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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拘传丘潮生(下)

难熬的寂静中,丘潮生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说道:“我,我是真的去了尚铛路,就在一家餐馆门口坐着。不信你们可以去查呀。”

“放心,我们肯定会去查的,不过,在此之前还要你自己先说清楚。”索朗继续保持着冷峻的表情,“那家餐馆叫什么名字?你是怎么去的那里?什么时候到的?待到什么时候?在那儿都做了些什么?”

丘潮生被这一连串的问题搞得有点发懵,眨了半天眼睛,才有点心虚地说:“那家餐馆,好像是叫赶海人。”

好像是?索朗敏感地抓住了丘潮生措辞中的破绽。如果真的是因威胁而被约去那里,丘潮生应该对赴约的地点记忆深刻,而不会用“好像是”这种描述方式。

想到这,索朗也不点破,只是盯着他,冷冷地说出两个字:“继续。”

丘潮生很乖顺地继续说道:“我是从机场停车场找了一辆车开过去的。”

“找了一辆车?”索朗微眯着眼睛,嘲讽地重复了一句丘潮生的话,问道:“什么时候机场停车场的车也能随便找了?”

“是,是有人给了我一个车钥匙和一个车牌号,让我去机场b2层停车场西北角找一辆黑色的帕萨特。”丘潮生解释道,那样子倒不像是在说谎。

“你和简杰是什么关系?”索朗突然发问。

“简杰?我不认识啊。”丘潮生一脸茫然,从表情到肢体反应,没有任何说谎的迹象。猝不及防之下,如果他还能把谎说得如此不着痕迹,那就真的可以去角逐奥斯卡小金人了。

“是谁给你的车钥匙和车牌号?”索朗又回到原来的话题。

“谁?我不知道。快递发到前台,有人给我送到办公室的。这点你们可以去前台查。”丘潮生言之凿凿,但眼神却躲避着索朗,显然有所隐瞒。

似乎是为了增加可信度,丘潮生又主动提供了一些细节:“那是一个很小的快递纸箱,差不多半个巴掌大。快递单上只有收件人姓名地址,寄件人一栏却是空的。”

“那个小快递箱还在你手里吗?”索朗面无表情地问。

“没有。我当时随手扔垃圾桶里了,这么多天过去了,肯定早就让保洁阿姨收走扔掉了。”丘潮生答道。

原本满怀期待的钟鸣,此时不禁扼腕叹息:要是每个人都像赵强那样有收集纸箱卖钱的爱好就好了。

索朗又问:“那车钥匙呢?你不会也扔了吧?”

“也扔了。”丘潮生点点头,见索朗面色不善,连忙又解释道:“是那张纸条上写的,让我用完车后把车钥匙踩碎,冲进抽水马桶里。我回到机场后就照做了。”

“纸条?”索朗挑起半边眉毛。

“啊,盒子里除了钥匙还有张纸条,让我做什么都写在上面。”

丘潮生打开了话匣子,不用催促,开启了自说自话的模式。

“对了,其实那个钥匙也不是真的车钥匙,就是一个黑色的像塑料小盒子的东西,上面有个按钮,纸条上说靠近车子,按下按钮就能开车。哦,还有,纸条上写着阅后即焚,所以,我看完当时就放烟灰缸里烧了,完了还往里浇了点水......”

索朗不得不打断他:“你说你并不认识那个约你去尚铛路的人,到了那儿如何接头,纸条上是怎么写的?”

“哦,这个啊。”丘潮生眼珠转动,看向左上方,说道:“纸条上就说让我去尚铛路等着,等人联系我。”

索朗很肯定丘潮生在撒谎,却无法获知他撒谎的确切内容是什么。总之,凡是提到纸条,他就会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紧张。

抱着这个疑问,索朗继续问道:“可是,你刚才说,在尚铛路等了很久,却一直没人联系你?”

“是啊,等了半天也没人联系我,最后没办法,我就只能走了。再不走就赶不上飞机了呀。”丘潮生一脸无辜地答道。

“哦,看来丘先生很急着赶回琼岛啊,急得连对方的威胁都不放在心上了。”索朗点燃一支烟,微笑地看着丘潮生。

糟糕,他又笑了!丘潮生心里警铃大作:这个警察是属夜猫子的,一笑准没好事!

“那个,是这样。我当时是想,总等着也没什么用,不如先回到琼岛,再看看后面的情况。毕竟,我家人都是在琼岛,我一个人在外面,怕保护不到他们。”丘潮生吭哧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借口。

“原来是这样。”索朗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笑得丘潮生毛骨悚然。

索朗兀自继续说着:“丘先生刚才说,因为一个威胁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现在又说,为了家人的安危又可以不理会那个威胁。这么看来,丘先生还真是很有家庭责任感啊。”

无言以对的丘潮生再次低头使出装死大法。

询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索朗轻轻吞吐烟雾的声音。

耐不住寂寞的丘潮生偷偷抬眼看去,见索朗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知怎么,心态忽然就崩了,尖声叫嚷道:“我就是有家庭责任感,怎么了?!在乎自己的家人有错吗?”

“你们凭什么抓我?找不到凶手拿我顶缸是吗?我告诉你们,我没杀人,谁也别想冤枉我!”丘潮生卖力地歇斯底里着,音高和音色都神似太监。

索朗就那么整以暇地靠坐在椅子里,微笑地看着丘潮生飙演技。

钟鸣一看,也很配合地拿起茶杯,滋遛滋遛地喝了两口茶。

倒是海棠市局给配备的书记员,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似乎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决定谨守本分,只做壁上观。

丘潮生演了一会儿,见没人接戏,也只得慢慢消停了下来。

索朗碾灭手中的烟头,貌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是什么时候去的观澜庭院小区?”

“观澜庭院?”丘潮生身体一僵,这是明显的冻结反应。

但他随即表现出的情绪却不是害怕,反而更像是惊疑甚至愤怒。他说:“我和朱长安又没交情,去那儿干嘛?”

“没去过?你确定吗?”索朗双眼紧盯着丘潮生,问:“那你家那只大金毛的狗毛怎么会出现在朱长安的车里?”

“我家狗子的狗毛出现在朱长安车里?不可能啊,我家的狗毛怎么会在朱长安车里?”丘潮生下意识重复着索朗的话,脸上是如假包换的错愕。

看来这个丘潮生真的并不是凶手,他也和赵强一样,只是幕后策划者手中的一枚棋子。而且,被分配的还是顶缸背锅的角色。

这样想着,索朗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眼光看着丘潮生,一字一顿地问:“你家狗的毛为什么会出现在朱长安车里,和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尚铛路,原因应该都是一样的吧?”

看似莫名其妙的一个问题,丘潮生却听得脸上变颜变色,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索朗也不催促,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而丘潮生则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思想斗争,脸色忽明忽暗。

半晌,丘潮生抬起头。

钟鸣满怀期望地看着他,本以为他要招了,谁知,他却很虚弱地说:“我低血糖犯了。”

看着丘潮生苍白的脸色,索朗也不敢怠慢,赶紧让人给他端杯饮料过来。

很快有人端来一杯富含糖分的肥宅快乐水,丘潮生却又说自己有糖尿病,不能喝可乐。

最后还是某位女警贡献了自己珍藏的小零食——70%可可含量的黑松露巧克力——才勉强糊住了丘潮生的口。

看丘潮生小口小口地吃着巧克力,还时不时喝上一口热水,钟鸣只有暗暗咬牙跺脚的份。

为了保证丘潮生能够享受到法律赋予他的休息的权利,讯问暂时中止。

等在会见室里的丘潮生的律师很快就找了过来,提出要会见丘潮生。

索朗看着律师问道:“这位律师贵姓?”

“免贵姓钱。”钱律师的回答公事公办。

“哦,钱律师是就职于龙盛集团法务部吗?”索朗又问。

“不是。”钱律师板着一张扑克脸,惜字如金。

“哦,那么请问钱律师在哪家律所高就?”索朗和颜悦色,锲而不舍。

“君正律师事务所。”钱律师报上了名号,随即有些不耐烦地问:“这位警官打听得这么清楚,不会是想秋后算账吧?”

钱律师说话的时候,抬手轻抚了一下头发。

事实上,钱律师的发型,在强力发胶的加持下如雕塑般坚固平滑,完全没有整理的必要。他这种下意识的梳理动作可能是因为感受到了压力。

然而,只是简简单单的自报家门,何来压力呢?索朗自问可是一直态度和蔼啊。

想到这儿,索朗饶有兴味地问:“一个律师,做了什么才会害怕被公安机关清算呢?”

其实,刚才钱律师的话方甫出口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没办法,他也是头一次碰上这么厚脸皮、碎嘴子且不知所云的警察。难免有点遇上怂人搂不住的感觉。想不到,却被索朗揪住话把儿反戈一击。

正所谓说多错多。钱律师暗暗下定决心,待会儿不管这个碎嘴子警察再怎么撩拨,自己也要沉住气,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于是,吃一堑长一智的钱律师轻哼一声不再接茬。

索朗也不深究,微微一笑转换了话题,但聊天对象还是钱律师:“仓促接受委托,钱律师恐怕还不知道您的委托人面临的是什么情况吧?”

“我既然接受了丘先生的委托,自然有能力为他提供专业的法律代理服务,这一点还不劳警察同志操心。”钱律师话说得公事公办,专业度直接拉满。

“不知钱律师是什么时候接受丘先生委托的呢?”索朗依然还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喋喋不休,别说钱律师被他问得心烦意乱,就连钟鸣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昨天。”钱律师的回答更加简短,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耐烦。

“哦。”索朗了然地点点头,没再进一步追问,只是说:“刑事讯问正在进行中,现在只是中场休息,你要见丘潮生,还需要再等等。”

虽然见不到丘潮生,但钱律师还是努力发挥着自己的价值,说:“警官,我的委托人身体不好,有严重的糖尿病。今天已经很晚了,我要求安排他休息,明早再继续讯问。”

于是,本着尊重人权的考虑,丘潮生被特许休息一晚,明早8点讯问继续。

“这样也好,”海棠市刑侦支队的王支队长对索朗说:“你们大老远从甘泉赶来,连口气都没喘匀就开始讯问,十六七个小时连轴转下来肯定也很辛苦。今晚养精蓄锐,明天可以更好地工作。”

“王队说得对,磨刀不误砍柴工嘛。”索朗说着,依次和海棠当地的刑警们握手致谢。

婉拒了王队要为他们接风的盛情邀请,索朗和钟鸣入住了离海棠市局最近的一家旅馆。

关上房门,钟鸣迫不及待地开始发问:“索队,你觉得丘潮生的话有几成可信度?”

“真假参半吧。”索朗一边从背包里掏东西一边说:“看样子是提前找人咨询过了,知道自己偷偷离开机场的事可能瞒不住,索性主动招了。”

“一说这个我就来气。”钟鸣也从包里拿出拖鞋准备换上,说道:“他那个什么受人威胁的理由也太蹩脚了吧,撒谎都这么不走心!”

“蹩脚吗?”想起丘潮生当时的表现,索朗轻轻勾起唇角,“我倒觉得,他说起被威胁的时候不像是在撒谎,反而似乎很气愤的样子。”

“啊?你的意思是,他说的是真的?”钟鸣嘴张得老大,拖鞋穿了一只左脚的,另一只则举在手上。

“真假参半吧。”索朗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结论。

“他说不认识威胁自己的人,还说在尚铛路上没和威胁他的人取得联系。说起这些的时候,他表现出了明显的视觉阻断。

“还有,凡是提到纸条,他就会有明显的防御反应。这说明,如果不是纸条上的某些信息对他极为重要,就是纸条根本不存在,是他杜撰出来的。”

“就这还真假参半?除了被威胁这一点,不全都是假的嘛。嗯,关于他是被威胁这一点,我也持保留意见。”钟鸣气哼哼地说着,把手中的拖鞋套在右脚上。

“诶,丘潮生说他不认识简杰,通过快递收到车钥匙、以及开车往返尚铛路等等,这些都我看就是真的。何况,尚铛路那段,还有监控视频......”

说到这儿,索朗忽然声音一顿,随即对钟鸣说:“得查查龙盛集团的内部录像,看在丘潮生所说的时间段,龙盛公司的前台有没有收到寄给丘潮生的快递,如果有的话,但愿能看到那个快递员的样貌。”

“说得是!”钟鸣一拍脑门,立即掏出电话,却又踟蹰着不知该打给谁。

“我来吧。”索朗拍拍钟鸣的肩膀,“顺便给吕局汇报一下今天讯问的结果。”

“那我呢?”钟鸣问。

“你先去冲个凉,换身衣服。”索朗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这个点儿,正好可以去紫色酒吧喝一杯螺丝钻。”

“你不是宁可吃螺蛳粉也不愿意喝那个什么螺丝钻吗?”钟鸣撇了撇嘴,趿拉着拖鞋进卫生间去了。

“我有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咱们可以先去吃螺蛳粉然后再去喝螺丝钻。”索朗说着,笑出一嘴大白牙,实力诠释了“牙好胃口就好”这句至理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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