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相遇
甜品店的一张桌上摆满了各种“尸体”。
金相元在风卷残云般消化完点的所有小吃后满意地瘫在沙上, 反正是对面的人付钱，他敞开肚皮毫无顾忌。
放飞自我地挺尸良久，在对面人的逐渐结冰的气场里他充满求生欲地坐端正。
“这几天那件事。”
“我家里不是有点关系嘛，我麻烦内部人员查了IP。”金相元一副“快来表扬我”的表情。
“内部人员？”被一个电话叫出来后又钱包损失惨重的宋泽辰意味不明地重复了这句话。
“是吧, 你朋友就是这么厉害！”金相元骄傲地挺起胸膛，接着往下说，“结果巧了, 我找到的那个帖人竟然是我们学校的。”
“太恶心了吧，气死我了，谁这么不长眼睛。”
他碎碎念一会儿，转回话题：“我拿到他的联系方式把他约到我们高中了，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你今天把我叫出来除了敲我一顿不就打算和我一起去吗？”宋泽辰舀了勺冰淇凌往嘴里送。
“真聪明！”金相元打了个响指, 催促道：“你快点吃，我迫不及待手痒痒了。”
宋泽辰被迫囫囵塞下剩下的甜点，被火急火燎的金相元拉到高中母校的门口。门卫大叔在打瞌睡没有太多刁难他们便放行，金相元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教学楼的报刊亭下。
“我和他约在这里了，等着吧。”
金相元跺了跺脚，来回踱步。
“你晃什么？看得我头晕。”宋泽辰伸脚绊他。
金相元没有注意一个踉跄，在惯性下冲了几步稳住：“我怕我一会儿想打人，你一定要拦住我啊，我可是尔大学的高材生有文化有礼貌不能做不文明的事。”
“行了，歇会儿吧。”
“是不是来了？”
没歇多久的金相元听到脚步声后“蹭”得进入防卫状态, 宋泽辰似乎都感到他竖起了全身的刺, 肌肉紧绷。
进来的是一个女生, 马尾、眼镜、面无血色，黑色T恤随意扎进运动裤里，很普通的样子。
“咋是个女生啊，我叔咋没告诉我是个女的？”金相元惊得釜山口音都爆了出来。
“金同学把我叫出来做什么？”
“你有病吧，乱帖在网上污蔑别人。”金相元短暂的震惊后摩拳擦掌，管你男的女的，敢搞我朋友照样揍你。
宋泽辰微眯眼搜寻脑海中的记忆，过了会儿恍然大悟似的轻轻感叹道：“是你啊。”
在很早之前尚未出道时在校园里拦下他莫名其妙告白的女生，因为那天还生了其他不愉快的事，所以印象很深，连带着记下了她的形象。
“你还记得我？”
女生激动地上前几步，被人高马大的金相元直接动手拦回去。
“嗯。”宋泽辰淡淡地应了一嘴。
似乎是宋泽辰的哪个反应触及到了她的点，女生的情绪在沉默中突然爆，尖着嗓子：
“我这是为你好！”
“我从前就说过你不适合当爱豆，你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把自己放在所有的目光下被人肆意评判，这怎么可能是你喜欢的。”
女生的声音越来越大，死死地穿过金相元的身体侧面盯住宋泽辰，咬牙切齿到面容扭曲，仿佛看见食物的饿狼。
“我喜欢你。”
和“我恨你”一模一样的语气。
“喜欢你的人很多，可是我简单地试验了一下，那些夸赞你的人就都翻脸来骂你，还有一堆人说着很失望对你脱粉了。”
你真的喜欢我吗？
宋泽辰好几次都要脱口而出了，他很疑惑，原来喜欢还能以这样的方式。
女生摇摇头，脸上满是不屑又嘲讽的笑意，几乎是吼出来的音量。
“你看，人的感情就是这么不值钱，三心二意，从来建立在你的泡沫上。”
“你看，只有我知道你那张虚伪的面具，只有我才是真正喜欢你的人。”
宋泽辰还未开口，一边的金相元先深吸一口气，挽起袖子，对着他满脸诚恳：“我受不了了，我可以打女生吗？”
接着转身面对那个女生，挺直了身板用身高压制出一片阴影：
“你算什么丑东西在这里胡说八道一堆，我们家阿米一个个全是女神，自己长得丑心眼坏还想拉别人下水......”
宋泽辰在这种饭圈大佬的飙言论里慢慢笑弯了腰，无声地咧嘴，心里的烦闷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
等金相元骂了个痛快，噼里啪啦炮仗一样地rap完对这个女生的愤怒，才有机会换气，捋下衣袖撩了把头：
“看什么，我不揍女生的。”
宋泽辰笑着拍了他一下，示意他退下来，自己对上那个女生。金相元原先还不乐意，无奈地退下来。
“宋泽辰。”那个女生脸色苍白，但是眼睛慢慢亮起来。
他的脸色平静，眼睛里根本没有她：
“你自己演出了一部偶像剧，可是我并不感兴趣。既然你觉得自己这么了解我，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瑕疵必报，下一次见到你或许就是在警察局了。”
“你不想当爱豆了吗？爱豆难道不应该无条件原谅黑粉吗？”
“你尽管试试。”他露出今天除了面无表情之外第一次漫不经心的神色，勾起嘴角，露出尖尖的虎牙。
他不再废话转身离开，金相元扔下一声冷笑跟上宋泽辰的脚步。
他们坐在操场的草地上，两双长腿无处安放互踹了对方好几脚后安份地伸着。
金相元躺倒在草皮上用手臂遮住眼前刺眼的太阳，宋泽辰环顾四周，篮球架那里有几个学生在打篮球，他兴致勃勃地观看着。
金相元独自躺会了儿又觉得无聊坐起来和宋泽辰一起看向同一方向，旁观了一会儿感叹：“青春啊。”
“你还记得从前我们打篮球时外面围了一堆女生来看你吗？那叫一个热闹。”他捅了捅出神的宋泽辰。
“不也有来看你的吗？”
“哈哈哈哈哈一半一半。”金相元故作娇羞地拍了宋泽辰一下，又在他的死亡凝视里正色挺直腰板。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他随着那帮打篮球的小孩转动脑袋，抛出了问题。
“难道不是你在门口罚站的时候抓住路过的我和我说“哥们江湖救急，人有三急”让我给你捎点卫生纸吗？”宋泽辰一提这个就噗嗤笑出声。
“当然不是了，我只是想吸引你的注意想了个不怎么高明的借口而已。”金相元懊悔地叹气，当初在罚站时无意间居然现宋泽辰来了学校，他电光火石之间拦下这人随口胡诌了一个说法，没想到成为日后宋泽辰嘲笑他的第一笑料。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学校的后门翻墙。”
宋泽辰挑眉：“没印象了。”
“啊，我们没有打照面。我第一次见到有人翻墙能翻出“朕在登基”的感觉，我从来没遇见这么会装逼的人想着一定要认识。”
那行云流水，堪比偶像电视剧里男主的敏捷身手，一般人做不出来。
“滚。”宋泽辰笑骂了一声。
“后来我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你是练习生，但是风评很好。我觉得很不对劲，就你那翻墙的熟练度，肯定是只小狐狸。那我就更来兴趣了，我装逼数十年打遍天下无敌手终于要遇到同道中人了吗？”
“果然人生要感谢巧合，我和你最后就认识了。”
“要是你没有当爱豆我们走的路应该是一样的吧。”金相元伸懒腰。
“可能吧，走公务员或者小提琴继续学下去。”宋泽辰认真思考了这个可能。
他挑干净裤腿沾上的草屑，郑重地道谢：“相元，谢谢你。”
“这么客气做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
篮球架那边的同学似乎进入中场休息的环节，三三两两地互相传递着矿泉水瓶，几个围观加油的女生上去嘘寒问暖，男孩子们心照不宣的微笑和女孩子们可爱的害羞。
简单又动人的青春。
宋泽辰有时会在心中设想规规矩矩的生活会是怎么样，得到周围人的夸赞不必担心太多人的关注指点，平平稳稳地走着铺好的路，毕业工作娶妻生子，是非常妙的一生。
聚光灯下的阴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尽管没有后悔自己当下的选择，但偶尔也会对另一条路投以羡慕的目光。
身边的金相元感叹着：“我高中抽烟打架逃课，现在想想真对不起老师，现在在大学遭的罪就是为了弥补当年犯的错。我真的后悔仗着自己聪明混日子，现在自虐一样想回去挨老师的骂。”
“原来你也会后悔啊？”
“什么？”
宋泽辰若有所思：“我以为你不会后悔的。”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随便拉一个人都能说出后悔的地方，但是人总是在往前走的。”
宋泽辰单手托腮，像小时一般观察每个或近或远路过的人，愉快或沮丧，再怎么平凡，每个人都能拥有自己独特的心事。
田正国的短信显示在手机屏幕上，可爱的语气：
“阿泽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从硕真哥那里抢到了抹茶蛋糕。”
“吃完我们就去训练吧。”
他仰头面对太阳，笑得眯起眼，眼前全是橙黄色的光圈和黑色的涂鸦。
他拿起手机回复：“麻烦再多等一会儿吧。”
让我在另一条路多徘徊一刻钟，再义无反顾地跑向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