾瑾岚内心极其复杂。
“喂，你走什么神？”叶杉的剑势突然变猛，“接下来小心点咯！”
顾瑾岚收回思绪，不甘示弱地出了几剑，叶杉自然是对不上他的，很快就落了下风。
最后被顾瑾岚用剑柄打中，结束了这场小小的比试。
叶杉捂住胸口站起来，“你又赢了。”
顾瑾岚一语不发地收回剑。
他怎么又不开心了？
叶杉心中纳闷，瑾岚最近老是这样，动不动就露出一脸忧愁的表情。
顾瑾岚盯着晨阴剑，对叶杉的疑惑无知无觉。
假以时日他定能……不，或许不需要多长时间，叶杉很快就能超越我……
但是很快的，顾瑾岚发现自己是白担心，因为叶杉此人，实在太不上进。
不去教廷后叶杉没了变强的动力，修炼越来越怠慢。
他一开始还会被鸿道真人的严格劲唬住，几天后他完全摸清了师父的发怒点，每次都在师父的及格线上踩过，随后万事大吉，安心摸鱼。
还有很有意思的一点，叶杉的灵技比之剑术、体术好上太多了，问他为什么？
叶杉说：“因为体术和剑术要体力啊，灵技只需要灵力和精神力。”
见顾瑾岚无奈地看着自己，他又找补了一句，“我的气海广阔，精神力也强，专心当个灵修也不错啊。”
这次，顾瑾岚没再对叶杉说什么诸如“可是你只学灵技不学剑术会落后于人”的话，或许对于叶杉，从各种角度来说都没有“可是”两个字。
顾瑾岚点点头，道：“我看你已经完全适应这里了，既然如此，我也该回家了。”
叶杉挽剑花的动作一顿，转头去看他。
顾瑾岚说:“离家有点久了，想回我的后院练剑。”
叶杉看着他，一时没说话。
顾瑾岚笑了一声，“你这是什么表情？跟再也见不到了一样。不管怎么说，两年后我们肯定能在百珈璃学院见面的。”
两年后？
叶杉眼眸一暗，深蓝色的眼瞳中无端透露出一股危险感。
在顾瑾岚怀疑叶杉要发脾气了的时候，他却是展颜一笑，“你是不是忘了，来云川雪洲之前，我们说要去桃花源。”
他要是不说，顾瑾岚还真忘了。
他挠了挠脖子，“嗯。是说过，以后有机会……”
“我们明天就去吧。”
顾瑾岚动作顿住，低下头去看他，但是叶杉也低着头，他看不见叶杉的表情。
叶杉一时没得到回答，抬起头问他，“不去吗？”
他的眼神平静，语气也平静，但顾瑾岚就是感到了一种忍而不发的凄惨。
顾瑾岚心中一软，道：“去，怎么不去。”
两人的行动力很快，叶杉当即和鸿道真人请了假，告别了母亲，第二日早上就启程了。
因为叶杉有了身份证，所以两人这次决定坐空中轨车去。
空中轨道大部分的轨道都在假设出来的空间场中，显露出来的部分是站点和传送阵。
两人定了一个小房间，不过没有摆设，只有两个蒲团，一张小桌子，以及一扇关紧的透明窗。
二人各占一个蒲团，打坐、看书，一天不到就到达了桃花源，随便找了个竹林小院住下。
桃花源此时正从风季过渡到水季，天气凉爽而湿润，好不惬意。
成林的桃树花团锦簇，粉色和白色的花瓣簌簌飘落，芳草萋萋、落英缤纷，落花流水中几尾黑色小鱼自在游动。
小院前，叶杉在独木桥上蹲下身，伸手舀了一把清水，有黑色的小鱼来啄他的手指。
不远处有笛声、琵琶声，叶杉不懂音律，但是觉得很好听。
叶杉道：“桃花源真是宜居地，又好看又香，每天还有音乐听。”
顾瑾岚没回答他，因为他正坐在草地上打坐。
叶杉总觉得近日的顾瑾岚闷闷不乐，修炼的时间多了很多，两人也很少闲聊了。
他盯着河中团聚在一起的花瓣，觉得有些没劲。
傍晚，叶杉和顾瑾岚出去散步，然而两人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走着。
两人闷头走路，不知过了多久，已经看不到竹林小院了。
顾瑾岚停下脚步，“我们往回走吧，前面没有灯，天再黑一点就看不见路了。”
前面是一块山坡，密林黢黑，山石纵横，看着就很不妙。
叶杉点点头，转身回去。
变故就是在此时发生的。
叶杉一转头，他的身后空荡荡，哪还有顾瑾岚的人影？！
他眉心一跳，唤出晨阴剑来，警惕地环顾四周，感知着顾瑾岚的气息，传音道：“瑾岚？顾瑾岚？”
无人回应。
但是叶杉能感觉到，顾瑾岚离他不远。
忽然，顾瑾岚的身影又出现了，叶杉面上一喜，“瑾……”
然而顾瑾岚根本没有搭理他，直直冲进了密林之中！
“顾瑾岚！”
叶杉哪还管林子里是不是有鬼，提着剑就跑了进去，顾瑾岚的气息一直在他前面，叶杉一边追一边喊，“你快停下！跑什么！”
此时，两人已经进了一处山洞，洞道狭窄，仅容两人并肩而过。
跑得太快，洞内太黑，叶杉几次被石岩撞到身体，肩膀一阵阵的发痛。
顾瑾岚回头看了叶杉一眼，表情震惊，似乎是被吓到了，犹豫了一会，还是向前跑去。
叶杉心中一恼，手中迅速生出一根藤蔓，“去，抓住他！”
藤蔓的速度比叶杉快多了，迅速伸到顾瑾岚身前，把他一捆，拦了下来。
叶杉紧随其后跑来，“你怎么了？”
却不想，顾瑾岚把他推开了，大声喊道：“别碰我！”
顾瑾岚从没有这么大声说过话，这一声仿佛当头棒喝！叶杉被敲得头昏脑涨，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又走了回来。
顾瑾岚避之不及地后退，转身，又要跑，但叶杉手中藤蔓一拉就把他扯了回去，他根本跑不开。
叶杉走过来，压着心中的恼火，好脾气道：“你怎么了？”
顾瑾岚步步后退，面色隐忍。
叶杉抓着他的手，好声好气地安慰他，然而顾瑾岚一把推开他，“你别靠近我。”
叶杉的脾气本来就算不上好，这要不是顾瑾岚，他肯定转身就走了！
现下忍无可忍，一步上前，揪住顾瑾岚的衣领，“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瑾岚一言不发，急寥寥地用手去扒开叶杉的手。
“说要做朋友的是谁啊，不是你吗？你先来靠近我，然后又说要去当什么守道者，守道者终生无法出塔，你这和绝交有什么区别！我根本不想练剑，你想打我就陪你打，你不是每次都赢了吗？你这些天对我爱答不理的，我也没给你甩脸色，你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叶杉一连串喊出这些话，连他都感到意外，自己居然有这么多不满。
洞内有些发光的小灵植，叶杉能看清顾瑾岚的表情，此时顾瑾岚抿着唇，根本不看他，表情隐忍。
叶杉发泄了一番，心情舒畅许多，又软下声音，他从自己的手腕上摘下一只手环，“这是我母亲给我的，我送你一……”
下一秒，叶杉后颈一痛。
在昏过去前，叶杉余光看见顾瑾岚正收回手。
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