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痴心妄想

开宴那日，叶宁予刚刚能下床，走路还只能慢慢的，那副惨样连一向喜欢数落她的叶文成都沉默不语，只是冷着脸上了马车。

叶宁予坐在并不怎么平稳的马车上，脸色苍白，时不时看向窗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看得叶落雨越来越担心。

“小予，等会到了宫中，切不可再像以前那样，当着大家的面喊展昭名讳，记住了吗？”叶落雨温柔地握住叶宁予冰凉的手，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愁绪。

叶宁予回神，弯着眼睛笑：“阿姐，不要担心，你说了好多次了，我知道我笨，但我也能记住的。”

越是轻松的话，越让叶落雨放不下心，却也不再说什么。

颠簸中，来到了宫门。

他们下了车，在宫人的指引下往里面走。

叶宁予不怎么敢抬头看，她其实是有点胆小的，只时不时瞄一眼。

她没读过书，不知该怎么来形容她看到的一切，周围都是一座座很大的宫殿，感觉比一整个叶府都要大的样子。道路特别多，叶宁予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紧紧跟着，指定是要迷路的，眼下这七拐八拐的，她已经不记得来时路了。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进到一个特别大特别亮的宫殿，四周都是一颗颗巨大无比的珠子，叶落雨说那是夜明珠，只宫里才有，富丽堂皇。

宫殿尽头是皇帝与皇后的主座，两侧按照朝中地位排列各自的位置。

不过女眷都在侧殿，侧殿与主殿不过隔着一道屏风，没什么分别。

“你与我坐在这。”叶落雨拉着叶宁予一同坐下来，她们的位置刚刚好在屏风与墙柱之间，能看到主殿的景象。

叶宁予坐下来开始就心不在焉了，时不时往外看，似乎在等什么人。

“呀，这不是叶宁予吗？”对面落下一道身影，是个身着青色鸳鸯锦月牙裙的少女，发间有着明晃晃的孔雀钗。

叶宁予抬眼看去，这人并不陌生，她们经常见，在悦来酒楼。

那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无非就是嘲笑与被嘲笑的戏码罢了。

“真的第一次在宫里见啊，说起来还得是托你那位……嗯，现在不能叫名字了，应该是托你那位异父异母的哥哥的福，你才有这进宫的一次机会。”林琅掩嘴笑了一下，那笑怎么看怎么讨厌。

但叶宁予只是沉默地垂下脑袋，她怕在外面惹了麻烦，不仅给阿姐丢脸，还怕给展昭增添笑料。

“唉，真是物是人非啊，”林琅幽幽叹息一声，“本来人家就不喜欢你，现在好了……你们之间身份更悬殊了，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叶宁予抿着嘴，心里头的执念从来没有消失过，虽然这两日因为展昭身份的转换被打击不轻，眼下那股不甘又窜了上来。

“拜见皇上……”外面突然响起一大片，结果又戛然而止。

叶宁予往外头看去，一个男子在万众拥护下走了进来，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脚那金色的汹涌波涛下，衣袖被走动间飘起的风带起来，往上看，是一张隐有几分熟悉的俊美面孔，黑如墨玉般的瞳孔更是与她脑海里那双眼睛如出一辙。

皇帝抬手制止了一群臣子们的千呼万唤，“今日算是家宴，是昭儿的家宴。”

他口中的“昭儿”神色平静，与他极为相似的面容波澜不惊，幽黑的瞳孔冷冷淡淡。

叶宁予目光紧紧黏在展昭身上，舍不得挪开。

不对，现在不应该叫展昭了，应该叫陆昭，他回归了皇族，获得了喜爱，终于成为了叶宁予难以企及的人。

她的期许也终究成了妄想。

叶宁予逃避版避开视线，沉默着吃东西，浑身传来隐隐的钝痛，又让她食不知味。

等到差不多的时候，陆陆续续有人离席先行回府，叶落雨见叶宁予魂不守舍，便说：“小予，我带你去外面走走吧。”

“……”叶宁予怔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眼陆昭的方向，而后说：“好。”

叶落雨带着她来了不远处的小池子，池上有一个亭子，亭中已有三两女子，她们便没有去凑热闹。

奈何不招麻烦，麻烦却自来。

亭上的人似乎是发现了她们，于是便一块儿走了过来，只是看面上不屑又嚣张的神情，来者不善。

“这不是太后奶奶面前的红人吗？”为首的女子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在面前停下来，“好些日子不见了，叶落雨。”

叶宁予有些害怕，往叶落雨身后缩了缩。

“见过四公主。”叶落雨福了福身，不卑不亢。

叶宁予一愣，赶忙依葫芦画瓢，也照着行礼。

一阵冗长的沉默，这四公主似乎半点没有让他们起来的架势。

她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叶落雨身后的叶宁予，“这是？”

“四公主，您有所不知，”四公主身旁的赫然是刚刚在饭桌上嘲讽叶宁予的林琅，此刻幸灾乐祸地落井下石，“这就是叶落雨的庶妹，就是那个以前成天跟在六皇子身后的人，京城无人不知，想必您也有所耳闻。”

“这我倒是听说过，没想到长这样，倒有几分姿色……”四公主若有所思，嘴角勾起一抹冷嘲，“只是么……你现在永远也配不上我的六皇弟，麻雀也想变凤凰，难怪六皇弟这般厌恶你。”

叶宁予听的迷迷糊糊，她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眼下脚都快废了，额角的冷汗滚滚，既悲伤又害怕，半点不敢反驳，咬牙死顶。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四公主绕过了叶落雨，站在叶宁予身边，缓缓凑近她耳边，带着几分森冷，“你这叫痴心妄想。”

叶宁予因为她的靠近，怕得发抖。

“你这是干什么？”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叶宁予身体一僵。

陆昭走过来，看了一眼四公主，把叶落雨扶起来，“你这般为难，若是叫太后娘娘知道了，你恐怕又要抄几卷经书。”

少年俊逸的眉眼矜贵冷淡，明明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四公主，四公主却莫名感到一丝寒意。

但她依旧犟嘴道：“哼，六皇弟，你见了皇姐，也不行个礼？”

陆昭冷漠的瞳孔倒映着四公主的身影，他依旧不说话，还是那般看着她。

四公主倒是先顶不住了，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背影都充满了嚣张跋扈。而后林琅等人也连忙跟上。

一旁被忽略已久的叶宁予腿还在发抖，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叶落雨连忙扶好她：“小予？”

叶宁予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会儿，抬头看向陆昭，怯怯道：“谢谢你。”

陆昭瞥了她一眼，冷嗤：“本也不是为了你。”

说完，深深看了叶落雨一眼，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