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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是非功过,本王说了算

槐树下。

苏宸身姿笔挺立在前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瞳孔冷肃又深幽。

李家族人面色狰狞,通红充血的眼珠死死盯着他。

此刻,陇西李氏所有族人只有一个念头。

要将此獠千刀万剐,再生啖其血肉,斩首刨腹侮辱其全家,还要刨此獠的祖坟鞭尸!

可面对一排排锃亮的刀戟,面对冲天而起的杀意,这丝念头瞬间消散,转而是无边的恐惧。

死亡。

对一个正常人来说无疑是最为可怕的一件事情。

尤其是身居高位,有着无数荣华富贵的人更是畏惧死亡!

陇西李氏正是如此。

家族传承一千多年,积累的财富数不胜数,地位,名声,权势统统都有!

他们还有大把的时光去享受人生,怎么可能愿意去面对死亡?!

冗长的沉寂,犹如阴森的墓窖。

苏宸负手而立,一步踏出,风轻云淡道:“诸位,是自裁,还是继续负隅顽抗?”

轰!

犹如平地起惊雷,听闻此话,无数李家子弟心脏骤紧。

此獠为什么能用轻描淡写的口气,说出丧尽天良的话语!

简直让他们后背发寒,毛骨悚然!

几个青年双目赤红蓄满泪水的眼眶,此刻仿佛含着血泪!

他们曾在国子监进学,也曾与此獠是同窗。

初见此獠的时候,一身白衣胜雪,超然而脱俗,仙清神雅,丰神如玉,可谓不似凡尘之中人。

但是为何手段竟冷酷到了这个地步,是真的不给他们留下活路来?!

明明陇西李氏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这时。

“恶獠,你好胆!”

姑臧房家主李弼戟指,声音之中蕴含无尽怒火。

苏宸循声而望,凝视着他:“晚辈胆子一向很大,所以亲自请前辈慷慨赴死。”

“念在在座各位都是体面人,便给你们体面的死法。”

话落,伸开手。

身旁的亲兵递过来一柄长刀。

苏宸持刀,神情无波无澜,缓缓走到李弼身前:

“自刎。”

李弼没有接,死死盯着他,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倾泻而出。

这种冰冷的生死危机感,他六十年未曾感受过。

如今沦为砧板之鱼,终于真切体会到什么叫做深渊!

“你难道不想死的有尊严些么?”苏宸平静问。

“真是好大的口气!”

李弼竭力控制恐惧,面色铁青:“且不说李昭德谋反与其他十二房无关,就算要株连整个血脉,也该由皇帝审判,该由朝堂定议!”

“圣旨呢?请拿出盖有政事堂章印、天子玉玺的圣旨!”

“如果没有圣旨,你的行为与造反无异,你就是拥兵自立的逆贼,试图拿我陇西郡祭旗!”

他的声音越来越嘶哑,也越来越激昂。

李家所有子弟攥紧双拳,颓然的神色隐隐有丝期待。

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他们知道,皇帝必然要顾全大局,不敢下这个旨意,而朝堂衮衮诸公更不会坐视陇西郡覆灭。

剑门关挡不住此獠,边塞和郡城也拦不住,唯有皇帝的圣旨,或许能熄灭此獠杀戮的意志。

“别给我扣上一顶造反的大帽子,我离京时,陛下就命令我清洗谋反家族,既有圣命,便不再需要圣旨。”

苏宸冷漠扫视他们,声音不急不缓,却流露着恐怖威压。

李氏子弟面容有些发白,恐惧不已。

他们如今就像一条被扯上岸的鱼,命悬一线。

从来没有族人想象过眼前这幅场景。

尊贵的陇西李氏竟然会沦为待宰的羔羊,权势滔天的陇西李氏会成为弱小的蝼蚁。

可能么?

但的确发生了。

他们仿佛身在乱世,命贱不如太平犬,生死只在这个人的一念之间。

“恶獠,你休要再掩饰你的暴戮心性,你视人命为草芥,可这里是陇西郡!”

“这里是衣冠文化的传承之地,你若眼里还有尊卑之分,就立刻跪下道歉,再带兵滚出去!”

李弼骤然发狂,面孔剧烈扭曲,近乎于歇斯底里。

他实在无法忍受低贱之人在这里耀武扬威!

是谁给他们勇气拿刀指着陇西李氏?他们怎么配?

这些低贱人怎么敢的啊!

苏宸静静看着他,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嘴角掠起一抹残忍的冷笑:

“你让本王跪下?”

李弼闻言,恨欲发狂:“恶獠,在这片高贵的土壤,你不配站着!你这个狗东西不配站……”

话没说完,只见寒芒骤闪。

刹那间,偌大的李家祖地,陷入死寂。

“住手!”

无数族人震怒,几乎目眦欲裂。

姑臧房的族人眼睛猛然睁大,透着惊惧绝望,以及难以置信。

噗——

苏宸持刀猛劈下去,李弼怔在原地,锋利的刀刃穿过脖颈,直接削去首级。

鲜血狂涌,头颅在地上滚动几圈缓缓停下。

昌黎王居高临下俯瞰着死不瞑目的头颅,漠然道:“本王心存善念,既然你不想体面,本王很乐意成全你。”

全场鸦雀无声,一丝声音都没有。

李氏族人一阵绝望涌上心头,心口绞痛如撕心裂肺般。

锵锵锵!

锐不可当的朝廷大军高举手中武器,弓箭手箭在弦上。

谁敢伤害王爷一根毫毛,就要将他们斩尽杀绝!

昌黎王表情无波无澜,弯腰端详着半截身躯,戏谑道:“血怎么是猩红色的,不应该是金色的么?”

“怎么一刀就死,按理说尊贵的身躯应该刀枪不入才对啊?”

顿了顿,有些心不在焉的怔怔出神,仿佛是在感受什么,然后有些失望。

“原来命都一样,你们也是普通人啊。”

苏宸有些无趣。

说完起身环视着所有李氏族人,看着这些宽衣博带,头戴大冠,足登高履,敷粉施朱的“普通人”。

“既然都是普通人,你们凭什么霸占特权?又凭什么垄断天下?”

“凭什么站在金字塔顶端,还要拼命悍死通往金字塔中层的通道?”

苏宸脸上愈加冷冽,指着朝廷数万铠甲将卒,厉声吼道:“你们有什么资格不给他们机会,有何资格不给天下百姓一个机会?”

“我倒要看看,今日灭掉你们陇西李氏,天下百姓难道会冻死饿毙?这个世道难道会更糟糕?”

带着嘶哑杀意的嗓音响彻在场中,无数李家子弟肝胆欲裂,几乎绝望到窒息。

他们感觉到那股强势,强势里裹挟着誓杀之气。

噗通!

有族人吓得双腿发软,瘫跪在地上。

越来越多的李氏子弟匍匐在地,在死亡面前,他们没有傲骨,更没有赴死之心。

“恶獠,你就不怕苍天有眼么?”

有李氏族人目眦欲裂。

苏宸敛眸,平静道:“如果上天有眼的话,你们早就沉寂于历史长河了。”

顿了顿,神情略有些不耐烦,声音变冷:“先交出族谱,朝廷不会滥杀无辜,也不会放过一人。”

说完挥挥手:“列阵,弓箭手准备,炮台准备,先锋队准备。”

霎时,仿佛一台冰冷的机器运转,军阵中将卒各司其职,凛然的杀意对准李家所有族人。

李氏族人闭着眼,泪如泉涌悲愤填膺,绝望彻彻底底席卷全身。

场中时而传来拼尽全力压抑着的椎心饮泣,心如刀割。

就算没痛到流泪,他们也是喉咙发紧,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末日即将到了。

以往他们高坐山巅,居高临下俯瞰着世间的起起落落。

而如今轮到他们,才知道这种滋味何其悲痛绝望。

千年之间,不同的高门起起伏伏,有的如昙花一现,有的却可以顽强地存在千年之久。

而他们不管处境有多么艰难,依旧站在权势的最高处,享受着其他世家大族难以享受的荣耀。

今天,这一切都将结束。

“咯吱咯吱”——

村口,一个身形伛偻的白发老人,拖着一辆板车蹒跚前行。

车上装着的都是灵牌。

老人慢慢拖着,一步步走到苏宸面前,他抬起头,脸上的皱纹就像盘踞的老树根。

“昌黎王刚刚白黑混淆,昌黎王应当知道世道有黑有白,我们李家族人亦如此。”

“陇西李氏地处边疆,西边是吐蕃西域诸国,草原是蛮子异族,李家子弟世代从军,清一水儿的军人。”

“多少铁衣裹枯骨,多少白骨缠草根?史书上那些西北狼烟,边陲战事,那些慷慨赴死,那些壮阔画面,留下多少李家男儿的尸体?”

“他们非帝王将相,也非黄紫公卿,都是一些默默无闻的人,却不得不舍生忘死,挡在那里,守护中原。”

“我们李家有的族人迷失在权势欲望里,有的族人却依旧为天下百姓而战,他们何其无辜?”

老人嗓音飘忽不定,变得含糊不清,低着看着灵牌,满脸自豪。

苏宸面无表情地十指交错,轻轻互叩。

老人轻轻抚摸着几十块灵牌,老眼含泪道:

“他叫李信。”

“他叫李广。”

“他叫李靖。”

“……”

“他们都是史书上赫赫有名的武将,他们毕生都在保卫中原领土。”

“还有这些老祖宗,他们在劫难中保存文明的火种,让华夏文明重新站起来。”

“昌黎王,谋反有罪,可一定要株连陇西李氏十三房么?我们祖宗为神州大地贡献了一切,后人就得了这么一个回报?”

“你要他们在地下对着中原说一声:不值得?”

说到最后,老人嘴唇颤抖,已是泣不成声。

无数李氏子弟哽咽,痛至极致,互相抱着哭哭笑笑。

李氏满门何其何辜?!

这满门的忠骨,满门的热血,竟要被尽数葬送于祖地。

朝廷将卒也沉默下来,那一个个名字太震撼了。

飞将军、军神……

“然后呢?”苏宸平静的目光直视着老人,声线冷冽道:“你为什么不继续说李陵降匈奴,汉末李傕屠城?五胡十六国,你们祖宗做过多少丧尽天良的事,他们都不是你的祖宗?”

“军神他们自然是流芳百世,后世也不会有史官肆意给他们泼脏水。”

“就算再过一千年,他们也是习武之人的最高榜样。”

“他们的功绩永垂不朽,我等炎黄子孙应当铭记歌颂。”

“就算陇西李氏灭了,世人也不能抹去他们的功绩。”

略顿,苏宸竭力平复愤怒,可表情还是有轻微的扭曲,他直视着老人:“我苏家老祖宗,有人一辈子都在行医救人,他救活了几千个百姓,他提着药箱走遍天下,最后累死在桑梓地里,无人问津。”

“还有人捧着书卷,拿着戒尺,在江南教书育人,整整五十年就守着破旧的私塾,最后老死在讲桌下,无人埋葬。”

“如果孔子是圣人,那他们何尝不是?他们为了天下那些微不足道的民众,倾尽所有,奉献了一切。”

“如果那晚李昭德政变成功,陇西李氏会不会看在他们的份上,饶过我们这些苏家后人,会不会?!”

苏宸一步跨出,死死盯着老人,咆哮道:“告诉我,究竟会不会?”

老人低下头,脸上的皱纹紧紧挤在一起。

李氏族人涨了满腔的滔天愤怒,如同泄气一般,他们软绵绵跪坐下去,涕泪横流。

“哈哈哈哈哈……”

苏宸仰天大笑,笑声异常冰冷森寒:“不会,你们也不会!”

“历史不分好坏,只有成功与失败,唯有成王败寇而已。”

老人听到这话,眼底最后的光芒渐渐有所涣散。

他犹不甘心,颤声道:“自南北朝以来,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屠戮门阀望族,你一定会遭到反噬。”

苏宸凝视着他,跟那双浑浊的眼瞳对视很久。

“隋炀帝想灭你们,他被你们灭了。”

“英明神武的唐太宗,虽自称陇西子弟,但他每时每刻都想灭了你们,可他终究做不到壮士断腕。”

“如今陛下,千古唯一女皇帝,论阴谋无人能出其右,可她手段再猛烈,也做不到我这个份上。”

“为什么?”

苏宸一边说话,一边扫视着李氏子弟每张脸庞:“因为玩权谋斗争,我真玩不过你们,但如今我拳头硬。”

“何不在根子上彻底消灭?解决问题最直接有效的方法,那就是杀杀杀!”

“有朝一日,如果事实证明我错了,我会跟你们一样的下场,我苏玉城自无怨言。”

话音落下,鸦雀无声。

老人眼睛一片死寂。

李氏族人的面孔无比苍白,似乎世事的冷酷无情令他们内心失望而彻底冰冷。

苏宸眼神再无起伏,最后说道:“言语在这个时候最是苍白无力,你们老祖宗李暠是西凉兴圣皇帝,既然祖上是帝王,那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谋反的下场。”

“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既然天下无人敢站出来,本王责无旁贷,当仁不让,做这个先驱者,做天下人不敢做之事。”

说完转身,背影是那般决然。

身形稀薄至极的老人沉默很久,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贴着脖颈。

轻轻一抹,鲜血飚射。

老人感觉自己的生机在缓缓流逝,他闭上眼睛。

在神魂消散之前,这位看守祖祠的老人,好似在缅怀沉醉往昔的荣耀,又像是在想象未来的凄惨。

最后他轻轻说道:“对不住了。”

噗通跌倒在地,眼中光芒消散。

也许他对不住祖宗,没有守护好基业。

也许是对不住那些被陇西李氏欺压过的人,只有他自己知道。

所有李氏族人悲愤欲绝,他们的眼睛正视苍天,好像有无穷的请问。

他们有悲凉与冤情要诉诸神明,他们的双脚发出剧烈的抽搐、挣扎。

仿佛要抓住那能挽救全族性命的稻草,又似乎要去撕碎施暴的凶手。

苏宸眯眼仰起头,微风吹乱这位年轻王爷的鬓角发丝。

“是非功过,本王说了算。”

他缓缓扬起手臂,再狠狠挥落。

咚!

咚咚——

战鼓声骤起,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急重高度,喊杀声骤起。

朝廷精锐杀意冲天,呼声如雷,有排山倒海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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