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墓地的左轮
蔡医生,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一种状况。
脑海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名字,但回想的时候,头痛欲裂,只记得那名字给你的感觉。
我觉得那个名字的主人,在我生命中扮演了一个转折性的角色。
你猜得很对,那个名字的主人,就是我来到精神康复中心的原因了。
造成这一切的开端,是一个梦。
梦里,我看见一只脚底板吸附着云朵,倒立的巨型兔子。
后来,兔子的额头中了枪。
一个窟窿,开始在它的眉心扩散,越来越大,离我越来越近。
血越涌越多,带着似乎无尽的死亡,像血色的鲨鱼张开了大口,将我吞噬在其中。
为什么不去杀人呢?
我总是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血水汇成的深海中,如此怂恿我。
真的,我知道这些都是梦境。
但我,却无法从这样的梦境中醒来。
难以呼吸,难以平静。
知道吗,我会在梦里看到未来。
未来,我是一个特立独行的犯罪大师。
我似乎还有一个魔术师的身份作为掩饰,令我可以活跃在某个大剧场的舞台。
当鲜红的幕布展开,我就会在音乐中走出,在欢呼声中表演我的精彩。
但是,似乎还有一具美艳的尸体,在箱子里等待着散场之后,我和她单独相处的时间。
你问我恐惧尸体,恐惧死亡吗?
当然,这只是一开始会产生的正常情绪。
可是,现实中的我,一次次被梦境席卷,无法逃脱之后,我甚至着迷于镁光灯的闪耀,和逐渐腐烂的尸骸了。
我这样病得很严重了,对吗?蔡医生。
对,是我妈妈担心我,让我一定要来这里一趟。
你问我是不是试图割腕自杀?
不,我是试图在被人杀死之前自杀!
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呢?
这算是一个梦中梦吧!
所以,我第一次从梦中惊醒,是在2008年的6月27日,凌晨4点16分。
当时,我看了一下闹钟,还有三个多小时才会响起。
很快,我大脑里产生了一个重要的记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得去参加我姨妈的葬礼。
可即使如此,此刻的时间还是太早了吧?
我拉开我的窗帘,看了一眼窗外。
和以往一样,窗外的街道中,有着形形色色,正在梦游的人。
可能医生你在神都市并不知道,一些科研机构在我们幸山市雨城县里做了大量调查。
结果,他们发现我们县的大部分居民,体内都有一种什么特殊基因。
而这种基因,造成了雨城县街头,每晚都有大量人员集体梦游,往某个方向结伴而去。
你上网的话,能看到很多相关的新闻报道。
你问我会不会梦游吗?
我算是一个特例了,我不梦游,但我的问题是,每晚很难入睡。
以至于,我总是在床头柜上摆放着一张纸巾,而纸巾上则有一颗安眠药。
总之,我第一次醒来以后,就用床头柜上的半杯冷咖啡,把药吃了下去。
你是心理医生,应该最清楚失眠的痛苦吧?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
你说,对药物的信仰,和药物本身的效果,哪种力量更让人容易入睡呢?
没想到,服下药片之后,睡意却迟迟没有到来。
不知道,会不会是所谓的抗药性造成的?
就这样,我打开了床头灯,翻开了一本刚买不久的悬疑小说。
三个小时后,我妈给我打来了电话——竟然是在闹钟响起之前。
据她所说,她和我爸已经陪着姨父在殡仪馆取走了骨灰,准备出殡。
但是,昨天需要做的事情太多,我妈把一个装着帛金的白色信封遗留在了玄关的鞋柜上,现在也就没时间回家来拿了。
她让我直接把信封送到桃花山下,和他们汇合。
于是,我匆匆洗漱了之后,叫了一辆出租车。
等车很快,大概三分钟左右。
之后,又经过十分钟的车程,就来到了桃花山下的一个露天停车场。
刚巧,我表哥正抱着一个黑匣子,带着一群表情肃穆的亲戚,从停车场里走了出来,开始慢慢上山。
他们一边走,还会一边点燃鞭炮,弄出很大的声响和蓝色的烟雾。
我赶紧下车,加入了队伍,还把帛金交给了我妈。
抱着遗照的姨父,和哭丧着脸的表哥则带领着大家,往山顶的观世音公墓走去。
其实,说起来很诡异的是,由于是患癌,姨妈很早就给自己买下了墓地,还做足了准备,
但是,在她还能下床活动的时候,去了桃花山顶的桃花庙求了一次签。
当时,有个怪道士一开口就对她说,要是近期有人下葬的话,一定要在6月27日的九点整,吉日吉时下葬。不然,就会有冤孽缠身。
听了这样的话,姨妈再也不愿意待在医院,回到了自己家里,想在那里度过最后的时光。
没想到,我姨妈正好在6月26日中午,去世在了家里。
算是宁可信其有吧!
我表哥和姨夫相信了怪道士的话,在我爸妈的帮助下,走完了一些必要的手续,办理了死亡证明,还把姨妈的尸体送到了殡仪馆。
现在,我们终于赶上所谓的吉日吉时。
也正是因此,当我们一行人走到桃花山半山腰一个丁字路口时,就和另一行同样出殡的人群相遇了。
对方有六个人,为首的短发妇女抱着老公的遗照,嚎啕大哭。
紧随其后,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她脸上戴着黑色的口罩,左手还缠着泛黄的绷带。
女孩的身后,有两对老人,或许是她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
其中一名老太太根本张不开眼睛,一直在用纸巾擦自己眼角,喉咙已完全嘶哑,却还是重复地念叨着:“我的幺儿勒,怎么就比我早走呢?”
突然间,表哥抢先一步走到另一行人的前头,还拉扯着整个队伍强行超越。
于是,公墓旁的玄字号灵堂里,已经传来了诵念经文的声音。
总的来说,姨妈的葬礼是按照遗愿简办的。
甚至,不少人是到达灵堂后,烧纸钱的时候,才知道她患癌的事情。
“你们家也是吗?”有人拍了我的肩膀,正是我的眼睛被浓烟熏到的时候。
我回过头,竟然看到了刚才戴黑色口罩的女孩。
只见,她取下了自己的口罩,放进斜挎在肩上的包里。
看样子,她是想谈谈我们两家同时举办丧礼的事情。
“那是我姨妈。”我指了指身后的遗照,说道。
她也指了指隔壁的黄字号灵堂,对我苦笑道:“那是我爸!”
与此同时,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指什么指,谁是你爸,别叫的那么亲热,现在我老公尸体火化了,就算是你动手杀的都没证据了是吧?你不是有精神病吗,怎么现在又好得很,不用躺在床上装死了呢?”刚才的短发妇女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抓住那女孩衣领,直接朝脸上扇了一个耳光,然后冲我吼道,“别跟这女的靠那么近,她是个杀人犯。”
“幺女,你怎么那么冲动呢!”两个或许是那女孩外祖父母的人赶了过来,拉开怒气腾腾的妇女,教训道,“也不能是这个时候啊!”
随后,三人离场,只剩下那女孩与我,还有身后一群身后不明所以的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拉着那女孩的手离开了灵堂。
一路上,那种特殊的,熟悉的悸动在我心中绽开。
在那个女孩的身上,似乎有某种令我着迷的东西。
说不定,在某个时候,我就会要求她把那样令我着迷的东西送给我呢?
想到这里,我和她已经站在了被山坟环绕的墓地中央。
“不好意思啊,我只是想让你没那么尴尬!”我收回牵她的手,而一场淅淅沥沥的雨又突然来临了。
还好,我想起刚才表哥给了我一个一次性的雨衣。
当他说今天会下雨的时候,我还不信。
我把雨衣递给那个女孩,说道:“穿上吧,你手上缠着绷带,里面是收了伤吧?”
没想到,那女孩却偏着头,对我笑了起来。
她举起缠着绷带的左手,问我:“知道吗,其实我是一个饲养者?”
我下意识摇了摇头,忍不住反问道:“饲养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将绷带一圈圈拨开,将绷带里的真相放置在我的面前。
一行眼泪从我的右眼流出,比我悲伤的情绪还要快速。
“我在饲养死亡。”她这么回答道。
在她情绪崩溃,大声痛哭之前,我看清那一截被接驳上去的断指,已经发黑、腐烂,并且,这样的恶果,已经侵蚀了缝合好的切口,向原本正常的手掌蔓延着。
我这才注意到,对方漂亮的脸,被雨淋的长发,苍白无血的皮肤,在扭曲的表情里,竟然是如此得生动。
当我还沉浸在这种特殊氛围的时候,她突然从挎包里掏出了一支精致的左轮手枪,对准了我的脸。
看到那把枪,我真的惊呆了。
我倒不是怕死。
而是,我曾经在另一个梦里,看到2021年的我,一个成为了魔术师的我,正是用那把左轮手枪,不止一次地滥杀无辜。
你知道吗?我甚至记得在那个杀人的梦里,左轮手枪的硝烟味与血腥味。
然而此时此刻,它却成为了一件用于杀死我的工具。
就这样,一声枪响响彻。
而那些刚刚产生在脑海里,还没来得及提出疑惑与恐惧,就都被一枚穿透我头颅的子弹给清洗掉了。
耳际,至今还缭绕着那个女孩的低语声:
何妄言,你下辈子不要再做杀人犯了!
……
讲到这里,或许蔡医生你应该理解我的意思了吧?
刚才我讲到的梦醒后发生的一切,还是梦。
当我再一次从梦中醒来,也就是从梦中梦醒来的时候,我才发现。
今天根本不是6月27日,而是6月14日。
是的,我甚至觉得自己拥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
本来,我也很想假装一切是梦,不以为意的。
可是我却发现,患癌的姨妈今天从医院回家了。
而我妈告诉我,之所以姨妈会回家,是因为她去了一趟桃花庙,而庙里的道士告诉她,如果近期要下葬的话,时间最好是6月27日。
这意味着,梦境成为现实了。
所以,我也很惶恐。
你说,我是不是还要再一次被那个女孩,用左轮手枪杀死呢?
不过,我应该还有机会拯救自己的,对吗?
我小时候救过一个差点被人活埋的男生。
他现在是我的朋友,他告诉我,在事发之前,他也曾梦到自己被活埋致死。
但实际上呢,我救了他。
也许,我改变了他的命运。
你说,我会不会也能改变我被杀死的命运呢?
你想,我曾经梦到未来,大约是2021年的自己。那时候,我已经是一个熟练的杀人犯了。
你说,会不会是我在未来杀害了那个女孩,所以,那女孩回到今年——2008年来杀我呢?
不行,我不能再继续纠缠这件事了。
你不是问我今天醒来之后,为什么要割腕吗?
你可以把割腕这件事当作一把钥匙,如果没有这把钥匙的话,我又怎么能打开你们逐日医院精神康复中心的大门呢?
或许,我想在这里见到某人吧?
你问我是不是想见到你,对吗,蔡医生?
是的,如果你能给我一个答案,解释我的梦境的话,我当然想见到你。
我真的好需要一个人能告诉我,什么事梦境,什么是真实?
或者,就算有人能告诉我,梦中的那个女孩是不是真实的,我又该怎么修正我的未来也好啊?
对了,我不是说,自己曾经梦到过2021年吗?
其实,我在那个梦里也见过那女孩一次。
甚至,我还在梦里得知了她的名字呢?
你也想知道吗?
这样吧,我再把关于2021的梦境给你讲述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