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两匹老马
小地瓜怀抱着宋逍遥的骨灰,与张泽和十四已经从练武场走进了观中。由于刚刚宋逍遥与许昌龄二人的打斗,山路被毁,雷琛还未能带人上山,同样,他们三人也不知如何下山。
张牧林安葬下许昌龄,也赶了过来,走到小地瓜三人身前,说道:
“山门前的山路不能走了,我们从西侧山间小路下山,那里几乎无人知晓,应该很安全!”
小地瓜头也不抬,还在与怀中宋逍遥的骨灰喃喃自语,张泽便开口说道:
“前辈,那有劳您带路。”
于是三人跟随张牧林,趁着夜色,从西侧小路,下山。
而此时,雷琛带人站在半山腰,看着被毁的山路,一筹莫展。
“这是何等修为,竟将半座青云山都给毁了!”雷琛震惊于面前的景象,由此联想当时山上争斗的双方该是怎样的手段。
“义父,不如我先带人从林中穿行,先行上山,探探虚实。”宋阳站在雷琛一侧,谏言道。
“不必,雨天山林中湿滑,恐会被困在当中,这样吧,你从跟来的高手中,挑几个轻功好的,让他们从此处先行上山,我让人移开这些巨石,随后再上。”
“是!”宋阳领命,当即喊来七八个善于轻功的暗卫高手,让他们沿着布满巨石的山路,借着轻功,飞身上山。宋阳因断臂之伤,并未跟随。
就在几位高手临近山顶之时,张牧林已经带着小地瓜三人从西侧小路下到山脚了。
站在山下,张牧林将两指扣于唇边,吐气吹出一声口哨,哨声于山林中回响,片刻,从一侧林中窜出一黄、一白两匹老马,老马通灵,听见哨声,双双向张牧林跑来。
“地瓜、花蛤你们来啦!”张牧林站在两匹老马中间,伸手抚摸它们的脖子。
听闻张牧林喊黄马地瓜,小地瓜当即回过神来,上去就踹了那匹叫地瓜的黄马一脚,那马也不惊,只是高高抬起前蹄,狠狠踏在地上,看着小地瓜。
张牧林见状,当即明白过来,然后尴尬地看向张泽与陈十四,说道:
“我们两人骑一匹马,先离开此处。”
于是张泽与小地瓜骑上那匹叫花蛤的白马,张牧林则与十四骑上那匹黄马,向着远离青云山,远离安阳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行至夜半,众人已经离开百里,张牧林喊住张泽,说道:
“也累了,我们寻一处歇息吧。”
未等张泽同意,小地瓜抢先说道:
“张泽,我不累,我们继续走!”
“我说,马累了!”张牧林一边说着,一边下马,走向近前的一处破庙。
小地瓜拍打着马背,想让它继续奔跑,奈何花蛤不理她,与黄马一前一后跟着张牧林走去。
两匹老马,来到庙前,轻声嘶鸣,仿佛是在让他们三人下来,张泽与陈十四下马,然后又扶着小地瓜下来,小地瓜依旧将宋逍遥的骨灰紧紧抱在怀中,浑浊的雨水正不停的从中滴落。
张泽拉着小地瓜的肩膀,与十四进入破庙之中。
张牧林则在庙中升起火堆,坐在火堆边,见三人进来,说道:
“来烤烤火吧,刚刚淋雨,别着凉。”
张泽与十四道谢着围坐过来,小地瓜也不情愿地靠近火堆。
“小地瓜,那两匹老马的名字,是二十多年前,师叔与师姑取的,黄色的叫地瓜,白色的叫花蛤,都是师姑爱吃的城中美食,我喊它们,无意冒犯你。”张牧林一边掰断手中枯树枝,扔入火中,一边向小地瓜解释着。
当小地瓜听到张牧林提起他的师叔和师姑,便低下头,紧了紧怀抱中的衣服,豆大的泪珠不自觉地从眼角滑落,带着哭腔问道:
“爷爷奶奶当年也骑过它们吗?”
“嗯,当年,他们总是骑着这两匹马,带着我去城里吃白食,还被店主罚我们洗碗,整个安阳城的碗筷都快被我们给洗便了。”张牧林谈起以前与二人的时光,眼角带着清泪,但脸上依旧闪过一丝微笑。
“噗,爷爷总干那样的事,也带我刷了半座南郡城的碗筷!”小地瓜也怀念起之前宋逍遥带她去南郡城的时光,不自觉地轻笑笑出声。“每次吃完白食,我们就要刷半个月的碗筷,然后回到山上,爷爷总会被奶奶打,还被罚砍柴,被罚挑水,有一次爷爷把我们唯一的一匹马偷偷卖掉,换了美酒,回到山上被奶奶赶到后院去睡草棚,爷爷总是……”小地瓜像是被拉回到回忆里,渐渐忘了悲伤。
张牧林又讲了好多与宋逍遥和元姝的过往,小地瓜也慢慢附和着说着,渐渐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睡着了。
十四因劳累也早已睡去,张泽却一直看着她在诉说回忆,见小地瓜身形摇晃,张泽立马坐过去,揽住小地瓜,让她睡在自己怀中。张泽伸手理了理小地瓜鬓角的黑发,抬起头轻声对着张牧林说道:
“前辈,她并不是生气与她重名的黄马,她只是太过于悲伤,无处宣泄,便随便抓住一件小事,使一使性子,她就是这样,吵闹累了,睡一觉就好了。您别怪罪。”
张牧林又向火堆添了几根干柴,然后枕着双手,躺在地上,说道:
“没事,我不会和她计较,只是张泽,我倒是希望你有觉悟。”说到此处张牧林稍作停顿,盯着破庙残破的屋顶等待张泽的反应。
“前辈何意,还请告知!”张泽疑惑地看着张牧林。
“你的事我大体也听说过,暗卫灭你满门,乃是他们主上想要你张家的财富,此事肮脏卑劣不能留有活口,所以才会有人要追杀你。暗卫势力遍布江湖,你逃出一座青云山,还会有千千万万座青云山。我不知道此去能否治好你的经脉,可我想师叔既然不让你回安阳,自然也应该是知道了背后之人你撼动不得。这世上的不公,何止千万,以卵击石本身就是一种执念,所以我希望你能有思想准备,因为若你继续挣扎,今后可能还要因此深陷苦海。”张牧林说得中肯,可他此刻真实想法并非是劝张泽接受不公,放弃复仇,反而是一种试探。
张泽虽然之前已经知晓一二,但从来没有人如此直截了当地告诉过他其中缘由。张泽看向怀里的小地瓜,脸上竟浮现出一抹微笑,他淡淡地说道:
“前辈,难道我有得选吗,一直以来都是他们要杀我,难道我就要任由他们杀吗。爷爷怜我,一路护我,如今我若是认下这不公,又有如何对得起宋爷爷和元奶奶,又如何对得起我张家五十四条人命!”张泽说着,抬起头看向张牧林,眼神纯粹而坚定。
“那以后可能还会有人因你而死。”张牧林言语冰冷,却所言据实,足以摧毁常人心智。
“也许吧,可我会从血泊里抱起他们,会和所有护我怜我的人并肩作战,只要他们相信我。只要他们愿意相信我,我其实也愿意替他们任何人去死。”张泽言语平静又悲凉,他深知自己弱如蝼蚁,可他依然想挺直腰杆,直面不公,若是有人肯在他身侧与他一起,哪怕是以卵击石,他也会挺着残躯挡在最前面,就像他那日青云山上不顾生死紧紧握住陈十四的双手。
“好,我知道了,睡吧。”张牧林听完张泽的话,便明白了师叔为何会护他,师叔没有看错人。其实即便张泽烂人一个,他也护他们周全,即便粉身碎骨,因为那是师叔的临终托付。
“前辈,我能最后再问一句,他们暗卫主上是谁吗?”张泽问向张牧林,语气却并没有多么期待。
“京朝二皇子。”张牧林说完,闭上了双眼。
“哦,多谢前辈。”张泽并没有很惊讶,言语平静且自然。又低头看了看怀中小地瓜,便倚着庙中木柱,慢慢睡去。
他们在破庙得以休息,雷琛却还在青云山上怒斥着许昌龄的众位师弟。
原来,雷琛派去的几名高手,凭借轻功爬上青云山,从几名青云弟子口中得知,许昌龄战败被杀,其余人早就躲回了道观,并未杀死张泽。于是这几人便将青云观翻了一个遍,没有找见张泽,便下山禀报雷琛。
雷琛听闻,一怒之下,命人不惜余力地敲碎移开山路上阻挡的巨石后,携带几百名巡防营官兵,冲上了青云山山顶。
他先是带着众人来到后山,只见整个练武场满地的碎石,无数道剑痕,被填堵河道的山泉河流,也已经倒灌四周,周遭流淌着泥水,散落着碎枝树叶,一片狼藉。
见此处无人,雷琛来到三清殿,命人将整座青云山上的弟子全部召集到此处。
不多时,三清殿内殿外便挤满了人。
雷琛站在当中,宋阳和巡防营的十几名官兵守在雷琛身后,许昌龄的五位师弟则站在雷琛面前,他们身后是整个青云山所有弟子,总共近两百人。
同时,巡防营其余人散布于整座青云观,把守着每一处殿门、道口与场馆,确保观内没有一处可以藏人。
待人都到齐,雷琛满眼怒火,质问身前五人,说道:
“诸位,可知张泽是死是活!”
牧九州率先拱手说道:
“雷大人,我与陈昂师弟,因那日被宋逍遥所伤,一直在房内修养,今日之事并未参与,咳咳,咳咳咳”
牧九州言语间有气无力,时不时还咳嗽两声,显得很是虚弱。
雷琛哼了一声,扫过面前众人,向另外三人继续问道:
“那你们呢,今日之战可否参与!”
林千秋三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吱声,见他们不说话,雷琛从一旁官兵手中拿过长刀,径直走到五人身后,一把抓过一名青云山弟子,将他踩在地上,刀刃架在脖颈,厉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哆哆嗦嗦已经吓尿,浑身极速抖动几下,颤抖着说道:
“大人,弟子,弟子王志平,我曾多次随您到山下办事,大人,您还记得我吗,大人……”
雷琛并不关心他是否经常下山替暗卫做事,即便是,此刻也不重要,他最关心的是张泽死没死,便继续说道:
“王志平,今日之事如何,你从头细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