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朱龙的病历
“这又不是案发现场,我能做什么?总不能把所有地方的指纹刷一遍吧?”
一大早就被强行退票并且拉来海滨庄园的宇文星星很郁闷。昨天本来已经跟老婆说好了,她会准备一桌子的饭菜在家等他。这下,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擅自更改行程,再回家的时候,迎接自己的估计就不是好酒而是猎枪了。
偏偏,索朗强行把马天浩和宇文星星扣下还没有一个像样的借口,只说帮忙过来看看。
现在,马天浩已经抱着一档案袋的医疗记录躲一边看去了,只剩下可怜的宇文星星,被索朗驱策着在别墅里走来走去,却也不知到底要找什么。
“以你专业的眼光好好看看四周,就没有一点感觉异常的地方吗?”
索朗用力把宇文星星拽进改装成病房的起居室。朱龙生前的最后时光,主要就是在这里度过的。据岳茵说,这里个房间里的一应用品,包括床单被褥,都是一天一消毒的。
“你所谓的异常,到底指什么?”宇文星星一手捶着自己酸痛的腰,另一只手推推眼镜,问。
索朗想了想,说:“比如说,容易滋生粘质沙雷氏菌的地方。”
“你这话问得,让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宇文星星无奈地摊摊手,说:“粘质沙雷氏菌广泛存在于水、土壤及我们的周遭环境中,这种东西,对于免疫系统正常的人几乎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钟鸣插嘴道:“但朱龙却不是正常人。他两个多月前刚做了肾脏移植手术,一直在使用免疫抑制剂,所以,对正常人无害的东西对他则是致命的。”
宇文星星点点头,说:“这正是我要说的。事实上,粘质沙雷菌常黏附在病房环境、医疗设备、植入导管及医务人员手上,也可从痰液、尿液、脓液、伤口分泌物、引流液、血液等各种临床样本中检测到。近几年,随着免疫抑制剂和大量广谱抗生素的使用,粘质沙雷菌引起的医院感染屡有发生。”
“你的意思是说,粘质沙雷菌感染的高发区域恰恰是医院。所以,朱龙也可能是在医院被感染的?”钟鸣问。
宇文星星正想点头,不防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说:“我不这么认为。”
说话的正是马天浩。众人回头,见他抱着档案袋,正站在门口向里望着。
“那就说说你的看法。”索朗说,眼中满是希冀。
“我刚看完了这些资料,”马天浩拍拍手中的档案袋,说:“根据记录,朱龙5月16号做完肾脏移植手术,6月26号出院回家,8月7号再次住院。当时他的尿液就已经呈鲜红色,检测发现呼吸系统和泌尿系统都已经被粘质沙雷菌严重感染。”
钟鸣好奇地问:“为什么尿液是红色的就知道是粘质沙雷氏菌感染?有一次,我吃完火龙果,尿也是红色的。”
“哦?你也有这样的经历?当时吓坏了吧?”马天浩一脸关怀的坏笑,凑近钟鸣,说:“我跟你讲啊......”
“打住!”索朗瞪了俩人一眼,“说正题!”
“这事儿,回头哥再跟你聊啊。”马天浩冲钟鸣暧昧地一笑,旋即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说:“从发病时间推断,朱龙感染病菌的时间范围大约是在7月下旬到8月初,那个时间段,他并不在医院。”
“好吧,你是医生你说了算。”宇文星星无可无不可地耸耸肩,又低声咕哝了一句:“虽然只是个法医。”
索朗怕他俩又开始斗嘴,赶紧插进来,说:“可是,朱龙这里的卫生防护措施可是很变态的呀。长生医院的陈大夫那会儿被请来照顾朱龙,据他说,连朱龙洗漱用的水都是烧开后晾到适当温度后才端上来的。”
“没错。”钟鸣翻看着早些时候索朗询问陈大夫的笔录,补充道:“朱龙身边的医生护士就不说了,连尤丽丽、丘潮生和管家这些人,想进这屋都要先消毒。”
“这点我和索队也有切身感受。”钟鸣指指自己和索朗,说:“我们每次见朱龙,都被要求待在2米开外。当时我还觉得有钱人就是矫情,结果却发现,还是大意了。”
“所以,岳茵的怀疑,也不是全无道理。”马天浩叹口气,说:“死了这么多人,即便这次朱龙真的是自然死亡,也让人不得不多想。”
“对了,你看完了朱龙的医疗记录,有什么发现没有?”索朗指着马天浩手中的档案袋,问。
“里面的确是有些不适宜给肾病患者用的药,但也没岳茵说得那么夸张。”马天浩说:“而且,那些都是常见药,偶尔用用,也未必会产生什么严重后果。”
“偶尔用用不会产生严重后果,但要是两三年间经常使用呢?”索朗的手指又开始摩挲下巴。
“谁没事会经常吃氨基糖苷类抗生......”最后一个“素”字还没说出口,马天浩忽然顿住,看向索朗,问:“你的意思是,有人会在朱龙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他服用肾病患者禁忌药物?”
“同一个凶手,也许会采取不同的方式杀人,但背后的思路总是相通的。而尤丽丽,在失去朱龙的信任之前,正是侍候他日常饮食起居的人。”索朗意味深长地说。
“我知道了!”钟鸣啪地一拍脑门,说:“根据凶手杀害丘潮生的行为模式,他很可能也会在朱龙日常吃的食物或药物里加入少量损害肾脏的药物,日积月累之下,朱龙就到了需要换肾的地步。而尤丽丽就是这个计划的执行者。”
索朗问钟鸣:“你应该还记得,岳茵曾经说,尤丽丽到朱龙身边不久,就想办法弄走了朱龙当时的私人医生,而后来的私人医生王博则和尤丽丽关系很好。”
“没错,我记得。”钟鸣点头。
索朗又问:“那你是否还记得,陈大夫曾经说过什么?”
“陈大夫?他说过的话可多了,你指哪一次?”钟鸣皱眉,开始薅流海。
索朗说:“咱们第一次见到陈大夫的时候,他说,朱龙因为辞退了原来的私人医生和护士,所以才和长生医院商量,临时请他去海滨庄园工作一段时间,等朱龙康复了再让他回长生。”
“啊,我想起来了,他的确是这么说的。”钟鸣恍然,说:“难道说,朱龙也是觉察到了王博的什么问题,所以才辞退了他?”
索朗说:“以朱龙的性格,如果真让他发现王博有问题,恐怕就不是辞退那么简单了。估计他只是有所怀疑,但当时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深究,为了以防万一,索性辞退了。而且,他当时对身边的人大概也起了疑心,所以宁肯和长生医院租借陈大夫,也不让他们给自己另聘私人医生。”
钟鸣喟叹一声,说:“可惜,朱龙没能过去这个槛儿。假设他现在是好了而不是死了,估计不会轻易放手,而是要一追到底。我现在大约能理解,岳茵为什么会在朱龙死后的第一时刻联系我们了,说不定,这还是朱龙的遗愿呢。”
“也许,我们该找到那个叫王博的私人医生,看看他对这事儿有什么说法?”宇文星星若有所思地说。
马天浩在旁边听了半天,此时终于忍不住站出来,泼了瓢冷水:“不管那个王博曾经做过什么,6月26号到8月7号之间他都不在这里。所以,朱龙感染粘质沙雷氏菌跟他扯不上一毛钱关系。”
见其他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马天浩忍不住又补了一刀:“至于朱龙的肾衰竭是否是因为用药不当造成的,这事更是无从查起,因为朱龙自己原来的那对肾脏早就被割掉了。”
看着面前三张失望的脸,马天浩满意地点点头,开启了神转折:“不过嘛,粘质沙雷氏菌感染的问题,倒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
没人搭腔,三人就那么瞪着他。
马天浩也觉得自己嘚瑟得似乎有点过了,于是言归正传:“可以对朱龙经常接触的东西进行拭子采样,看能否检出粘质沙雷氏菌阳性反应。”
“比如这里,”马天浩边说边指向床边的呼吸机,说:“面罩内表面,接触口鼻的部分,就应该着重采样。”
“为什么?”钟鸣不解地问。
马天浩解释道:“因为,粘质沙雷氏菌通常会通过伤口或呼吸道传染。我给朱龙的尸体做过体表检查,没发现开放性伤口。而给他打针、输液的都是从长生医院派去的护士,尤丽丽或其他人染指的可能性不大。所以,细菌通过呼吸道入侵的可能性就比较大了。”
马天浩走回到门口,提来自己的法医勘查箱,正准备吆喝其他人出去,别耽误他采样,却发现索朗正两眼发直地盯着某个位置。
“怎么了?”马天浩伸手在索朗肩上拍了一下,问:“看见金元宝了?”
“不是金子,但说不定是个宝。”索朗沉声说道。
“什么宝贝,让我也看看。”
钟鸣仗着身高优势,从马天浩身后探出头来。站在病床另一边的宇文星星也转身看了过来。
顺着索朗的视线,他们看向距离呼吸机不远的床头柜,那上面整齐地排列着几个药瓶,以及一个喷鼻剂的瓶子,上面写着:生理性海盐水。
马天浩问:“这东西,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
“诶,让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宇文星星也说。
“因为,同样的瓶子,老马你在上面提取过dNA检材,而宇文你,则提取过指纹。”索朗说,眼睛中精光闪烁。
马天浩皱着眉,说:“这种喷鼻剂很常见,就算常铁银和朱龙同时选用了同一个品牌的喷鼻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当然有可能是巧合,”索朗摩挲着下巴,说:“但也不能排除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常铁银为朱龙量身定制死亡方案的时候,对各种细节进行了模拟试验,而他出租屋里的那瓶喷鼻剂,就是他的试验器具。”
宇文星星的关注点则更为实际。他说:“如果朱龙感染在先,也可能在使用喷鼻剂的时候把鼻腔里的细菌沾染到喷嘴上,这就成了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说不清了。”
“以幕后黑手的稳健风格,为了保证效果,细菌量一定会给得很足。”索朗边说边拿起喷鼻剂,轻轻晃了晃,听到里面有液体的声音,点点头,说:“相反,如果只是在使用的时候被朱龙鼻腔里的细菌污染,里面的细菌量恐怕就没有那么足了。”
“瞧你说的,好像就笃定这瓶喷鼻剂被做了手脚似的。”马天浩还是一脸的不以为然,问:“理由呢?总不能是男人的直觉吧。”
索朗挑眉:“诶,这次还真的是直觉。”
钟鸣这次选择坚定地和索朗站在一起,说:“我押索队胜!”
索朗给了他一个会心的微笑,问:“对我的直觉有信心?”
“那倒不是。”钟鸣的笑容有点腼腆,说:“我觉得吧,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咱们一步一个坎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就算咸鱼也该翻个身了。哎,索队,索队,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