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番外：微笑游戏

从地下舞者到爱豆rappr, 郑浩锡觉得自己很好地适应了身份的转换。

但是有时候也会有怀疑。

出道前收拾行李回家就是最好的证明，不过现在想来会感叹当时的冲动，庆幸自己留了下来，又设想回去以后再也不回来的人生轨迹。

那次还因此和宋泽辰吵架了吧。

郑浩锡想这件事的时候, 宋泽辰正好就坐在他身边看书。

安静如一面湖水，又能感知到湖水被风吹过泛起涟漪的存在感。

宋泽辰和他相处时经常沉默，起初他惊慌宋泽辰是不是不喜欢他, 后来反应过来这人贴心地看穿了他的窘迫心境。

宋泽辰把他带入另一个世界，那个人嚣张又傲慢地排除掉别人，令他可以在小小的空间里喘气，肆无忌惮地释放低气压，层层叠叠地被黑暗压住也没关系, 反正那个人永远都最有眼力见，明白什么时候该出声安慰什么时候该放任自由。

等回到人世间他又戴上惯常有的面具。

稍一偏头，宋泽辰的侧脸干净清新，瞧着便让人心生欢喜。

真好。

郑浩锡一万次叹息。

郑浩锡以前想到过一个很文艺很酸溜溜的比喻。

宋泽辰是太阳，天生绽放光芒，理所应当吸引来所有人的目光，耀眼又懂得克制。

那自己就是借光的月亮。

在早期开个人直播时，连续大片的刷屏下来都是队友的名字，他沮丧过。

上节目担心冷场，他抛下包袱搞怪, 被人嘲讽抢镜头以及太吵。

团队里他的人气不如弟弟们, 靠着希望的人设成为防弹少年团的成员, 再无其他。

再无其他。

这么多年他早就看开，可以笑着为弟弟们送上祝福，努力做好份内的事就好了，但在午夜梦回时还是会有惶恐，要是没有了希望的人设，他的定位前所未有的模糊，他应该怎么办？

早起洗完脸，郑浩锡照着镜子，镜子里的人嘴角微微下垂，这最正常状态下的他。

他平日里会刻意提起这里的弧度，注意表情管理。

宋泽辰在他身后出现：

“哥和我玩一个游戏吧，今天上班不准笑的游戏，谁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哦？”郑浩锡诧异于宋泽辰突然提了这么一个要求。

“我们学校布置了作业，研究一个爱笑的人忽然不笑会是什么样的效果。”

“思来想去只有哥能帮我了，可以吗？”

“可是......”郑浩锡其实不想答应。

“拜托了哥，就当是提前送我的生日礼物吧。”宋泽辰扯着他的衣袖，素颜的脸巴掌大，乌黑眸，比妆后小了好几岁，一瞬间令他回忆起初见的清甜梨涡。

“那好吧。”郑浩锡被这人的好看弄得晕晕乎乎地答应了，根本没想到既然是作业为什么要加入最后一句打赌。

“我和你一起不笑，记住哦，输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个要求。”宋泽辰得了想要的回答心满意足地离开。

上班过程，阿米们有来跟行程。

宋泽辰和郑浩锡一前一后和他们打着招呼。

“浩锡今天怎么不笑了，是不开心吗？”

这样一句话出现后，郑浩锡顿时一阵惶恐，下意识想要勾起唇角，忽然衣角被人扯了扯，转头看见宋泽辰的脸，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还在打赌呢。

郑浩锡回忆起这个赌局，整理好表情，但心中还是十分不安。

“厚比这样看上去好盐啊。”

“泽辰今天怎么也不笑了，不会真的生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吧。”

“别想太多，我觉得这样很帅啊，可能只是转换风格了吧。”

“只要不是生了不愉快的事就没有关系啦。”

饭们小声的嘀咕传入他的耳朵里，郑浩锡好笑于他们的可爱，心中同时还有担心和心酸。

录制访谈节目时，主持人讲了个不错的冷笑话，金硕真等人笑得前仰后合。

宋泽辰感觉他的嘴角开始不自觉地牵扯，赶紧鼓起腮帮子来掩饰自己一瞬间上扬的弧度。

然后转向郑浩锡，示意自己没有笑。

郑浩锡其实并不经常能领悟到笑点，平时为了不冷场总是率先第一给出反应，现在因为和宋泽辰的赌约做出的反应恰好是他最自洽的应对，反而由于宋泽辰忍笑的样子在心中笑了一声。

一天的上班开始很煎熬，郑浩锡要一边控制潜意识的笑容反射，一边压抑心里的害怕。到了后来慢慢放开，拿出私下最舒适的状态，偶尔需要他的时候再做出反馈，组合展到现在，其实需要他扮丑救场的时刻越来越少了。

原来我连这个人设也不是很被需要了。

郑浩锡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下班回到家后吃完晚饭，他们几个写歌的又跑到公司各自的制作室大门紧闭。

有人敲响了他制作室的门。

是宋泽辰。

“怎么了？”郑浩锡招呼宋泽辰坐下，但宋泽辰示意他坐着，本人站在他面前。

他有些搞不明白宋泽辰的这幅架势。

“我来交作业了。”

“《论郑浩锡甜度与盐度的融合可行性探究》”

尽管面无表情，那个人的眼睛却是分明的含笑的，无数绚烂夺目的烟花在绽放。

“你太犯规了。”

郑浩锡怔愣片刻喃喃自语，知道自己最近的烦恼和纠结被敏锐地捕捉到了。

宋泽辰俨然一副做报告的样子，特别正经，但说出的话很白话。

“经过一天的观察现，郑浩锡可盐可甜，甜的时候要人命，盐的时候要人命，大家都很喜欢。”

“笑容不需要特别强调，开心的时候笑，不开心的时候不要勉强笑，人设不是必须，本人足够出彩。”

“什么嘛？”郑浩锡垂下眼，心里像被挤了柠檬汁。

宋泽辰继续往下说：“如果担心粉丝的反应大可不必，我们粉丝是全世界最可爱的阿米，她们爱你，从来没有爱得这么平面。”

抛弃希望的人设，防弹少年团的郑浩锡还剩下什么？

“不需要任何修饰，就是郑浩锡本身。”

“如果再独特一点加上前缀，那是我的郑先生。”

“I a your hop ，you ar y hop ，I a J-hop.”

郑浩锡低头念出从出道起他惯常的自我介绍，口中干涩。

“我知道哥从来不排斥希望这个词语，时刻谨记它，遵守它，从别人对希望的肯定里得到对你自己反馈的快乐。”

宋泽辰改掉故作严肃的播音腔，变得温柔，缠绕于心头的暖意。

“可是哥，你有没有想过，希望不只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如果希望不是一个名词，而是一个真诚的形容词。

带着黄昏公园湿漉漉的水汽氤氲出一片和煦。

温柔的，美好的，憧憬的。

如果希望是个名词，那也绝对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人设，而是一个被全世界拥抱的愿景。

宋泽辰找出词典的解释温声朗读，唇齿生花：“希望指的是心中期待的美好的想法。”

“希望你睡一个懒觉。”

“希望你一觉醒来今天是阳光明媚的大晴天。”

“希望晴天的太阳能晒得你心情舒畅。”

“希望你的好心情让你编出了绝妙的舞蹈。”

“希望你练完舞蹈后出门又是一轮皎洁的月亮。”

“希望在皎洁又矫情的月亮下，有人用力地拥抱你或者亲吻你。”

“那听上去可真好。”郑浩锡在宋泽辰春风拂面的声音里不自觉勾起唇角。

“哥笑了。”宋泽辰像抓住小辫子一样，伸出手指指着他，洋洋得意。

唉，大意了。

郑浩锡揉揉脸颊，懊恼地感叹功亏一篑，但又好笑于宋泽辰难得一见的孩子气，他故意做出气恼地要咬宋泽辰手指的样子，宋泽辰的手指飞快缩回。

宋泽辰绽放今天的第一个笑容，笑靥嫣然，眼角的泪痣快要飞起来，和一只偷腥的小狐狸一般。

“哥输了。”

“惩罚是一个吻。”

郑浩锡还未反应出什么意思，宋泽辰便背过手去，飞快地轻啄了下他的脸颊，凑近时喷出的气息都是温和的。

郑浩锡失笑：“这算什么啊？”

“哦？哥又笑了。”

宋泽辰的反应格外机敏，挂着孩童般顽劣的笑容，再次微俯身坦荡荡地亲吻他的眉心，软软的亲昵的触碰，非常非常近的距离，郑浩锡听见了自己隆隆的心跳声。

“我觉得我的作业可以打到九十分。郑老师觉得呢？”

宋泽辰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露出的牙齿和白炽灯的灯光一样亮晃晃的，然后推门离开，留给他独自思考的机会。

郑浩锡随意在地上坐下，刚才的对话在脑海中浮现。

“满分。”他摇摇头轻笑道。

那天过后，郑浩锡全身松快了不少，舞蹈不再是他泄郁闷的排解，重回单纯的愉悦所得。他真心实意地笑，比起从别人身上得到快乐，他开始放大自己的小确幸。

宋泽辰仿佛从来没有交过那晚的作业一般，和他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偶尔心照不宣的挑眉。

公司催促着他们交曲子，宋泽辰跑到学校上课，临时通知郑浩锡帮他把他的手稿拿给其他制作人。

宋泽辰的制作室后来也像模像样地设了密码锁，虽然形同虚设所有成员都知道密码，郑浩锡飞快输入打开门。

桌上摞起的一堆真正的作业的最上头平摊着一本笔记本，郑浩锡上前翻找曲谱时恰好扫到了上面的内容。

大片大片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和推导过程，令他一看就觉得头疼。

宋泽辰热衷于买一本又一本看上去昂贵精致的笔记本在上面打草稿，无数次被其他人吐槽暴敛天物。他当时维护宋泽辰反驳众人说花钱买开心有什么不好的，何况宋泽辰的草稿都比一般人认真写字好看。

郑浩锡观察这个随手一写都比别人赏心悦目的涂抹，再次感叹人和人之间的不同。

然而在许许多多他看不懂的复杂公式的最底端，他找到了他唯一看懂的一行蝇头小字：

“如果你微笑，我就吻你，你就微笑，我就吻你，你就微笑......”

原来是早就计划好的小心机，莫比乌斯环一般的连环锁，记忆呼啦啦全部串联。

比如，当初被刷队友名字的那次直播，有一个眼熟的ID一直在他的评论里蹦跶：

“浩锡好帅！”

“浩锡今天开心吗？”

“厚比今天也很好地完成舞台了。”

那是宋泽辰的小号，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是因为宋泽辰注册账号后就没有换过名字，带着系统原始分配的名字，他曾无意间瞥过偏偏记在了心上。

他暗笑这个人精明时的傻气，忽略掉他不喊哥的故意，重整精神在直播里和大家交流互动。

比如，宋泽辰小心翼翼地维护他的舞蹈自尊心，甚至有一次在综艺里主持人质疑他主舞的身份后宋泽辰直接没有好气地顶了回去，虽然事后这人被经纪人压着去道歉，但显然只是不想得罪人，本身还是忿忿不平的。

比如，抱着张专辑管他要专属To签。

比如比如......

郑浩锡忽然明白，妄自菲薄后的千帆过尽：

原来他不是月亮，他只是月亮下俗气至顶的被亲吻的人。

“如果你微笑，我就吻你，你就微笑......”

郑浩锡想，这可真是世界上最动人的循环往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