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没娘养的就是不知羞!
陆昭当初的开府宴之所以没有办,当时还是因为一些他自己也不知所谓的原因给搁置了。
当时在拟定邀请名单时,就已经烦躁不堪了,落笔写了众多名字,却仍觉得不够,空落落的,像是缺少了什么似的,于是当皇帝问起来时,只说是搁置了。
前几日管家突然无意中说起了现在开府宴当是人齐了,要是开的话,说不定会热闹的很。
他本不是爱热闹的人,相反冷僻得很,但偏偏被这一句话触动了心神,下意识就说:“那就办吧。”
管家效率很高,不到两时辰,请帖就派发了出去。
“阿姐,你刚刚马车上说,展昭哥哥,要办……什么宴呀?”叶宁予刚回府,一摸兜里的荷包,猛然想起了还有这么重要的事!
她啪嗒啪嗒跑到叶落雨面前,一边走,一边挂在人身上,像只粘人的猫。
叶落雨点点头,“开府宴,到时候会有很多人去他府上吃饭,我们也去。”
其实陆昭早该办开府宴了,只不过不知为何搁置了。那个时候她也不怎么关心,因为叶宁予刚醒,神智还很混乱,浑浑噩噩,很不信任别人,总喜欢大哭大叫,需要她有足够的耐心——她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叶宁予身上,自然就不怎么去想陆昭开没开开府宴了。
“开府宴是什么?”叶宁予歪了歪头,有些奇怪。
“开府宴是庆贺你展昭哥哥封王。”叶落雨知道说的深了叶宁予听不懂,于是换了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叶宁予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随后高兴起来:“既然要庆贺,那我去给展昭哥哥准备礼物!”
在她想法里,和庆贺有关的便是生辰,而生辰是要送礼物的,虽然这个开府宴不知道什么东西,但是也是庆贺嘛,那自然是要准备礼物了!
于是她也不管叶落雨还在后面喊自己,乐颠颠跑进了房里,开始琢磨自己该送什么礼物。
琢磨半天,发现除了展昭哥哥不喜欢自己这件事,她完全不了解展昭哥哥。
叶宁予有些沮丧地趴在桌上,神色惆怅。
余光瞥见了一旁正在给花浇水的侍女,于是跑过去,问:“碧荷,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碧荷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行礼:“小姐!”
“哎呀,我都说好几次了不要这样弯腰,对腰不好,”叶宁予拍拍她的背,“唔,不过我是有事要问你。”
“小……小姐请说……”
“你知不知道送礼物的话,送展……送喜欢的人应该送什么呀?”
碧荷看着她家二小姐充满期待的眼睛,于是紧张起来,使劲转着脑子,结合平日听到的八卦,吞吞吐吐道:“送……送什么啊……送,就玉佩啊……或者手帕?”
她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无数个私定终身交换手帕玉佩的场景,但通常都被定义为——偷情。
碧荷打了个哆嗦,问:“二小姐,你要干什么的?”
“送礼嘛,展昭哥哥不是要……那个什么宴吗?我想送个礼物庆贺。”叶宁予抓了抓耳朵,漂亮的杏眼微弯,“之前展昭哥哥也送过我……嘶……好像也送过我礼物,我现在要回礼。”
叶宁予迷迷糊糊的记忆中,似乎是有这么一个情节,但她忘记展昭送过什么了,现在她决定去问叶落雨。
于是在碧荷疑惑的视线中,叶宁予又啪嗒啪嗒跑去前院找她阿姐。
叶落雨刚回府就被找去了叶文成那里,此时应当还在前院正厅。
“阿姐!阿姐!”叶宁予兴冲冲跑进来,一脑袋砸进了叶落雨怀里。
叶落雨一惊,接住她的同时下意识朝上位看去,果不其然叶文成皱起了眉。
“莽莽撞撞!成何体统!”叶文成呵斥道。
叶宁予这才从激动的心情中脱离出来,意识到叶文成在屋子里,登时腿一软,直接往地上坐,叶落雨拉都没拉住。
面前这个男人并没有让她感觉到哪怕一丝熟悉,反而他身上骇人的气势使她迸发出的恐惧更让她感到熟悉,叶宁予的手忍不住开始抖。
“这是父亲。”叶落雨摸摸她的头,安抚她,转头看向叶文成,说:“父亲,小予现在孩子心性,难免有所疏漏,也是我管教不好,父亲责罚我便是。”
叶文成嗤了一声,冷冷睨了她一眼,“确实是该好好责怪,莫以为我不知你日日带着她出去,她留着是个祸害,连你都被带坏了。”
叶落雨脸色一白,有些不可置信,“父亲!她也是您的女儿!”
“住口!”这句话不知道哪里触了叶文成的逆鳞,男人立刻翻脸,“叶落雨,你现在是以下犯上。”
叶落雨噤了声,沉默下来,只是轻轻握着叶宁予的手,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叶文成视线落在这个流淌着他的血脉的小女儿身上,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一闪,淡淡问:“叶宁予,你这般莽撞进来,有何事?”
“……”叶宁予身体僵硬住,惶惶然看向叶文成,见男人冰冷的脸色,倏尔低下头去。
下一秒男人的话让她的恐惧达到顶峰:“怎么?无事告知?”
“你这是戏弄我,还是戏弄你姐姐?人傻了,胆子倒是和从前大不相同,肥了不少。”
男人的话一句一句往外蹦,慢吞吞的,却像是在凌迟两姐妹的神经。
叶落雨轻轻拍叶宁予的肩:“小予,你要同姐姐说什么?”
她怕叶宁予再不说,恐怕又要请家法了。
叶文成瞟了她一眼,对她心思洞若观火,却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等着叶宁予的回答。
叶落雨见父亲并没有责怪自己的帮衬,心下松了口气。
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还是太嫩了。
“父……父亲。”叶宁予靠在叶落雨怀里,哆哆嗦嗦张了嘴,不敢看叶文成的眼睛,语不成句:“我……送礼物……不知道……”
叶文成静静的,没说话,逼视着叶宁予继续往下说。
叶落雨能感觉到怀里的人更害怕了,但她依旧听见一道颤巍巍的声音响起:“问阿姐,不知道送什么……庆……庆贺。”
磕磕巴巴,叶文成皱眉的那瞬间,叶落雨已经反应过来了,心里大呼不好,但已然是来不及了——
“庆贺?给谁庆贺?”
叶宁予老老实实,说:“……展昭哥哥。”
“啪!”
非常响亮的一声!
叶宁予原本就坐在叶落雨怀中,此刻她的脸直接栽进了叶落雨胸口,微微露出的一点侧面缓慢浮起红影。
“孽障!”叶文成指着她,眼神浮现出戾气,“看来你是傻了都执迷不悟!一个姑娘家巴着一个男人垂青,不知廉耻!”
叶宁予脸上火辣辣的痛,听着男人的骂声,有些茫然,只是把脑袋往下垂,彷佛逃避,恨不得把头埋进地下。
她很委屈,眼泪在觉出痛意的那一瞬间就落下来了,却不敢哭出声,死死憋着,眼前湿糊糊的,鼻尖酸涩,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很笨,许多时候惹人生气了也不得要领。
就比如现在,她张了张嘴,下意识觉得认错可能会好一点,可是她错在哪里?
叶宁予惶惶然想不明白,于是除了男人劈头盖脸一顿骂,就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叶文成还在气头上,越看眼前这个人,隐隐与记忆里的某个娇小身影重合,觉得心里的压抑层层叠叠,越是闷痛难当。他已经分不清对自己的恨多一点还是对当初她的遗憾多一点。对于这些想不通的东西,叶文成把它们都变成了滔天怒意,强加在了叶宁予身上,已经有些口不择言了:“果真是没娘养的东西,不知羞!”
“父亲!”叶落雨颤着声音,眼睛里浮现水汽,向来细声细气的美人吼了一声,“小予为什么没了娘,您心里不该更清楚吗!”
叶文成突然熄了火,安静地审视了叶落雨一会儿,一字一句像淬了毒的冰:“对。”
“来人,送大小姐回房,后日昭王开府宴前不准离开。”叶文成往后退了一步留出空间,“至于二小姐,送回西院,没我的允许,不准离开,后日的开府宴,也不必去了。”
西院就是最初叶宁予住的小破屋。
叶落雨被拉起来强制和叶宁予分开,眼中有着化不开的担忧,她已经不把希望寄托在叶文成的父爱上了,叶文成谁都不爱,只爱他自己。
叶落雨最后看见叶宁予,是她肿起来的脸,很难看……也很让人心疼。
“西院有人吗?没人照顾小予?”叶落雨被关在房中接近两个时辰,心头的不安半点没消退,她拉过刚刚去西院刺探回来的碧荷,问。
碧荷脸上出现了为难,半晌才说:“小姐,院门口都是老爷的人,守得很紧,根本不让奴婢靠近。”
被叶落雨所挂心的叶宁予此刻正蜷缩在许久未曾打理的床上,一双漂亮的杏眼暗淡无光,捂着一侧脸颊,吸了吸鼻子。
比起被打,现在更让她害怕的,是去不了展昭哥哥的开府宴,这无疑是晴天霹雳。
而且她连送什么都没想好,也没准备,就给关进来了。
叶宁予在床上闷了一会儿,起身小心翼翼往外走,刚到门口就被拦住了。
“我……我想……出去……”看着面前凶神恶煞的几张脸,叶宁予越说声音越低,最后连个响儿都没了,只拿一双怯怯的眼睛看着他们。
这无疑是令人怜惜的场景,女子站在门口,眼圈红红的,一边脸颊还肿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奈何守卫铁石心肠,不为所动——他们家主人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叶宁予何止是不受宠,简直视如草芥。
守卫冷酷地看了她一眼,硬邦邦道:“您不能出去。”
说着,把叶宁予往屋里一推,关上门。
叶宁予呆怔了一会儿,屋里暗了下来,她有些害怕,慢吞吞站起身来,挪到窗边,想去开窗。
窗外的光投射进来,成了屋里唯一的光源,叶宁予眨了眨眼,偏过视线,就看见了一旁很久没碰过的梳妆台了。
梳妆台上的饰品寥寥无几,倒是有两个锦盒,一个看着金贵,没有锁,一个看着普通,但上头的锁都坏了。
叶宁予打开没有锁的锦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木簪,样式很普通,去街上随便一个摊子都能买到。
叶宁予对这枚木簪没什么太深的印象,只是看着看着眼泪又控制不住往下滑。
她自己倒没有意识,只是轻轻关上了锦盒,放好,又把目光移到了另一个锁坏了的锦盒上。
年代久远的锦盒不经岁月摧残,很多地方都掉漆了。
她想去打开锦盒的手有些抖,莫名地开始感到委屈。
委屈这种情绪是在亲近的人面前往往最大化,即便是傻了的叶宁予也不例外。
盒子里是一块玉制成的平安锁,成色极好,莹润透亮。握在手里很快就被体温所染,从冷冰冰变成了暖融融的玉石。
叶宁予看见它的那一刻脑海里瞬间就出现了一个很温柔的名字:母亲。
她无师自通就明白了,这块玉是母亲留给自己的。平安锁是母亲希望自己子女一生安康的厚望,可惜叶宁予如今却已是不懂。
对于她来说,这只是为她给陆昭的礼物提供了一个新的选择。
也许……
叶宁予眼睛渐渐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