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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心结难解

“我们很吃惊,问他到底怎么回事?那人反问道,水精城是什么门派,值得他们去偷去抢的会是什么宝物?而天山剑派明知水精城的实力,却依然翻脸要夺回,又会是什么宝物?现在天山派侦骑四出,连不相干的人全都抓起来,又会是什么宝物?”

“如此珍贵的东西,天山派要是能找到水精城那个白衣女子,还则罢了,要是找不到,嘿嘿,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任何线索,咱们说不知道,天山派会相信吗?天山派行事向来霸道,他会在乎我们这些无名小辈的生死吗?宁可杀错,也绝不会放过。到时候,为了一丝一毫的线索,天山派也不介意把咱们每个人都进行搜魂拷问。”

“我们一听搜魂两个字,全都吓傻了。于是商量了一番,众人达成一致,由那名金丹修士率领,趁城里乱哄哄之际,打翻了天山派两名守卫,四散奔逃。”

“我和李师兄脱了白衣,装扮成两个苦力,趁着夜色摸出北庭城。不过,才出东城门,我们就被天山剑派的人发觉,追了上来,我们二人于是御器疾飞,本来以李师兄的功力神通,他是有五成把握能逃走的,就因为照顾我这个累赘,才渐渐被追兵赶上。”

“终于,我们飞过了一片平原,来到一处乱石矮山,李师兄见了,顿时大喜,原来李师兄身上有一件道冲掌座赐下的保命法器,名唤元石幛,此宝人藏之其中,气息全都屏蔽,法器随即化为石块,与周围岩壁融为一体,便是金丹修士也无法察觉。”

“李师兄看到有乱石山,急忙降下飞舟,拉着我躲进一处岩壁。因为我不懂如何操纵元石幛,因此,李师兄念动咒语,将法器激发,先让我钻了进去。”

“元石幛的空间虽不大,但藏两个人还是足够的,李师兄将我藏好后,他自己正要念咒进来,就在这时,后面一道神识蓦然降下,将他锁定。”

“李师兄大吃一惊,这时他若强行进入元石幛,必定被后面那位高人察觉有异。李师兄只犹豫了片刻,不仅没进来,反而跳开那处岩壁,离开我藏身之处。他知道这时已经跑不了,就站在空地上等候。”

“片刻后,天山派的追兵就杀到了,领头的正是那独眼金丹剑客,此外,还有四名筑基修士。他们追到了,连连喝骂,李师兄不停分说,但对方只是不听,最后还是动手起来。独眼大汉冷眼旁观,他没有亲自动手。”

“可他不动手,光另外四名筑基修士,李师兄也远不是对手,打了几十个回合,李师兄已经受了好几处伤。我看得焦急万分,想出去帮忙,但我不是元石幛主人,进去后却是出不来。我不停推动元石幛,却如蚂蚁撼大树,纹丝不动。”

“对方大概想活捉李师兄,好拷问消息,因此没有直接下杀手,又斗了几个回合,李师兄左腿中剑,躲闪不便,只好靠着石壁勉强招架。”

“正在这时,西边远远传来一声长啸,围攻的筑基修士听了,大喜道,‘师叔,点子在那边!’,独眼大汉听了,挥手道,‘走吧!’,我和李师兄听了,都是长出了口气。”

“然而,不等我们高兴完,独眼大汉在转身离开时,忽然抽出背后长剑,随手一挥,剑已归鞘,他随即头也不回地飞走了,而李师兄则胸口一道血痕缓缓渗出,他整个人倚着岩壁慢慢软倒。”

“我在元石幛里流着泪,拼命呼喊李师兄的名字,可是无济于事,我出不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浸满他的全身,最后在寒夜冷风中又慢慢冻住。”

“一直到天明时分,经过了两个多时辰,元石幛的威力耗尽,我终于冲了出来,我抱着李师兄身体,给他涂上伤药,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将真气渡了过去,可惜李师兄伤势过重,又耽误太久,他缓缓睁开眼,勉强交代了一下后事,就瞑目逝去。”

“我也没时间悲痛,匆匆将李师兄的法体焚化装入行囊,然后一路继续逃命,就这样,我一路回到了石鼓山,捡了条性命。”

“那时候,李师兄和叠翠峰的曹师姐已经结为双修伴侣,并且生了一个女儿。李师兄过世后,曹师姐伤心过度,也无心修炼,几年后,她自请返回世家。”

“李师兄为救我而死,我愧疚良深,两年后,我也束发做了道士,之后,每过一些时间,我都会去方城曹家看望一下曹师姐。曹师姐的女儿,哦,就是湘君的母亲,资质平平,虽然也勉强筑基,但后劲不足,最后也嫁了人,生了湘君这丫头。”

“湘君的资质却是很不错,又刚好是金灵根,我得知后,便将她收入山门。这一段典故为师很少提及,今日正好无事,便说给你听听。”

石枫道,“原来师父和小师妹祖上有如此交情,那就难怪师父十分宠爱小师妹了。”

流云子揉了揉眉头,道,“你知道李师兄临终前跟我说了什么吗?”

石枫一怔,“弟子不知。”

流云子淡淡道,“李师兄除说了一下曹师姐的事之外,就交代我一件事,并且反复说了三次,不要报仇!”

石枫顿时愣住了,他听流云子话中似乎大有深意,看来师父今天并非觉得无聊,才无缘无故跟自己说起这段往事的。

流云子看到石枫的表情,他站起身,背手缓缓道,“你说李师兄死得惨不惨?当然惨,身负重伤,眼看着自己的血一丝丝流干,然后在雪夜寒风中,又慢慢冻成冰。你说李师兄死得冤不冤?当然更是了,天山派和水精城的恩怨干我们屁事,什么白衣女子我们连见都没见过,就白白送了性命?可报仇拿什么报?我们太极门两个小鱼小虾去找天山剑派的麻烦吗?”

石枫放下长剑,拜伏于地,“弟子恭听师父教诲。”

流云子叹了口气,心道,是儿终于知道我说什么了。

原来昨天流云子接乾初道人传音,去铸剑谷取承影剑,二人闲话了一阵,其中乾初道人说起石枫之事,他悟性极佳,又勤奋刻苦,本应前途无量,但此子似乎一直放不下当年魔傀宗那段仇怨,这个心结若是不解,轻则有碍修为精进,重则可能送了性命。

乾初道人甚是担心,以他的身份和与石枫的关系,自然可以直接和石枫明说,但石枫毕竟有个亲师父,乾初觉得此事还是由流云子来说,更为妥当。

流云子听了乾初的话,一时沉吟不语,石枫来石鼓山不久,道冲真人就开祖师堂收他入内门,并拜自己为师,那时见石枫,虽才十三四岁少年,衣衫褴褛,但目光中透着一股倔强,他就感觉此子乃是心志坚毅,执念极深之人。

后来也听长青说过,石枫曾向他打探如何配置毒药,说要将魔傀宗的人毒死,因那时石枫并无灵根,无法修炼,根本未入道门。流云子听了,只是莞尔一笑罢了。

过了两年,石枫再不提报仇之事,流云子也将此事渐渐抛之脑后,现在听乾初道人提及,流云子思前想后,暗暗点头,石枫当年为了去千湖洞天寻找天雨草,连命都不顾了,而看他剑法亦是,总是透着一股惨烈勇决,似乎要和人拼命似的。

看来,石枫根本没有忘记魔傀宗的大仇,他平时不提,只是将之深藏于心。流云子知道,这种仇恨若是一直憋在心里,只怕要会将人弄得扭曲发疯。

于是他答应乾初真人,好好和石枫谈一谈。

话既然挑明了,流云子也就不再绕圈子了,“石枫,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母亲被误杀的事情,就好比李师兄一样,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无缘无故地,遭了毒手。但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也无关因果报应,非要说,只能说是命数。”

石枫没有说话,记忆的闸门一下子打开,往事历历回到心头。

父亲去世时,自己只有四岁,根本不记得太多事,只依稀记得那天天很冷,门口很多人,而自己站在院子里,孤零零,似乎一人独在天地间。

后来长大了,听村里人说,母亲抱着父亲遗体,冰天雪地里哭得背过气去,她去寻找父亲遗体时,还摔坏了股骨。

那时候,母亲怀着小妹,因为伤了胎气,七个月多母亲就产下了小妹。

小妹长得很廋,天天哭闹,没日没夜的,母亲要照顾两个孩子,忙得腰酸背痛,一刻不得闲。

有一天,母亲的娘家舅舅找上门,他说母亲还不到三十,人又长得漂亮,不如改嫁,他在祁阳镇认识一个大户人家,正室无法生养,正想纳一房小妾。母亲只是摇头,第二次那人再上门,又提这件事,母亲直接拿扫帚把他赶出去了。

为了养两个孩子,母亲白天做陶器,晚上还要替人缝缝补补,一直咳嗽做到深夜。

幸好,家里还有个爷爷。那时自己才七岁,为了贴补家用,他从小就跟着爷爷学习打猎和做陶器。

做陶器十分辛苦,先要在河边挖出红泥,然后用脚不停踩,踩出粘性,再压成模型,捏出各式花纹,接着是晾干,最后放入窑洞里烧制。

而窑洞烧制还必须要先伐木通炭。夏天,外面已是酷暑难当,窑洞里更是闷热异常,还有炭灰呛人,一天不知要出多少汗,喝多少水。做了一天活,整个人黑不溜秋,在河里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冬天里,为了猎到一只麋鹿或狍子,他背着长弓,踩着半尺深的积雪,翻山越岭。

然而,好景不长,三年后,石枫十岁时,爷爷生了一场大病,家中亦无钱医治,老人挨了半年,终于撒手而去,临终前,爷爷伸出廋骨支离的手,摸着石枫的头顶,“孩子,爷爷走了,家里就只剩你一个男人了,你是男子汉,一定要撑起这个家...”

自己端着药碗,嚎啕大哭,是心痛爷爷的离去吗?还是害怕未知的艰难?或许两者都有吧。

但自己一直记得爷爷的话,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子,再苦再累也要撑起这个家。

他背着妹妹捏陶器,他给卧病在床的母亲熬药,他在雪地里狂奔,拉开长弓,追逐猎物。

慢慢地,母亲的病有了起色,可以撑着棍子,下地行走,也能做些不重的活。

渐渐地,妹妹也长大了,特别的调皮。村里烧制的陶器都要拉去祁阳镇售卖,自己总是和满堂叔一起,爷爷和他的父亲是亲兄弟,满堂叔也很照顾自己一家,每次去卖陶器,他总带上自己一起,牛车走得很慢,翻山越岭,一半的路要自己和满堂叔下去推。

但那是妹妹最盼望的日子,因为去祁阳镇,自己总会为他带回一些小玩意,一个小风车,一个蝈蝈笼子...因此,隔三差五,她总要问,“哥哥,你是不是要和满堂叔去卖陶器了...”

就这个简陋的家,这个贫寒的家,却一直是石枫心中最温暖的的地方。

夏天里,蚊子多,妹妹一边睡,一边迷迷糊糊地拍着蚊子,每当这时,母亲都会起来,为他兄妹二人扇扇子,一扇就是一两个时辰...

冬天里,母亲一遍一遍起来察看,帮他们掖好被子。那时候,自己即使醒了,也不会出声,他享受那冬夜里的宁静和温暖,极静谧,似乎听得到雪花落在屋顶的声音...

这是他的家,是他拼死拼活也要撑起来的家,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就在一个晚上,就在一人的挥手之间,全都毁了,全都没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悲伤如潮水涌满石枫全身,堵住他的胸膛,他全身忍不住剧烈颤抖起来,双拳攥得死死的。忽然,他抬起头,双目通红,泪光在框中打转,哽咽道,“那我娘呢,我娘就白死了吗?”

泪水滴了下来,石枫低吼,“我们又没招他惹他,他凭什么杀了我娘,凭什么杀了我全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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