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安悦的生死劫
“世子那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萧都护秋猎带回来一只拳头那么大的小老虎,几个孩子非要养着,把萧二夫人吓得不得了。西域寒冷,世子怕小老虎冻死了,非要抱着它睡觉。教导嬷嬷脸拉得老长,萧都护给了两片金叶子她才闭嘴。”
“抱着小老虎睡觉,那贵妃没说什么吗?”
“贵妃娘娘晚上要照顾二公子,那小老虎跟大公子形影不离乖巧得像只小猫,贵妃娘娘也就没说什么。”
李潇然微微一笑,“这个好舅舅……”
疏影端着一碗饺子和一小碟葡萄干送进来,“客栈简陋,奴家做了一碗饺子,请王爷将就着吃。”
李潇然听着妻儿的趣事,心情颇好,尝了几粒五色葡萄干又开始吃水饺。待他擦嘴时疏影提醒道:“王爷,病人的眼睛恐怕需要西域的药材才能治好。”
“吩咐大夫写下病症和所需药方,速速送去西北睿王府。”
“是,奴家明白。”
“今晚不用伺候了,你去那边看着,你是见过安悦的,救好了她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疏影有些扫兴,扭捏着弯腰道:“是,奴家遵命!”
“还有,不要告诉她本王在这里,就说是李顺忠将军救了她。本王现在是个失踪的人,不宜暴露身份。”
“奴家明白。”
屋子里添了两个炭盆,炭火很旺盛,疏影讨了张破旧的卧榻铺上棉被蜷缩着,她眯了会儿,时不时起身看看床上半死不活的安悦。
由于伤口太多,为了方便查看伤口和换药,疏影没给安悦穿一件衣服,只用被子包裹着,还没靠近就闻到一股恶心的血腥味。
“也是可怜,唉……”疏影睡不着,叹息一声,拿着尖嘴杯缓缓往安悦嘴里倒人参水。安悦忽然有了意识,嘴唇微动,喉咙也动了,缓缓喝人参汤。
次日,疏影找了个大娘帮她给安悦换药。
安悦喉咙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双手紧紧拽着床单,额头上都是汗,大娘在她耳边小声说:“姑娘忍着些,我们在给你换药,过几天就好了。”
安悦浑身颤抖,疏影怕她受不了痛咬舌自尽,又灌了麻沸散,这才顺利给她上了一遍药。
大娘感叹:“从来没见过伤得这么重的人,这姑娘怕不是从哪个地狱出来的!”
李潇然亲眼见证了安悦最惨不忍睹的一幕,即使安悦痊愈,他和安悦也回不去了。
养了八天,安悦捡回一条命,终于能说几个字,“水、饿、冷……”
“来了,姑娘慢慢的,我扶你起来。”大娘缓缓扶安悦起身,疏影喂她喝人参汤。
“苦……”
“这是人参汤,姑娘听话,喝下去身子好得快。”
安悦很配合的喝了半碗人参汤,“真不错,舌头能尝到苦味了。”
大娘又轻轻放下安悦,“姑娘睡一会儿吧。”
安悦挪动手试探着去摸自己的眼睛,“不要动,姑娘的眼睛受了伤还敷着药。”
在客栈养了十天伤,李潇然每日只在房门口远远看一眼安悦就离开了,从未说过一句话。
“伤势如何了?”李潇然喝着茶问疏影。
“已经能穿衣服了,大部分伤口结了痂,上药也容易了些。”
“去收拾东西,明日启程往南行。”
“是,奴家明白。”
次日一早,寒风凛冽,安悦被移到了马车上,李潇然乘坐另一辆马车,扮作商人往南倒卖货物。
马儿嘶叫了几声,躺在棉被里的安悦隐约忆起了往事悲从中来,在车里打滚喊叫起来,疏影和婢女拦都拦不住。
王庆得了主人的意思去看安悦,安悦嗷呜嗷呜地哭,在车上发疯。王庆想了想,果断一掌打晕了安悦。
待王庆回来,李潇然什么都没问,自顾自的拨弄炉子里的炭火煮花茶喝。
王庆缓缓开口,“王爷,箫剑来了消息。李翔带着太子殿下的英王去了西域,好像是英王得了什么病,去西域居住。”
“英王?你确定没搞错?”
“不会错,表面是李翔带着侄子去西域探亲,实际那个孩子是英王。”
“知道了,命沿途看着,确保英王安全,绝对不允许英王在西域有什么闪失。”
王庆回答:“是,属下和箫剑也是这么想的,已经派人看着了。”
“同时提醒萧都护和贵妃加强防范。”
“属下明白。王爷,我们要去西南过年吗?”
李潇然叹息道:“本王再陪伴她最后一程吧!”
三天后傍晚,一行人到达云南府后宅的后门,“末将李顺忠拜见睿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王爷快请进!”
李顺忠迎了一行人去内宅,并派人安置了他们的住处。
安悦被抬去隐蔽的内宅,李顺忠指派两名婢女专门伺候她。
又过了半个月的休养,安悦已经能下床走路了,可眼睛还是看不见。
“姑娘,洗澡水准备好了,奴婢伺候姑娘洗浴。”
安悦泡在藏红花水中静静的享受,脑子忽然闪现往事的片段,她以为在做梦,尖叫着扑腾水花。
“姑娘做噩梦了,不要怕,这里很安全。”
在婢女的安抚下,安悦逐渐冷静下来,以为做噩梦了便没有多想。
疏影又来送汤药,安悦用浑厚的类似公鸭嗓的声音问道:“我在哪里?”
“姑娘在客栈里,这里很安全。”疏影将药碗放在安悦手上,“这是今日的药,请姑娘喝下。”
安悦服了药,又问道:“姑娘是谁?你照顾了我一路,大恩大德我铭记一生,可否让我知道你的姓名?”
疏影回答:“救姑娘的另有其人,你的救命恩人托付我照顾你。我是个胡商,走南闯北的,不需要姑娘铭记。”
安悦又问:“我们这是在南方吗?是如今是几月?”
“嗯,是在南方。姑娘嗓子刚好,少说话,我扶姑娘出去走一走。”
疏影和另一个婢女架着安悦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庭院中。不过一丈远的距离,安悦走了两盏茶的时间,背上都汗湿了,额头上的汗滴到了手背上。
“如今是什么时辰,我怎么还是看不见?”
“您的眼睛每日在上药,大夫说还要一阵子。”
李潇然依旧在院子门口远远的看着,王庆见状连忙搬来了躺椅,疏影道:“今天暖和,姑娘坐下晒晒太阳。”
安悦被安置在躺椅上,温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伸出手瞎晃了几下,眼睛还是没有知觉,感受不到光亮。
“我好像伤得很重,我是怎么受伤的?我有些不记得了。”安悦拉着疏影的手,像是在求她。
疏影按照李潇然教她的话回答:“姑娘得了怪病,浑身溃烂,长疮流脓还发高烧,所以你不记得了。”
“是这样啊,我怎么记得不是这样。”
疏影又说:“姑娘要是不信,改天大夫来看诊你可以问一问。”
李潇然背着手转过身子,李顺忠问道:“南诏公主的事末将听向导说了,王爷带公主来此养伤是不是……?”
“此事需从长计议。”
李顺忠道:“末将明白,定不会将王爷和娘娘的行踪透露出去。”
“以后,还是唤她南诏公主吧!”
李顺忠回头看了安悦一眼,又瞄了王庆一眼,瞬间就懂了睿王的意思,“末将明白,没有王爷吩咐末将不会透露身份的。”
随着身子逐渐康复,安悦隐隐约约想起了一些事,做梦会吓醒,疏影安慰她只是做噩梦而已。
有一天,府上宰狗,又遇到马蹄嘶叫,安悦忽然一下子就想起了鬼林里的那一幕。所有的片段连在一起,迷路、马匹丢失、喝雨水、吃野鸡、打野狗、夜里野狼偷袭、饿得啃树皮、侍卫惨死…紧接着她和最后两个侍卫被一群饿得眼睛呈血色的野狼围追。
一人在下面抵挡狼群,安悦和另外一个侍卫不得不忍痛爬上长满刺的皂荚树。上树后安悦眼睁睁得看着树下的侍卫被狼群撕咬,手臂被啃断,衣服撕破,身上的肉被啃掉,惨绝人寰的惨叫声后,那名侍卫终于死了。他肚子里的内脏被狼群和野狗吃得干干净净,连地上的血迹都被舔干净了。
狼群和野狗吃完人也不走,虎视眈眈盯着树上的人,安悦被迫忍着巨痛爬向更高处。仅存的一侍卫在往上爬的过程中不慎滑下被几寸长的巨刺刺穿身体,狼群和野狗在树下舔着侍卫的血液。
“公主对不起,小人不能陪您了,公主保重,来世再见!”
侍卫的鲜血一点一点的顺着树枝流下去,落地有声,是狼群争抢的声音!安悦忍着饥饿和寒冷呼叫救命喊了整整两天,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渐渐地,她没了力气,眼睛也看不到,浑身流着血,要不是树上的刺多,那饿极了的狼群和野狗一定会爬上树将她撕个粉碎。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悦就睡着了,脑子里都是儿子李盼的可爱模样,陆宛如是个好主母,她一定会善待李盼的……
安悦用尽全身力气嗷嗷大哭,哭得整个屋子都震动了。婢女捂着耳朵出来找疏影,“小姐,屋子里的人奴家劝不好……”
“听到了,你下去吧!”
伤口愈合后,安悦吃了很多活血化瘀的药,想起往事是迟早的事,疏影早有心理准备。
她缓缓走进房间,安悦正趴在地上,仰头大哭。
疏影捡起地上的衣服和枕头,倒了一杯水,蹲下来塞在安悦手上,“嗓子刚好又喊哑了,喝杯水。”
安悦松了手,杯子掉到了,水都洒了,她还在哀嚎。
“都到这个地步了,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你这是何苦呢!如果你想死,我也不拦你。”疏影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安悦的手颤抖着捧着水,喝完水又在那里流泪,她扯了蒙眼睛的布,哭得泪流满面。
疏影找了两个婢女帮着将安悦抬上床。
自那以后安悦每日都会哭泣,没过几天便开始自暴自弃,李潇然派李顺忠将军去开导她,他在一旁站着。
“在下李顺忠见过南诏公主!”
安悦跟看到救星一样,循着声音摸索着爬过去拽着他的衣裳,“李将军救救我!我要回南诏,我要回去,求求你……”
“公主稍安勿躁,在下有几句话要跟公主说。”
安悦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马上安静下来,李顺忠道:“公主是逃出来的,在下救了公主后,一直将您藏在我府上内宅养伤,您这样哭闹下去迟早会被人知道。”
“除了这样我还能做什么?”安悦又小声啜泣。
李顺忠看了看李潇然的脸色,“公主从长安逃回来又是为了什么?”
“我要回去,我要夺回王位为我父亲和弟弟报仇。”想到这里安悦憋住哭声,眼泪一个劲地流。
“本将军已经在全力寻找解药医治公主的眼睛。”
安悦哽咽了,“将军,可有睿王爷的消息,王爷可好?”
李潇然摇头,李顺忠回答:“没有,睿王爷还没消息。”
“我总觉得王爷就在我身边。他不会不管我的。”
李顺忠瞄向李潇然,他把脸转到一边,李顺忠连忙岔开话题,“公主怎么会误入鬼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悦顿了顿,回答:“我被人算计了,肃王…我跟肃王无冤无仇,他派人将我们引入鬼林。”
“是肃王亲自送公主启程的吗?”
“不是,是他府上的人……”安悦忽然意识到肃王没有杀她的理由,就算肃王要杀她,不见她任由她被朝廷的人抓走或是直接在暗处下手就行,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将她引入迷途。“将军的意思是害我的是肃王身边的人?”
“这一切都是猜测,没有证据。请公主好好养伤,养好伤一切才有可能。”
李潇然率先走了,李顺忠也离开了房间,疏影命人端来药汤伺候安悦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