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往事

汪小喵痛到脸上肌肉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肩骨已经完全变形，她看着手底下那条凸起的纹路，眼前走马灯一样闪过无数人的脸，闪过数不清的山川河流，以及一条绵延数千里的龙脉。

龙脉上有聚在一起玩闹的孩子，劳作的男人，围着篝火舞动的女人，数不清的画面堆叠，最后化为一只朱雀的脊骨被她抓在手里。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老天爷！你没有良心！”

尖叫，哭嚎，汪小喵耳边充斥着令人心悸的嘶喊与数万种来自灵魂的怒吼。

“跑啊！圣女！快跑啊！”

“别管我们！快跑啊！”

雨夜里一个血红的影子被无数人推搡着奔走，她身边是战乱，死亡，被血染红的天地，以及绵延数里的尸山血海。

黑夜被粗壮的雷劈成白色，忽闪之间，那些推搡的手一个个抽离，那个血红色的影子颓然倒下，跪在大片尸骨面前嚎啕大哭，那张稚嫩的脸上满是刻骨的恨意。

那张脸汪小喵是认识的，是零。

零在腥风血雨之中站起身来，踏着族人的尸骨，缓缓跳起祭祀的舞蹈。

“一祈家国永安，二祈山河永宁，

三祈风调雨顺，四祈部族无恙。”

零哭喊着这段祭词，脊背纹身爆出巨大的红光，她仰起头来，举过头顶的双手满是金色的血液。

“引天雷，聚生魂，以吾精血化长生，神罚天雷结生魂，朱雀离火复往生。”

零的声音飘忽，很快被巨大的雷声与身上燃起的金色火焰盖住，她的身体瞬间被灼烧殆尽，化作一只朱雀冲上天际，然后爆裂开来。

金火随着豆大的雨珠砸在尸山血海之上，带起一颗颗荧光。渐渐有声音从雨幕里钻出来，是一声声催着零离开的嘶吼，金色光点一点点汇聚，在空中凝成一个火团。

“活下去”“活下去”

四周全是这样的呢喃，明明没有雷雨的声音大，却比那些还要震耳欲聋。那团火光就在这样的呢喃声中爆开，碎裂成一团团火球砸下去，将遍地尸体瞬间灼烧殆尽，然后凝结起来，化成四象的虚影。

四象虚影之中缓缓出现零破碎的幻影，她蜷缩着被虚影拥在怀里，没有生息。

“孩子，活下去。”

四象虚影随着这一声轻喃散成一颗颗光点，钻到零破碎的影子里，生生补齐了她的身体。然而一扇巨门的虚影出现在她面前，从门上伸出四条锁链捆住她的四肢，残忍的将她拖入无尽黑暗当中。

漆黑的雨夜中，曾经属于这个部族的一切全都消失殆尽，只留下一只苍茫的，蕴含无尽悲怆的金色兽眼。

那是零被拖走前，对于生养自己这片土地眷恋的最后一眼。

眼前的画面被青光驱散，汪小喵茫然的看着自己完全变形的手臂，以及穿破皮肤的一截白骨，心里只有满满的痛苦，悲伤，以及愤恨。

零与四大家族的过往就这么在她面前摊开，她似乎体会到零的痛苦。凭什么她们兢兢业业的守门，只因为那些贪心的人类就要被界门灭族，最后她还要被拖回去，生生世世守在这巨门边上。

她的族人死于这场人祸，而造成一切悲剧的人类们，却要让她用漫长的一生去守护。

太不公平了，这天道，这界门，太不公平了。

汪小喵死死咬着牙，拼尽全力往外抽自己的胳膊，哪怕脊骨因此断裂，哪怕自己的努力无法撼动身上这万千光点，她也不肯放弃。

是，她对零的一切感同身受，可这不代表她愿意为此改动世界线，如果世界线从源头改动，那么之后的一切，她所在意的，为之努力的一切都将付诸流水。

为了那些在意的人，哪怕今天死在这里，她也不会让零用她的身体改动世界线。

汪小喵扯着自己的胳膊，在心里怒吼着，手臂却没挪动一丝一毫。

她看着伤口处涌出的金色血液不断修补她的伤口，看着那些血液纠结着万千光点凝成近乎实质的大手扣在她手上，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的无力。

如果只有死亡。

汪小喵闭起眼睛，回想起圆台一角刻下的字，霍祁安娟秀的字迹层层叠叠落在一起，密密麻麻写着一句话，死亡才是终点。

如果只有死亡。

汪小喵轻轻叹息，想起黎蔟，想起无尽沙漠里血肉模糊的双手，想起汪灿，想起血色清晨里极尽温柔的双眼，想起瞎子，想起悬崖上那个宽厚安稳的怀抱。

想起吴偕，想起胖子，想到从前的一切。

如果只有死亡。

汪小喵脑海里走马灯一样划过与每个人初见时的画面，心脏一下下剧烈的抽动，她缓缓睁开眼，居然透过巨门看到蒋瑶含笑的脸。

“瑶瑶，你来带我回家吗？”

蒋瑶眉眼弯弯，双手轻轻探过来，珍宝一样拢住她被骨节顶到扭曲的双手，那些刺人的光点被她驱散，只留下她掌心化不开的温暖。

“九月，玩够了，我们回家。”

如果只有死亡，如果只有死亡能终止这一切，那么，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愿意用死亡回报你们的付出，我愿意用死亡弥补我们之间所有的亏欠。

汪小喵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是那扇浩瀚宏伟的门，她白骨森森的双手还留有一层淡淡的暖意，或许是来自记忆里那双永远温暖的手。

她轻轻笑着，咬着舌头猛一用力把手从血液和光点中抽离出来，腕骨直接断裂，一同断掉的还有那双篆刻铭文，卡住她关节的金环。

只有她森白枯败的手骨还松垮垮的挂在那儿，有些滑稽。

“哼，胖妈，我这回牺牲可大了，你总不能叫我小没良心了吧。”

汪小喵含糊不清的说着，尚且还能用力的左手扶着右手手骨，向自己心口压去。

她用了十成十的力气，那些光点裹住她整条手臂用力撕扯都没能减缓她的速度，那只剩白骨的指尖“噗呲”刺入肉里。

预想中的剧痛被一声脆响打断，汪小喵垂眼，看到自己森白的指尖被摞在一起的铜钱跟平安扣给卡住了。

靠，这他妈不是搞我嘛，要我再死一次我真做不到啊。

汪小喵在心里怒骂，一股剧痛从心口窜开，四周那些金色光点全都碎成齑粉，禁锢她的那股力道随着眼前那扇巨门一起散去。

光华褪去，目之所及是零那双满是水光的金色眸子。

“噗！”

汪小喵吐出一大口血水，比刚才剧烈百倍，千倍，像被火车在身上压过二百回，被长矛戳了四百下的剧痛同时冲入大脑，她双眼一翻，直接往零身上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