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你只能承认,你最怕的,明明就是再也无法挽回
陆昭抿着唇一言不发,唯独身上浸润着不甘的冷色。
那又如何,她想要的不就是这个?
陆昭心下的不安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浓,对叶宁予逃跑这件事更加难以接受。
他已经想好了,如果叶宁予选择了背叛,那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叶宁予知道什么是背叛者应该有的下场。
不过倘许,展凌就进来领罪了。
“好几座山头都烧起来了,几乎……”展凌拱着的手微微发颤,“几乎不成原样。”
“殿下,还要继续找吗?”
陈婉在一旁定定地瞧着,满脸讽色,也跟着问了一句:“殿下,还要继续找吗?”
她已经不忍去想叶宁予的下落了。
陆昭不知道,也自诩以为能掌控一切,可陈婉不是。
陈婉再清楚不过,叶宁予不会逃离陆昭身边,就目前看来是的。
陈婉越想,就越明白叶宁予的一切轨迹,明白叶宁予坚决要自己逃跑的理由,于是,对陆昭的嘲讽就更上一层楼。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自卑又自负的人呢?既不敢面对身为庶子那卑劣的过去,连带着一同否认他对叶宁予的喜欢,又自以为能得到叶宁予永远的爱意?
“……”陆昭冷冷看了一眼陈婉,“找。”
青年眼睛里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敌意。陈婉却不在意,笑了一下又躺回了椅子上。
展凌又出去继续与属下传话去了。
火越烧越旺,从这个山头烧上了那个山头,犹如垂落的烈阳,瞬间点燃了这片罪恶的林子。
这样的情况根本没办法进山,只能站在外面看着,水桶运来不过是杯水车薪。
好在没多久,天色阴沉,不过倘许就下起了雨,一下就是骤雨,滚着雷声,把山上的火都浇灭了,这才转变成绵绵细雨。
与祭祀时节常下的雨别无二样。
陆昭心里的不安不断扩大,眉越压越低。
终于还是忍不住想屈尊降贵,亲自去寻。
陈婉看着他略带几分慌乱和急切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露出讥嘲。
陆昭刚来到山底通往顶部的入口,展凌却浑身湿淋淋走出来,手里抓着一样东西,脸色发白。
展凌是从小就在暗卫营长大的孤儿,经历过的厮杀,绝不在少数,往常陆昭不曾在他脸上见过这般苍白的神色。
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陆昭脚步一顿,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直觉离叫嚣的危机感让他退后一步。
从回归皇子身份以来,第一次露出这样明显的怯意。
展凌改抓为捧,他的身影越近,手里东西的形状便越发清晰,只是焦黑中透着一点青绿色。
陆昭脸上十分僵硬,死死盯着他手上的东西。
那是一截细瘦的焦黑的还残留着一点布料的手臂。
“这是什么?”陆昭硬邦邦问。
他自己也许都不曾发觉,他的眼神已然十分可怖,一点一点染上怒意,像似不可置信,又像似不愿接受。
那截手臂上,有几根手指不曾被烧焦,指甲圆润,陆昭甚至能记得放在手里把玩时,是什么样一个柔软诱人的触感。
可不管记忆力是什么样,都不该是现在这般焦黑,被烧得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属下……属下在……在往前三座山山腰找到了这个……”展凌僵硬地垂着头,不敢看陆昭的脸,“请殿下辨认是否是……是,侧妃的衣裳。”
陆昭瞪着手臂,脸色也有些发白,似乎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不是!”
“不是她!”
陆昭近乎失控地吼了出来。
展凌手捧着,多年的调教让他巍然不动。
“我觉得是。”陈婉不知何时竟然也过来了,眼神落在那截手臂上,似乎带了些歉疚。
“你闭嘴!”陆昭终于找到了转移注意力的事情,“回去!”
陈婉却不在意,或者她已经没什么好在意的了,“殿下,我敢承认我曾对不起她,你敢么?”
“你就是个懦夫!”
“她活着时你不敢承认心动,她受伤了你不敢承认是你的错,她死了你也不敢承认!”陈婉目光变得犀利,“殿下,我说的对吗?”
陈婉一把抓过那截手臂,身为从小养在深闺中的女儿家,也丝毫不见惧意,怼到陆昭眼前,逼他承认,“你夜夜抓着的手,认不出来吗?还有这衣服,叶落雨走后,叶宁予总穿的是绿衣,连我都认得出来,殿下,你认不出?”
“你是认不出,还是不敢认?”
陆昭被怼到眼前的手臂震得瞳孔颤了颤,心脏忽然揪起了往常挤压下的痛,席卷了他所有感官,眼圈渐渐变红,死死盯着,胸口剧烈起伏,却不发一言。
“殿下,你明明什么都怕,却自诩狂妄,”陈婉就着这个姿势冷笑,“你怕早就对她心动,怕叶宁予早就对你失望,怕捅穿了,就连这最后一丝体面都没了。”
“可见殿下更看重的是体面。”陈婉把手臂放回了展凌手上,“那她死或者不死,又如何?你承认或者不承认,又如何?”
陆昭还是不说话,魔怔了一样,盯着那截手臂。
“展凌,我随你去,他认得,我也认得,好过就这么走了,叶宁予客死他乡,连家都回不去。”陈婉施施然转身,不大在意手上的脏污。
展凌不知该如何回应,陈婉已经往前走了两步。
忽而听见陆昭压抑的声音:“我去寻。”
一路上陆昭走在最前面,背影透着孤寂,跟在后面的展凌胆战心惊。
接下来一连在好几处找到剩下的残肢,几乎都是焦黑的。
最后在参天大树下,找到了那过去娇憨秀气如今面目全非的脸,场面惨不忍睹。
陆昭手里的肢体几乎都要兜不住了,可又固执地不去理会展凌的声音。
他看着那头上的木簪,鬼使神差的,这么长时间都没留意却忽而就想起了这木簪的来历——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宝贝东西。
随手在摊子里敷衍叶宁予的东西,可叶宁予宝贝的很,经历这么多波折后,依旧牢牢插在发间。
竟成为了她死后唯一可以辨认的东西。
青年手掌撑着树,骨节泛白,指甲外翻渗出血来,已经无法撑起自己的身体一般,缓缓跌下,却不敢靠近那首级,只是怔怔然看着,一瞬间慌张无措的像个失去了所有依赖的人,连要作出什么反应都不知道,茫然失语。
陈婉也蹲下来,眼神顺着陆昭落在那木簪上,露出几分悲悯和愧疚,“陆昭,你只能承认,你最怕的,明明就是再也无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