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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吴金勇求助

东大正门,索朗赶到的时候,侍应生,不,现在是东大男生,已经等在那里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吗?”索朗降下车窗,探出头,让男生看见自己的脸。

“警察叔叔,你好!”男生欢呼雀跃地和索朗打招呼,“是啊,放假了,我们宿舍就我一个人。”

“上车吧。”索朗向副驾驶一侧的车门摆了摆头。

“咱们去哪儿?”男生麻利地上了车,在索朗的提醒下扣上安全带。

“省公安厅大院,以前没去过吧?”索朗踩下油门,驱赶老爷车呼哧带喘地前进。

“真的吗?”男生兴奋得脸上的痘痘熠熠生辉,暗搓搓地想,这一趟够学校侦探社那帮不可一世的家伙羡慕嫉妒恨一学期的了。

“正式认识一下,我叫索朗,你叫什么?”

“我叫钱文青,是东大医学院生物化学系大一学生,再开学就上大二了。”

对于这位毫不设防的钱同学,索朗的感觉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钱文青一听说要协助警方办案,连具体情况都没问,当即就欢欣鼓舞地答应了,这让索朗省了不少时间和口舌。

然而另一方面,他又实在为这个毫无防范意识的大男孩担忧。

“你看看外面,我们现在是要往哪开?”索朗问。

钱文青东张西望了半天,摇摇头,说:“看不出来。”

说完还又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不是甘泉本地人,平常也主要在学校附近活动,不常往市里跑。”

“那你以前见过警官证吗?”索朗又问。

“啊?警官证?昨天我见过你的呀。”钱文青被问得有点迷糊了。

然而,索朗的下一句话就让他不仅清醒,甚至是警醒了。

索朗问:“你怎么知道那证件不是伪造的呢?”

“伪、伪造的?警察叔叔,你什么意思啊?”钱文青似乎被吓到了,开始目光飘忽地看向车外,像是在评估跳车逃生的可行性。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上车之前要先搞清楚开车人的身份。”

索朗笑笑,又说:“现在的车速是每小时75公里,以你的身手,现在跳车几乎是必死无疑。”说完,还按下了车门的安全锁。

得,这下想跳车都不可能了。钱文青见状,脸绿得如同腊八蒜,就连红亮的痘痘都失去了血色。

“警、警察叔叔,你别,别吓我啊。我家里很穷的,根本就没钱赎我。那个,连我的学费都得靠自己打工挣出来,我还欠着助学贷款呢......”

大概是以为自己真的遇上绑票的了,钱文青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卖惨,努力营造自己根本不值一绑的悲惨形象。

索朗有点看不下去了,说:“行了行了。如果我真的是坏人,也不会跟你说这些。”

“那,那你刚才是?”钱文青问,眼神中依然满是戒备。

“我只是想让你体验一下,随便上陌生人的车,如果对方是心怀不轨的人,会发生什么。”索朗一副语重心长的老父亲做派。

钱文青见索朗的样子不像是装的,虽然心里依然是将信将疑,但还是忍不住委屈巴巴地说:“可,可是,是你说,要带我去配合警方调查的呀。”

“不错,但如果我是你,会把见面的地方约在自己熟悉的公共场所,或者自己乘坐交通工具前往要求你配合调查的公安局、派出所,而不是随便上一个不知底细的人的车。”

索朗的表情很严肃,钱文青只能讷讷地点头称是。

之后的时间里,无论索朗再跟他聊什么,钱文青都是唯唯诺诺地答应着,身体却如坐针毡地在副驾驶位上扭来扭去。

直到索朗的车子驶进省厅大院,钱文青看见东省公安厅的金子招牌,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警察叔叔,你真的是警察啊。”

索朗莞尔:“相信今天的经历有助于提高你的自我防护意识。”

重新恢复了活力的钱文青,走进冯一成办公室的时候,眼珠子都快不够用了。

宽大的工作台上琳琅满目,有雪白的石膏颅骨模型、有一块块模拟人体面部软组织的硅胶,还有一个真人头骨。头骨眼睛和鼻子的位置被淡黄色的雕塑蜡所覆盖,只露出黑漆漆的下颌骨和参差不齐的一嘴黄牙。

工作台后面,一个戴着老式塑料框眼镜的中年人抬起头,犀利的目光透过镜片打量着索朗和钱文青。

“冯老师,您好!”索朗上前几步,和冯一成握了手,又给他介绍身旁的钱文青:“这位是钱文青,东大的学生。”

冯一成此前已经和索朗通过电话,知道他想让自己根据目击者的描述做一幅模拟画像,当下也不啰嗦,直接带着索朗和钱文青去了办公室的另一边,那里已经摆好了几张椅子和一个画架。

冯一成技艺娴熟,钱文青的表达能力也不错,于是,一个多小时后,一张铅笔素描画被交到索朗手里。

索朗端详着画中的人脸,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因为不好过多耽搁冯一成的时间,于是道谢后就离开了。

时间快到中午十二点了,索朗提议请钱文青吃饭。钱文青半推半就地接受了。

索朗又想起马文浩。大名鼎鼎的冯一成肯在第一时间拨冗接待自己,马文浩这个棋友功不可没。于是他又拨通了马天浩的手机。

听说索朗请客吃饭,马天浩连个磕巴都没打,带着徐君奕和张旻,浩浩荡荡地就杀过来了。要不是宇文星星已经去了云都,今天勘查三组的人就算是集体出现场了。

索朗一看这个架势,又把电话打给了钟鸣,心想:一个羊也是赶、一窝羊也是轰。

钟鸣就在技侦中心的小机房里,接到电话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冲了下来。于是,一行六人,呼呼啦啦地杀奔不远处的黔香菜馆。

其中,最开心的莫过于钱文青。

就在这一天里,他不仅接受了刑警叔叔活灵活现的安全教育,又和模拟画像师并肩战斗完成了画像,而且还有幸和一群警察共进午餐。

最刺激的是,吃豆花鱼的时候,一位法医哥哥指着红油中的豆花,很有既视感地为他讲解了高坠头部先着地会出现什么样的情景。

正在大家吃得杯盘罗列、筷子横飞的时候,钟鸣的电话忽然响了。他出去接了电话,回来之后就变得心事重重。

索朗最先注意到钟鸣的异样,投去讯问的目光,见他只是微微摇头,就知道是有话不方便在这个场合说。

其他人,也许除了钱文青,也都有所觉察,于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很快,马天浩几个人就宣布已经吃饱喝足,风一般地杀回去上班了。

钱文青见状也起身告辞,说要早点赶回学校,因为晚上还要去酒吧打工。临走之前,还反复向索朗保证,任何时候有需要,他都会随叫随到。

见其他人都走了,钟鸣从面前的那盘“大丰收”里拿起仅剩的一段煮玉米,一颗一颗地剥着玉米粒,说:“刚才给我打电话的人是吴金勇。”

索朗的眼睛微微眯起,问:“吴金勇?他找你干什么?”

钟鸣一把将掌心里的玉米粒都塞进嘴里,边嚼边说:“听他那意思,他们要让赵强背锅。”

“什么?!”索朗把手中的筷子拍在桌子上,但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看看左右,说:“我先去结账,出去再说。”

走出黔香菜馆,外面的热浪扑面而来。虽然已是初秋时节,刚过午的太阳依然烤得人滋滋冒油。

钟鸣感觉,刚吃进去的鱼火锅,已经化为油和汗水被排出体外。惋惜之下,心情不由愈加烦躁起来。

和钟鸣尽挑阴凉地儿走不同,索朗肆无忌惮地让自己沐浴在阳光里,黝黑的俊脸上一层薄汗,如乌金般泛着微光。

“吴金勇到底是怎么说的?他又是怎么知道有人想让赵强顶罪的?”索朗问。

“他当时叽叽歪歪的,也没说清楚,就说他们虽然有个同村的老乡在森然公司上班,但赵强和他并不熟,也不可能通过那人弄煤气。”钟鸣说。

“怎么会这么巧,赵强在朱长安家的小区当保安,而他的同村老乡又在森然公司上班?”索朗喃喃自语,思忖着这两件事背后是否有什么关联。

钟鸣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于是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临省是劳务输出大省,又和东省接壤,而赵强他们的户籍所在地,距离甘泉市才不过200公里左右,所以来这边打工的人数量多也是正常的。”

索朗不置可否,说:“我觉得,还是要和吴金勇见面详谈一下,看看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钟鸣有所顾虑,问:“可是,咱们已经被踢出专案组了,再去观澜庭院找他,会不会太扎眼?”

索朗态度却很坚决:“那就约个不那么扎眼的地方见面。我正好也有件事要问他。”

钟鸣只得拿起电话打给吴金勇,没想到他很爽快地就答应了,见面的地点就约在了老赵家饭馆。至于扎不扎眼,那就见仁见智了。反正,索朗非常欣赏那儿的羊汤烩面,表示酸菜鱼火锅这种东西和海底捞一样,就是个样子货,哪儿比得上烩面美味又实惠。

废话不多说,俩人快步走回省厅大院停车场,开上他们的老爷车,赶赴老赵家饭馆。

走进饭馆的时候,吴金勇已经等在那儿了。因为已经过了午饭点,店里没什么客人。

老赵把他们带到一个僻静的包间里,指着桌边茶几上的水壶和茶具,说让他们随意。

对于索朗为了表示感谢而提出的点餐建议,老赵很局气地拒绝了,说:“你们都吃过饭了,还点什么吃的呀。踏实坐着吧,反正也没人来。”

门一关,包间里的气氛陡然僵凝下来。

“到底什么情况?你凭什么说赵强会被拉出来顶罪?”钟鸣率先开口,问吴金勇。

“昨天,又有警察同志来找我们调查了,领头的就是上次和你一起来拿快递包装箱的那位。”吴金勇答非所问,同时暗暗观察着钟鸣和索朗的反应。

是陈康。

钟鸣记得,第二次问讯赵强的时候,自己要去赵强的宿舍取快递箱,但他们的老爷车趴窝了,付伟光也不知是哪根筋动了,居然让陈康送他过去。

当时钟鸣还有点得意,现在想来,付伟光那么做,说不定是别有用心呢。

想到这,钟鸣脸色不禁变了变,正想继续追问陈康做了什么,却被索朗一个眼神制止了。

索朗平静地说:“案件还在调查阶段,我们的同事随时都有可能去找你们调查情况,这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吴金勇低头不语,心里却在快速做着盘算。

要说这个吴金勇,可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惫怠。

他当过兵、做过小买卖也和人合伙开过公司。后来,公司经营不善,才来观澜庭院做了这个保安队长。

他下面管着一二十号老少爷们,上面又有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物业经理,平时还要应付性格各异的小区业主。而他能把这一切支应得圆融平顺,自有一番世俗中历练出的手段与眼力。

自打朱长安死在车库里后,吴金勇就注意到,总是有两拨警察交替过来找他们了解情况,他们问的问题时有重叠,甚至监控视频都要各自提取一份。

吴金勇敏锐地感觉到,这两拨警察之间似乎并不怎么通气,甚至可能彼此并不买账。

后来,赵强第一次进局子之后很快又被放了出来。赵强浑浑噩噩,但吴金勇听他讲述了在警局中的经历却惊出一身冷汗。

很明显,前一个问讯赵强的警察有诱供逼供的意思。要不是后来换了问讯人,赵强说不定第一次就被定罪了。

为赵强庆幸之余,吴金勇也对索朗产生了一丝敬佩和感激。于是,当索朗再去观澜庭院调查的时候,吴金勇就对他和他身边的钟鸣更多了几分关注。

在吴金勇看来,钟鸣还有些稚嫩,心里有什么想法恨不得都挂在脸上。但也正因如此,吴金勇很容易感受到他丰沛的同情心与正义感。

至于索朗,也许是因为同样经历过军旅生涯,从索朗的举手投足间,吴金勇就能看出他身手不凡,而且还心思缜密。

索朗并不是那种让人一打眼就能感受到阳光灿烂、积极向上的人。相反,靠近他的感觉就像面对一柄鞘中的利剑,虽然明知不会被割伤,却仍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惧。

尽管如此,吴金勇依然愿意相信,索朗不是那种会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利益而抓人顶罪的人。

其实,就算不是百分之百地确信又能怎样?索朗和钟鸣,是吴金勇能为赵强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以吴金勇在世俗中历练出的狡狯,他觉得也许能借助两拨警察之间的不合,让“好警察”来纠正和遏止“坏警察”。

于是,思量再三,吴金勇拨通了钟鸣的电话。

不出意外的,钟鸣很惊讶。钟鸣虽然没明说自己不认为赵强是凶手,但也对吴金勇提供的消息表现出了足够的重视,并且还约他过来面谈。似乎一切都向他期望的方向发展。

然而,让吴金勇没想到的是,当他说出陈康的动向之后,钟鸣的确表现出了兴趣,但索朗却丝毫不为所动。

吴金勇知道,这两个人当中,索朗才是说了算的那个。说服钟鸣也许不难,但如何才能说服索朗呢?吴金勇心里没底了。

见吴金勇低头不语,索朗忽然问:“砸车窗玻璃、开车门救人,这些你都是故意的吧?目的就是为了破坏现场,对吧?”

吴金勇身体猛地一颤,抬头看向索朗,眼中难掩惊惧之色。

索朗却没看吴金勇,一边摆弄着桌上的茶具一边自顾说着:“你如果不认为赵强是凶手,为什么要破坏现场呢?”

包间里极静,空气仿佛都因之变得粘稠而凝滞,以至于吴金勇有种快要窒息而亡的错觉。

“吴队长,我希望你能明白,你之所以没被带到警局去,并不是因为我看不穿,而是因为觉得没必要。”

索朗说着,轻轻双击电源键,烧水壶上的水龙头自动转到壶口,水流汩汩地从壶盖上的圆孔中注入。

索朗也是花了一点功夫才搞明白了茶桌上那只烧水壶的玄机。

说来也简单,茶桌上有个方槽,水壶的底座嵌在槽里,硅胶上水管和电源线从槽子的侧边穿出,穿透桌面,与藏在桌肚里的桶装饮用水和电源插座连接。

由于水壶底座和茶桌表面都是墨色茶晶玻璃的,槽子和底座的尺寸又配合得严丝合缝,乍看之下,让人以为一只壶单摆浮搁在桌上就能烧水呢。

一件看似玄妙的物事,只要你明白了它内在的运行机制,也就显得平平无奇了。索朗看着烧水壶,无声地笑笑,这才把目光转向吴金勇,说道:“你想要我们帮你,就要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们。”

吴金勇低头不语,包间里只有水被加热时发出的嘶嘶声。

钟鸣看看吴金勇,又看看索朗,得到一个笃定的眼神,索性也就沉住了气,一言不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烧水的声音越来越响,最终,咕嘟嘟地沸腾起来,先前的嘶鸣声反而消失了。

吴金勇终于抬起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说:“是我拿走了那个U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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