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祛疤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房间里寂静得如同死海，只有药水滴落的声音；惨白的墙面，泛着阴冷的光。

苏默早已醒来，不知是镇定剂对她没效果还是因她对被人任意摆布的恐惧，以至于她的潜意识里一直坚持与这些麻木神经的药水对抗着，以此来保持头脑清醒。

门外的交谈声并不小，所以他们的谈话内容悉数落入她耳内。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纷繁芜杂的冷漠在血液里不断扩散。

医生说她有应激性精神障碍。

原来在她不自知的角落，有一种病体正在慢慢啃食着她的神经。

那个男人让医生们尽快拿出治疗方案。

打一巴掌给颗枣，不是因为后悔而是喜欢看着猎物不断卑微求饶而后感恩戴德。

苏默将手臂上的留置针拔掉，缓慢起身，静静地靠着窗边坐下，望着窗外夕阳西下后绝美的淡紫色天空。

脸上平静得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与昨晚那个歇斯底里地尖叫，今早疯狂地砸着一切器皿的人截然不同。

这一早一晚发生的事，就像是一根残枝、一片枯叶落到了地面上似的，寻常得分散不了她半点注意力，激不起心底的半分涟漪。

苏默注视着窗外景色的视线过于集中，以至于洛微走到她面前时才愣愣地抬起头。

“你……抱歉。”苏默见来人是今早差点被她咬到的女医生，眼神黯淡地看了看她隐藏在白大褂底下的手腕。

洛微愣了下，眸子转动了会儿，然后才反应过来苏默为何道歉。

笑了笑，举起自己完好无损得看不到一点淤青的右手，晃了晃，笑道：“没事，你没伤我。”

苏默抬头瞧了一眼，见确实没看到齿痕，暗中松了一口气，没伤到无辜之人便好。

微风吹过，洛微拢了拢身上的白大褂，见苏默又一次盯着窗外看，有点好奇，什么东西的吸引力这么大，居然能让苏默把她一个大活人给给忽视得这么彻底。

站在苏默的侧旁，顺着苏默的视线望去，发现除了几朵飘散在空中的云彩，什么都没有。

她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这云与往常的有什么不一样，除了偶尔飘动一下的那一片，其他的便一直静置着。

微微挑眉，打量的目光在苏默身上游走了会儿，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苏默，人如其名，沉默非凡。

她不由得想到，若是一个喜欢喋喋不休的话痨此刻站在这里，会不会被苏默这寡言少语的性子气得吐血暴走。

两个话语量的极端会面，光是想想那场面，都会觉得万分搞笑。

洛微被自己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想法惊到，越想越觉得好笑，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突然响起的笑声，惊醒了正发着呆眺望天空的苏默。

“医生，你……你没事吧？”苏默将视线收回，看着捧腹大笑的女医，关切地问道，但眼里并没有半分关心之意。

医者不自医，难道这女医生有病？她需要按护士铃给她叫下医生吗？

不经意间瞥见苏默有点怔忪地看着自己，洛微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完犊子，差点被人当作神经病！

大笑开怀的嘴巴快速闭上，尴尬地出声解释：“那个，抱歉，想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一时没忍住，没吓到你吧？”

苏默摇了摇头，暗暗思肘女医生话里的可信度。转念一想，能被自己意淫出来的笑话笑到，这女医生的笑点估计有点低。

半晌，苏默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声逐渐在这间病房里消散。

洛微盯着苏默瘦削得风一吹就能倒下的身影，双眸中有千万种情绪融入，向来不会圣母心泛滥的她，接二连三地对同一个人产生同情。

她不想去深究这种情感来源于何处，简单地将它归结为“医者仁心”的衍生物。

不请自坐地坐在安静聆听风声的苏默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软管药膏递给她。

苏默不接，扫视了两眼，不解地问道：“什么？”

“祛疤膏。”洛微淡笑回道，想了想补充道：“现在科技挺发达的，你要是嫌这个起效时间慢，也可以选择手术激光祛疤。”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洛微想没有任何一个女生愿意让这些疤痕跟着自己一生。

中午趁着空闲时间，她上网查了下苏默的资料，虽然能找到的寥寥无几，但到底还是被她找到了几张她以前走秀的照片。

肤光如雪，娇美妍艳，美发长飘，美得不似人间尘物，特别是那双灵动得像是能说话的眸子，一眼便能人让深陷其中无法自拔，难怪会被皇甫大少看中。

但现在，她只从这人的身上看到了死气沉沉的挣扎，用行尸走肉来形容也不为过。

苏默脸色一僵：“不用，这样……挺好。”

“嗯？”洛微有点疑惑，将手中的东西塞到苏默手上，不解地续道：“为什么？”

曾经拥有过美得令人妒忌的容貌，当真能心平气和地面对如今这样近乎毁容的自己吗？

洛微试想了一下，光是想想这些疤痕在自己身上，她都觉得万念俱灰，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可是这个女人，居然能够如此泰然处之地面对。

“习惯了。”苏默淡淡地道。

“你不在意别人的眼神吗？你不怕别人带着同情的眼神看你吗？”

苏默转过身，将东西放回洛微的口袋里，眉眼弯了弯，直视她眼里不加掩饰的惊诧与怀疑：“其实，你想说的是\\u0027鄙夷\\u0027吧？”

“呃，对不起。”内心真实意图被人发现，洛微的眼皮不自在的快速眨了眨。

“我可以出院了吗？”苏默笑而不答，反问了一句。

“啊？”话题转换得太快，洛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惊讶了下，深深地看了眼前的女人一眼，按捺下心中的波动，“理论上不可以。”

“原则上我是心理有病，只要我不配合，医院也束手无措，对吧？”苏默语气淡淡的，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

“可以这么说。”

病人不配合，就算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

特别是心病，其根在心不在身，病人若自己抗拒治疗，纵有神丹妙药，也是白费。

洛微不知苏默为何要问这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微微抬起上颚，眼神深邃地看着她。

不知怎的，她突然有点看不懂眼前这个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