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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又见朱龙

见到朱龙的时候,索朗发现,他的气色似乎比前天第一次见的时候又差了些。

此时,他们是在被改装成病房的朱龙的起居室里。

病床的床头被升起,朱龙半躺半靠在上面,索朗和钟鸣的椅子距离病床有三米远,而尤丽丽则侧身坐在床沿上。

也许是怕强光会过度刺激到朱龙的感官,屋顶的吊灯并没打开,亮着的只有床边的落地灯和远离床头一侧天花板上的灯带。

乳黄色的灯光投射在朱龙身上,在雪白的床被间勾勒出一个灰暗且枯瘦的剪影。

雪原上的老狼王,似乎已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不合时宜地,索朗莫名觉得有些唏嘘。

朱龙竟像是看透了索朗的心思,自嘲地笑笑,说道:“不必为我觉得惋惜。我这一辈子,该经的都经过了,该见的也都见过了,没什么遗憾了。”

这话说的很是硬气,但索朗怎么品怎么觉得有些苍凉。

但他并没有虚伪地说些保重身体、早日康复之类的废话,而是看着那对浮肿眼泡中小如针尖的眸子,平静问道:“真的没有遗憾了吗?朱董事长难道不想在有生之年找出害死令公子的真凶吗?”

“你这个人,怎么说话呢?!”温婉地保持沉默的尤丽丽突然显露出暴躁的一面。

她这突如其来的怒意,是因为索朗不顾忌讳地附和了朱龙“人之将死”的自我定位,还是另有原因?

索朗并不想对此深究。因为这并不是他夤夜来访的目的。

时间紧迫,索朗有些问题一定要问尤丽丽,通过观察她的反应才能决定后续的调查方向。

这样想着,索朗也不理会尤丽丽的态度,直接说道:“尤女士,我们能不能单独谈谈,有些案情相关的事项还需要和你本人澄清一下。”

他特别在“你本人”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话是对尤丽丽说的,眼睛却看向朱龙。因为,索朗很清楚,能不能单聊,不是由他决定的,也不是由尤丽丽本人决定的。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干瘪的老人,此刻依然顽强地把决定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你先出去。”朱龙对尤丽丽说,语气不容置疑。这就是在宣示主权了。

果然,狼王就是狼王,即便到了几乎油尽灯枯的时候,对于敢在自己地盘里挑衅的小辈,依然要露一露松动的獠牙。

索朗也不争辩,只似笑非笑地看着朱龙,说道:“我知道,您也有些话想单独和我们说。但是,聊完之后,能不能让我们和尤女士也聊一聊?”

朱龙对视着索朗的眼睛,几秒钟之后,他对尤丽丽挥了挥手,说道:“你先出去吧,等我和两位警官聊完再叫你。”

这算是委婉地让步了?索朗心想,行吧,先谈后谈都是谈,只要能和尤丽丽单谈就行。

尤丽丽点点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门,其间眼光始终没有看向索朗和钟鸣的方向。

房间的门被无声地关上了。朱龙却依然看着门口的方向一言不发。

索朗似乎领悟到了什么,起身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确认外面没人偷听,才又重新关好门,走回自己的位子坐下。

“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信任尤丽丽的?”索朗问:“是朱长安死后?”

朱龙没有回答,但索朗从他的眼中读出了讥诮。

索朗倒也不以为意,继续自说自话:“那就是上次我们来拜访的时候,您知道了尤丽丽在进龙盛之前就是在海棠市这边的酒吧里做调酒师的。”

朱龙不说话。

“哦,看来我这次猜对了。”索朗笑笑,继续说:“让您对她产生不信任的原因是什么?总不会是您对她曾经从事的工作有所歧视吧?”

朱龙还是不说话。

“看来不是这个原因。”索朗摇摇头,又说:“那是因为她隐瞒了曾经在海棠市生活的经历?”

朱龙依然不说话。

“看来我又猜对了。”索朗的笑容愈发灿烂了,“可是,她进龙盛的时候已经二十五六岁了,之前的生活经历不可能是白纸一张。进龙盛无非就是谋一份工作,总不能要求人家事无巨细都要报备吧?”

索朗故意为尤丽丽说话。果然,朱龙不再保持沉默,而是冷冷说道:“我对她的过往经历并不感兴趣。”

“那您感兴趣的是什么呢?是她进龙盛的目的?”在索朗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有目共睹的,毕竟,没人会以为尤丽丽黏上朱龙是因为爱情吧。

谁知,朱龙的脸上并没有心中想法被说中的表情,甚至也没有对这种有冒犯之嫌的问题的愤怒。

漠然,此刻朱龙的反应就是漠然。

原本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居然猜错了?索朗心中暗暗纳闷,问道:“如果在乎的不是目的,难道您在乎的是她为进入龙盛所使用的手段?”

朱龙松弛的眼皮微微跳动,随即转动眼珠,切断了和索朗的对视。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避开索朗的视线。

有门!索朗仔细审视着那张被灯光映衬得一片焦黄的老脸,乘胜追击:“您是觉得她利用了朱长安?”

可惜,一击不中,刚才那抹讥诮的神色再次一闪而过。

朱龙再次恢复了和索朗的对视,但却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你们抓走了丘潮生,有确凿的证据吗?”

“说不上是抓走,目前还只是刑事讯问。”

索朗说着,忽然想起吕大凯已经命令自己把丘潮生带回甘泉市。回去之后,等着丘潮生的一定是看守所。这么说起来,说是抓走也不为过。

朱龙敏锐地注意到了索朗神色的变化,冷笑一声,问道:“是不是觉得,手头的证据还不足以给他定罪?”

“怎么,朱董事长有什么信息要提供给我们吗?”

索朗半真半假地问,同时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不可掉以轻心。这个看似病入膏肓的老人有着不输于自己的洞察力和心理素质,稍不注意就可能被他反客为主。

似乎是觉察到索朗在观察自己,朱龙索性闭起眼睛,缓缓说道:“证据?他怂恿尤丽丽先去勾搭我儿子,等尤丽丽进了龙盛,又利用自己的职权把她调到我身边来,这算不算是证据?”

呃,我是刑警,不是玩跟踪捉奸的私家侦探。

索朗很想这么对朱龙说,但事实上却只能保持着微笑,不咸不淡地说一句:“朱董事长果然是对尤女士进入龙盛的方式心存芥蒂。”

对于索朗的小小挑衅,朱龙这次却是置若罔闻,兀自继续说道:“我之前倒也没往别的地方想,直到那次,长安跑来告诉了我。”

“您说的是6月26号您出院的第一天,朱长安来海滨庄园看您,然后不欢而散的事?”索朗明知故问。

“是的。当时我还不相信他说的话,只觉得他是在嫉妒。”朱龙叹了口气。

嫉妒?嫉妒谁?嫉妒什么?是他本人嫉妒尤丽丽和丘潮生控制了老头子的会见权?还是替母亲嫉妒小三要扶正?

钟鸣的心中瞬时腾起一个又一个的问号,嘴上却艰难地保持着沉默,任由索朗和朱龙俩人周旋。

果然,索朗问出的问题就有的放矢多了。

索朗问:“有传闻说,当天朱长安和尤丽丽起了冲突,您冲冠一怒之下,第二天就给他免职了。是真的吗?”

索朗用词讲究,“冲冠一怒”这个词儿用的,很有些暗搓搓的猥琐味道。

果然,闭目养神的朱龙朱老爷子立即睁开了眼睛,哑着嗓子喝了一声:“胡说八道!”

“我就知道,所谓的传闻根本就是谣言。”索朗的笑容极为镇定,仿佛胡说八道这种事和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那事实真相到底是什么?您能不能说一说?”

“事实是,长安他是自己辞职的。”朱龙苍老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丝悲戚之色。

“自己辞职?”索朗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就连一直奉行沉默是金的钟鸣也忍不住发表意见:“我去,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朱龙阴鸷的目光扫过钟鸣,最终还是回到索朗的脸上,“他不仅辞了职,还在网上公开发表文章骂自家老子!嗬,真是个白眼狼!”

面对朱老爷子突如其来的情感爆发,索朗和钟鸣都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还没等他俩调整好情绪做出应对,朱龙已经又恢复了初见时暮气沉沉的样子,长叹一声,说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啦,人死如灯灭,就算我再想教训他也不可能了。”

气氛一时转为悲凉。

老狼王倚在枕头堆里,觑缝着浮肿的眼泡,回想起从前的日子。

那时候,自己正值壮年,白眼狼还小、又倔,时不常地就需要教训一顿。然而教训完了,他却愈发黏着自己。

后来,又添了一头小白眼狼,一家人钱虽不多,过得却也温暖和乐。

再后来,钱越来越多,自己却越来越老了。两头小狼业已成年,离群而去,越走越远。

弹指四十年,自己行将就木,曾经的小狼却先一步去了。白眼狼啊,那就是个白眼狼!然而,就算是白眼狼,也是他的种啊。

沉默了一会儿,索朗轻咳两声,把朱龙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虽然这么做多少有些不忍,但考虑到压力山大的破案期限,也只能残忍打断一个老人对往昔的追思了。

索朗说:“上次来拜访的时候,您说丘潮生杀害朱长安的动机不足,现在我想再问一遍这个问题——您觉得,丘潮生有可能杀害朱长安吗?”

跟朱龙这种人聊天,绕弯子是没用的。

索朗单刀直入地问了问题,然后就目不转睛地盯着朱龙的脸。实在是,除了脸也没有别的地方可盯,因为,都被白色的被单盖住了。

仿佛是为了进一步给索朗的观察增加难度,朱龙又闭上了眼。这次不是微眯、不是觑缝,就是实打实地闭上了。

然后,就又是长久的等待。就在索朗以为朱龙是不是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却突然睁开眼,声音喑哑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不知道?像朱龙这样一贯自信满满、自以为是的人,居然也会说不知道?而且还是用如此颓然的语气?面对这样的朱龙,钟鸣很是惊讶,索朗则若有所思。

似乎能猜到他俩的想法,朱龙这次主动给出了解释:“我以前觉得,丘潮生能力不行,魄力更不行,做不了大事,更不敢杀人。另一方面,只要钱给得足,他就会绝对听话、忠诚。”

“那现在呢?您改变看法了?”索朗问。

“说不上改变看法,”朱龙呼出一口气,眼中恢复了他惯常的阴鸷神色,“只是,我能给的钱,别人也能给;我的钱都给在明面上,别人的钱却是可以暗暗的拿。”

“您是说,丘潮生很可能被人收买了?那您知道是谁收买了他吗?”钟鸣忍不住插嘴问道。

朱龙闭目不答。

钟鸣讪讪地看了索朗一眼,索朗想了想,问道:“您说的这些,有证据吗?或者,只是您的猜测?”

“找证据,不是你们警方的事吗?”朱龙嗤笑一声:“警察拿着纳税人的钱,就只会吃干饭吗?”

介个,朱龙脸变得有点快呀?索朗和钟鸣面面相觑,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朱龙的变脸能力——还没等他俩想明白呢,朱龙已经伸手按下了床旁的叫人铃。

医生、护士和尤丽丽几乎同时出现在房门口。

“我没事。”朱龙冲医生点点头,说道:“麻烦陈大夫带两位警官去一楼会客室稍坐一下。”

去会客室稍坐?

索朗和钟鸣对视一眼,心想:这是要赶人了?但转念一想,似乎又不太像。那意思似乎是让他俩去会客室和尤丽丽开私聊?可是,为什么又非要劳动医生送他俩去会客室呢?

朱龙随后的话似乎是为了回答他俩的疑惑。只见他看向尤丽丽,说道:“你先留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说。”

与此同时,那位被称为陈大夫的医生对索朗和钟鸣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二位警官请随我来。”

此刻,就算索朗和钟鸣再想知道朱龙会和尤丽丽说什么悄悄话,也不得不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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