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图穷匕见

入夜时分，庐陵县最大的酒楼飘香楼门前停下了一顶轿子。在飘香楼门前等待的小厮一见到轿中下来的人时便立刻恭敬的迎了上去。

“王大人。我家老爷已经恭候您多时了。王大人还请随小的来。”说话这人正是前去府衙送信的那个小厮。

王阳明点了点头：“带路。”

不多时。王阳明就被小厮带进了一间雅间。雅间内只有刘文奇一人在此等候，虽只有一人，可席面却一点都不马虎，虽谈不上什么山珍海味，但也绝对算的上是这飘香楼最贵的一套席面了。

刘文奇见王阳明进来，立刻起身拱手道：“哎呀，守仁兄，本官终于把你盼来了。此次本官来庐陵公干，本该第一时间来见一见守仁兄的，可惜身负圣命。实在不敢有半分懈怠。如今事了。本官这才来向守仁兄赔罪的。还望守仁兄莫要见怪才是。”

王阳明听到刘文奇的这番假惺惺的寒暄不觉好笑。既然称呼自己为守仁兄，就代表着他是想要和自己拉近关系的意思。可搞笑的是自称却还是本官。这就说明他又放不下自己的官架子，明显是看不上自己这个芝麻绿豆大的知县。

换而言之，你看王守仁和小天师在和伊辉交往的时候，什么时候自称用过自己的职位的？

这种矛盾的行为很能说明问题。都说做戏做全套。可这刘文奇，连做戏都放不下架子。王阳明对这种人实在是没半分兴趣。于是也只能出言敷衍道。

“刘大人说的哪里话，为陛下办差那是当务之急，刘大人此举足矣证明刘大人高风亮节，公私分明之人。下官敬佩还来不及呢，怎敢怪罪。刘大人要是再说这样话，那下官都羞于赴宴。实在是折煞下官了。”

既然你喜欢摆架子，那你也别跟我称兄道弟了。你别扭我也别扭。大家互称职务就行了。我和你本身就不熟。

“快快快。守仁兄快快入座。”似乎刘文奇没有听懂王阳明话中的意思，一把抓住王阳明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王阳明也不矫情，客随主便，你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那个小厮此时也没有留下来伺候，见两人就位后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把雅间的门关上。

“来。本官先敬守仁兄一杯，就当是赔罪了。”刘文奇给两人分别满上一杯后，举起酒杯就对王阳明说道。

王阳明见状立刻反驳道：“刘大人，你要再说这样的话。下官可就走了。要说赔罪也应该是下官赔罪才是。天使来我庐陵办差，下官都没有尽到地主之谊。每每想起都让下官感到惭愧啊。来。这杯酒算是下官向刘大人赔罪的。下官先干为敬。”

说完王阳明就脖子一仰，把酒喝了个干净。

别看王阳明自罚了一杯。其实王阳明这是反客为主，简简单单一个举动就把主动权拉到了自己手上。

要是这杯酒让刘文奇敬了。那下面很多事情说出来。气场就要矮上半分。人家要是提出什么要求，你拒绝起来就未必能有那么干脆了。

毕竟这刘文奇时刻以上官自居，然后用上官的身份给你下官赔罪。这是给了你多大的面子啊。

不要说这是在大明。就算是在后世。领导给一个下属敬酒那准没好事。不是要捧杀你。就是要把你当枪使。

可王阳明怎会让刘文奇得逞。捧杀这种事情他见的多了。于是当机立断先行一步，化被动为主动。直接断了刘文奇这个念想。

姿态虽然低了半分。可主动权却回来了。怎么算也不亏。更何况，他的身份本来就低，也算不上什么丢人的事情。

刘文奇见王阳明喝的这么干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可王阳明态度恭敬。用词严谨。他就算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于是也只能小口抿了一下。就当是受了这杯酒。

“记得上次见守仁兄，那还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守仁兄意气风发，没想到今日一见，守仁兄貌似憔悴了不少啊。”刘文奇放下酒杯后，话锋一转，似乎向是拉起了常家一般。

表明上这刘文奇像是对王阳明表示了关心一样。其实王阳明一下就明白这家伙的意思。他的意思不就是说以前你还是个京官，在京城里混的风生水起，可现在咋混成地方官了？还是个不入流的知县。

“刘大人说的是啊。别看这区区百十里地界。可下官要操心的事不知凡几。都说下官是这庐陵县的一方父母。可这父母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这不。前段时间此地匪患严重，下官上任后首要任务就是把此地为患十数年的盗匪清缴一空。后又遇到锦衣卫勾结徽王的案子。哪一件不都是要命的事啊。下官得陛下垂帘。总算是战战兢兢地把这些事情都算处理的还算可以。可刚一消停，谁成想赣王府又出了这等大事。实在是让下官寝食难安啊。”

王阳明就如同诉苦一般，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上任以来做过的事情都复述了一遍。

但凡有点智商的人都能听出来，王阳明这是在告诉刘文奇，老子就算在地方上做个知县，那也是随时都能立功的。有功劳在身，回京那还不是迟早的事。老子可不是那种混吃等死的人。与你们这些妖艳贱货可不一样。

刘文奇自然也听出了王阳明的言外之意。这番话无疑让他又碰了个软钉子。自从进门开始，他自始至终就没在言语上占到过一点便宜，还偏偏发作不出来。让他很是郁闷。

很快刘文奇就明白，自己不是王阳明的对手。自己似乎除了官职比他大点。其他还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东西。而且自己的官职也只是纸面上的数据，对王阳明来说完全没什么卵用。品阶高而已。他又不是王阳明的直属上司。

胡广全品阶还比王阳明高呢。现在不也像条狗一样？其实有时候品阶并不能代表一切。

于是心念一转，话语中也少了许多机锋。开始和王阳明把酒言欢，吟风弄月起来。

王阳明见刘文奇有所收敛。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挑拨人家，于是也跟刘文奇谈论起一些文人雅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现在也喝的差不多了。华夏人自古就是这毛病。有什么话都要放到最后才半遮半掩的说出来。

“守仁兄。此次本官出来时。秦阁老叮嘱本官，一定要把这差事办的漂亮。毕竟事关藩王，任何事都马虎不得。”刘文奇放下筷子，重新把话题扯到公务上来了。

王阳明心中也有数，知道这刘文奇现在打算要进入正题了。而且一开口就把秦阁老抬了出来，这算是变相摇人了吗？于是也打起精神来。

“秦阁老说的不错。藩王无小事。一但操作不当，引发的后果难以预料。”王阳明符合道。

刘文奇点了点头：“守仁兄。此次事件，你如何看？”

王阳明闻言放下酒杯。做出一副苦思冥想状。良久后才摇头说了一句：“不好说啊。”

“哦？守仁兄何出此言？守仁兄你这是话里有话啊。”刘文奇皱眉问道。

王阳明闻言。突然像反应过来一样。一副像要掩饰什么似得说道：“哪里哪里。此事从头到尾下官都没有过多参与进去。如何能有什么说法？”

刘文奇顿时是拉下脸来。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说道：“守仁兄，你这话就是把本官当外人了。你也应该知道，本官此次来此负责这个案子，压力也很大啊。守仁兄要是看出了什么。还要多多提点一下本官啊。”

王阳明摇头道：“刘大人此言差矣。本案已经了结。赣王妃也已经顺利救回。刘大人此次可谓是大功一件。还能有什么压力？”

刘文奇见王阳明是油盐不进，没有一句话是顺着他的话头接的。一手太极那耍的是炉火纯青。让他很是恼怒。要是再和王阳明这样东拉西扯下去。估计这顿饭算是白请了。

“守仁兄。实不相瞒。这个案子虽然暂时了结了。但事情却未必了结。”刘文奇见王阳明始终不上套。便只能自己开口了。

“哦？这赣王妃不是救回来了吗？怎么还没了结？”王阳明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问道。

“呵呵。赣王妃虽然救回来了。可凶手却自今还逍遥法外。此人不但袭杀了赣王府上百甲士，最后还手刃了王统领。如此一个逆贼未曾归案，如何能算的上了结？”刘文奇说道。

王阳明闻言也只能赞同的点了点头：“刘大人说的不错。此等逆贼，我大明开国以来都闻所未闻。让其逍遥法外实在是于理不合。只是不知刘大人有此贼的线索没？要是有了线索，下官一定竭尽所能，帮刘大人抓捕此贼，以证国威。”

刘大人在心中暗骂道：“妈的，要是本官有他的线索，还能来找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逆贼可是比赣王妃都值钱的。

但这些话刘文奇只能心里想想，却不能表现出来。旋即又说道：“线索本官是没有的。但不妨碍本官猜测出他的来历。守仁兄。你觉得呢？”

来了。这刘文奇是要图穷匕见了。绕了半天，原来是打算在贼人的身份上做文章啊。还真是打的一个好算盘。反正人已经跑了。和死无对证差不多。还不是他怎么编怎么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