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是你杀了她
“还活着……”叶文成喃喃着吐出一句,音量不大,但几人都听到了,一时间神色各异。
叶宁予倒没什么感觉,她早已和叶文成没什么关系,叶文成如何,她不关心,但今日母亲的牌位她一定要带走。
叶落雨和陆昭脸色立刻冷了下来,陆昭更趋近于难看。
还活着是什么意思?是失望?
他对过去的事不敢想不敢碰,甚至在叶宁予回到他身边,他也没敢提从前的一切,只当是老天爷赐给他的新生。
放在叶文成嘴里,怎么就成了“还活着”了?
“父亲,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小予好好活着啊。”叶落雨皱眉,不高兴道。
叶文成回过神来,看了看陆昭谨慎护着叶宁予的样子,又看了看叶落雨,随后心里生了怅然。
四年前的事情,他是看客,并未被卷到陆昭和废太子的风暴中心去。但就算是看客,也是最靠近的看客,更清楚许多秘闻。
比如陆昭如何逼着先帝废太子,原先是要杀的,后来出了些变故,太子逃了;比如陆昭如何登上如今的帝位,成了天下之主;又比如,陆昭当年从山苍回来,脸上是何等绝望的风霜,再一看他身侧只有陈婉跟回来,叶文成便明白了一切。
无非是太子汲汲营营地算计着怎么让陆昭死,给他下套,而高高在上的无情帝王家则高坐看台,看似不知,实际都在掌握。
陆昭用最强硬的手段直接破局,譬如杀兄弑父,虽然付出了对于他而言最惨重的代价。
陆昭回京的那一天,叶文成就在皇宫中,看着天色黑云滚滚,直直随着陆昭和援军压城而来。一并带回的还有太子和县令山匪勾结的证据。
那时叶文成就站在大殿一侧,脚下是刚刚被一刀抹喉死不瞑目的御林军首,叶文成眸色平静,默认夕阳斜下,而陆昭握着刀,刀身上还淌着血,泛着冷冽寒光,抵在皇帝颈侧。
很多细节叶文成其实记不太清了,只能想起陆昭的只言片语。
“父君,恕儿臣最后一次这样叫您,”陆昭抹去了脸侧流下的血,露出玉白的脸庞,是惨淡的神色,“您不该……不该这样算计于我。”
“我本也可以不争,我本就不想。”
“可是她死了,最后我们都如愿了,只有她死了。”
陆昭喉间滚动了几下,彷佛才稳定住了情绪,可叶文成总能摸到一点散不去的绝望。
机关算尽、如愿看到最想要扶持的儿子露出了他的野心和獠牙,皇帝露出了笑意,眼睛里没什么恐惧,直直看着陆昭,“你错了。我确实觉得她不该留在你身边,但我从来没对她做过什么,不是吗?是你杀了她。我早就知道她会死在你手里,我又怎么会费心对一个卑贱的女奴下手?”
“不甘心过去卑贱、一心往上爬,冷心冷肺,情感迟钝乃至逃避,”皇帝咳出血来,他的身体大不如前,不过强弩之末,“这就是你,你最适合这个位置。”
陆昭瞳孔微微颤动,握着刀的手有些抖。
“她是你杀了的,现在,或者很久之前,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反正迟早的事。”
……
叶文成看着面前和记忆里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的陆昭,突然就懂了先帝当时的话。
“陛下能来寒舍,臣荣幸万分。”叶文成让开了路,“正好家宴刚要开始,一同来吧。”
陆昭拉着叶宁予往里面走,叶宁予却说:“陛下,我想回偏院看看,您先去……”
话没说完,就被陆昭幽怨的眼神卡住了,叶宁予有些无奈:“陛下,我很快就回来。”
陆昭还是没动,握着人的手紧了又紧,也不吭声,摆明了不想离开叶宁予半步。
不知道的还以为叶宁予带了个孩子来。
叶文成看着陆昭,明白这人大概是什么缘故了。
一朝被蛇咬,吓怕了,把人当眼珠子看着呢。
“带着陛下和……”叶文成转头吩咐一旁的下人,说到叶宁予时,一时间不知如何称呼,“夫人去偏院逛逛。”
带贵客去偏院逛多少是有些不合理,但叶宁予说了,怎能不依。
叶宁予本想自己去的,既然这么说了,也只能拉着陆昭走了。其实她在叶府长大,待了十多年,哪需要什么下人指路。
叶宁予轻车熟路就来到自己以前的小破屋,小破屋看起来还是以前的样子,这些年想必叶文成也没去碰它。
这再好不过了,她就怕叶文成处置了这间屋子,连带着把母亲牌位丢了。
陆昭还记得这是当初来过一次的地方,那时叶宁予生着病,他在外面和叶落雨吵了一架,这下看着这里,脸色有些不自然。
“吱呀——”
老旧的门被推开,露出里面简陋的面貌。
叶宁予皱起了眉,看向只有梳妆镜,两个锦盒的桌子。
“怎么不见了……”在镜子旁边,一直放着一个牌位,虽然不起眼,但陪了叶宁予十多年。
陆昭听见了,“什么?”
叶宁予没理他,脸上有些焦急。
她不该现在才想起来拿回母亲牌位的!早就应该带走的!
可是她又想堂堂正正、光明正大从叶文成这里把母亲“接走”。
“宁宁,你在找什么?”陆昭拉着人,见她着急,便安抚她,“我帮你一起。”
叶宁予挥开陆昭的手,四处翻找,深呼吸几口气,“母亲的牌位……不见了……”
“没事的,会找到的,你先不要慌,”陆昭把人拉进怀里安抚,等人冷静下来,想了想,问道,“会不会是下人收拾的时候放起来了?”
“那就是扔了?!”叶宁予瞪大了眼,愤怒道。
“不是,会不会放到祠堂去了?”陆昭没想到人直接炸了,于是又笨拙地引导她往另一个方向想。
谁知叶宁予笃定地摇头,“不,叶文成不可能允许我母亲的牌位出现在祠堂的,他一直都觉得是耻辱,怎么可能。”
耻辱?
陆昭脸色一僵,还是闭紧了嘴巴,不敢吭声了。
叶宁予不再翻找了,转身就离开了偏院,只是阴沉沉的。
正好赶上饭点,晚膳刚上来,叶宁予坐在陆昭一侧,叶文成坐在另一侧。
刚动筷,叶宁予看着叶文成,冷不丁问:“我母亲的牌位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