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决胜千里：对弈三王

赵政在张良引导下，靠在桌上。

一夜没睡，片刻便迷迷糊糊。

再睁开眼，赵政发现自己身处一片云雾之中。四周的雾气浓得看不穿，唯有前方有一片空地。

张良傲然负手而立。

见到赵政，张良也只是微微低头示意。他一抬手，三张桌子，三把椅子便凭空出现在这里。仿佛……不，张良的确便是这世界地主宰！

赵政走到其中一张桌子坐下。

眼前的张良与他在现实所见完全不同。此刻的张良一身青衣，身姿挺拔，飘忽若神。一举一动间，干脆利落，充斥着掌控一切的自信。

“这里是你的梦境?”赵政开口问道。

张良浅浅一笑，道：“大王英明。这里的确是在下的梦！”

赵政没再多说。

片刻。

又有两个人穿透云雾来到这里。两人皆身着华服，其中一人身材瘦削，看上去有久病未愈的虚弱。另一人满脸络腮胡，看上去粗犷野蛮。

“这里是什么地方?”络腮胡男人大声嚷嚷。

病秧子像是受不了这么大的声音，轻咳了几声。

“两位君王稍安勿躁，”张良的语调不疾不徐，沉着淡定，“请容我自我介绍。我乃秦王麾下张良。今日请两位大王来，是想与你们对弈一局。”

“对弈?”

魏王俞眯起眼睛。他对此当然不陌生，但这么诡异的环境，还是令他心生警惕。

“目的是什么?”赵王何虚弱地看了张良一眼，“只是无聊了，拿我们消遣?”

张良嘴角动了动。

“不，”

张良坦然承认自己的目的，“吾王欲伐赵魏，身为臣子，在下只是先行为吾王铺平道路。”

“就凭你?”魏王俞大大咧咧走到桌旁桌下，“难道你还能杀了我们不成?”

“唔。”

张良努了努嘴，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这让赵王何忧虑地看了张良一眼，走到赵政身旁坐下。

三块棋盘随即在三人面前浮现。

“为了表达我的敬意，请三位君主先行！”

张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赵王何这才注意到一直沉默不语的赵政，狐疑地挑了挑眉。他没意识到身边的便是秦王政，也没有开口询问，而是转向张良，问：

“你这是要以一敌三?不知是不是赢了棋，便会送我们回去?”

要知道，下棋是需要消耗脑力的知情。巨大的计算量足以令一个人崩溃。更别说以一敌三了。

张良点点头，确认了赵王何的说法，同时道：“就算你们输了，我也会送你们回去！”

“开始吧。”

赵政平静地开口打断几人的絮絮叨叨。这里就是张良的限定技，决胜千里之外啊，果然很大气！

赵政思索着，决然地拿起棋子，落到天元位置。

一手天元，在这个时代还不算大忌。但如同让对方一子的情况仍是存在的。

赵王何看在眼里，惊愕得咦了一声，拈起棋子下在三三。魏王俞抓起棋子落在差不多的角落。

张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信手快速落下三字。

在场三人都有些愣住了。

这家伙不用思考的吗?还是说，他早就算好了我们会下在什么地方?

心里泛着嘀咕，几人你来我往，很快便下了十几手。

张良逐渐展现出优势。他脸上完全看不出得意之色，淡然地转向赵王何，问：

“孝，乃人生第一大事。大王您在父亲归国的情况下，占住王位不放，甚至派兵阻拦父王归国。这是什么道理呢?”

赵王何冷冷看了张良一眼，目光毒辣，没有回答。

张良无所谓地又转向魏王俞，问：“世人皆知，信陵君贤德。门下食客三千人，名扬天下。若是重用他，您或许可抵挡秦国进攻，甚至南征北讨，开拓疆土。

您却没有这么做，这是为什么呢?”

魏王俞听到这样令人无语的问题，同样只是冷冷看着张良，没有搭话。

怎么回答?难道让魏王俞硕，他嫉妒畏惧信陵君魏无忌的能力，害怕对方取他而代之吗?

张良并没有向坐在最后的赵政提问，而是沉默了片刻。

众人又下了几十手。

哪怕是以一敌三，张良也逐渐占据了优势。哪怕是对上赵政，张良也没有丝毫收手的意思。

棋盘如战场，手下士兵被毫无反抗屠戮的感觉，会带来非常强烈的挫折感。魏王俞便焦躁地不断抓挠自己的胡须，赵王何则脸色铁青，咳嗽不断。

唯独赵政，双手放在膝头，只是冷漠地考虑好之后落子。每一步都走在他认为最正确的地方，哪怕被张良不断蚕食，也没有露出丝毫慌乱和恐惧的情绪。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张良将赵政与二王作对比，不得不感叹一句，这才是真的人主啊！

唯有跟着这样的君王，才能放心大胆地施展自己的才华。否则像魏王俞那般心胸狭窄，赵王何那般目光短浅，又怎么可能取得天下呢。

张良轻笑着摇摇头，抛开这些念头，啪嗒一声落子，再次看向魏王俞，道：

“秦国攻韩，七日而取，唯独剩下阳翟一城——这是一个陷阱，为的是吸引您派兵前去救援，乘机削弱魏国的军力。”

魏王俞其实也没有派兵救援的打算，但他还是被张良搞困惑了，问：

“你不是说，你是秦王的人?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张良不动声色看了赵政一眼。后者常年的扑克牌脸，根本看不出心里的想法。张良笑笑，道：

“大王若回答我之前的问题，我便回答您这个问题。”

魏王俞憋了口气，脸色悻悻然，没有接话。

棋局很快完结。

第一个败下阵来的便是魏王俞，随后是赵王何。

张良恭敬地朝两人揖手行礼道：“今日叨扰两位大王，多有得罪。你们只需原路返回即可！”

魏王俞与赵王何疑虑地看了看张良，又看了看还端坐在原处的秦王政，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等两人身影彻底消失，张良才来到赵政面前，道：

“想来大王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现在您可以问了。”

赵政摇了摇头，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为何将我留下阳翟的目的告诉他们。”

张良嘴角浮起笑容，自言自语般道：“令我意外，没想到竟是这个问题。大王会为此怪罪我吗?”

赵政目光冷淡，道：“这取决于你是否能够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就连赵政，也没能看穿张良这么做的目的。

张良回答道：“欲亡魏国，必先除信陵君。”

赵政不动声色，没有反应。

张良便继续道：“信陵君信义着于天下。韩国使者求援军于魏王，魏王必不许。韩使则必求于信陵君。

而信陵君无法拒绝，必定竭尽所能，去援助韩国。如今我告诉魏王阳翟是陷阱。您说，当他看到信陵君不择一切手段也要踏入陷阱时，会怎么想?”

赵政怔住。

答案是，魏王俞必定认为信陵君包藏祸心。至于是投敌还是反叛，则看佞臣们如何翻云覆雨了。

但赵政完全没这么考虑过这种情况。想来，史实的信陵君不惜窃符救赵，斩杀晋鄙，这个世界的好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样一来，信陵君在魏国必然失势。

张良谈笑间，寥寥数语，便为秦国除去一大敌人，谋略和心计着实匪夷所思。

看着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的赵政，张良满意地笑了笑，道：

“大王，您若是问完了，在下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

“你说。”赵政反应冷淡。

张良正了正衣襟，直起背脊，脸上竟不觉有几分凌厉之色，道：

“请问大王，您心中的天下是什么样的?”

“嗯?！”

这个问题让赵政一时失神。

看上去，不仅是赵政选择张良，张良同样也在择主！

赵政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我所想要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赵政在心中叩问自己。

片刻。

赵政骤然睁开眼睛，眼底精光闪烁。他一字一顿道：

“将来若能取得天下，寡人希望构建一个在秦国统治下的和平的世界。没有战乱，没有纷扰，人人丰衣足食，人人富足安康。每个人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每个人都能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和幸福！

千秋万代，亘古永存！”

张良似被赵政的目光震慑到了。好半晌他才长出了一口气回过神来。对上赵政坚定不移的目光，张良知道对方方才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张良向前深深俯身，向赵政行了一礼，道：

“那请大王允许张良，为天下万民，为大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请大王允许张良，来日能死在大王之前，为大王的霸业垫上这具微不足道的枯骨！”

张良拈子，放弃了结成即将吞并敌人的大龙，随意落到棋盘上，低声道：

“这一局，平局。”

…………

次日。

赵王何醒来，身体出现中毒的迹象。有传言称，是赵王雍与秦国携手所为。赵王何震怒，杀宫婢五十一人，又遣使者前往长平 命廉颇出兵进攻秦国控制的上党。廉颇不受命。

魏国大梁附近，黄河决堤，淹没良田万顷。大梁一夜泽国。

信陵君在门客侯赢朱亥帮助下，窃取兵符，前往前线，诛杀魏将芒卯，取得兵权，集结精兵六万，进军阳翟。

赵政使用了最后一枚使臣招募令，在苏秦和张仪间选择了张仪。

张仪出使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