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是八十八章江念去

“我不知道自己出生在哪里，说自己是孤儿也不错。因为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没有爹娘，是一个自称师傅的人将我养大的。”江念去离火盆远了一点，火大了起来，有点烫。

说到过去的事，江念去其实不知道用什么表情，笑着也不好，哭丧着脸也不好，所以她选择了面无表情。

“十岁以前，我并不是在渝城生活的，而是在渝城附近的蓉城。十余年前，蓉城有一个门派，自称千毒门，我那个所谓的师傅就是千毒门的掌门，他的名字叫万虫。哼，很恶心的名字。”

“千毒门在江湖上的声誉很差，千毒门的弟子，在行走江湖的时候总喜欢使毒用一些下三槛的手段，而且擅长背信弃义，两面三刀。所以千毒门比后来的关刀门还招狠。以至于行走江湖，你只要敢说是千毒门的人，其他门派的人不仅会第一时间想办法杀了你，甚至会把你的尸体扔给野狗。让你生前身后都不得安生。”

“事实上，千毒门不仅在江湖上，在外人眼中肮脏至极，内部也是腐臭不堪。比如我，之所以成为孤儿被收养，就是千毒门的人害死了我们村子的人，抓走了或是在襁褓中，或是几个月几岁的小孩儿。带回老巢，试药炼药。”

“千毒门几乎什么毒药都会钻研，我记得那是差不多五岁的时候，他们炼制一种蛊毒。那时候应该是哪里闹饥荒吧，他们很轻易就找来了一百多个孩子。在他们身上养蛊。我记得是开春开花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孩子，还有些开心。冬雪落下的时候，很多孩子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那一次试验，是失败的。”

“那…你呢？”苏碎开口，声音竟然有一些颤抖。他只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

江念去摇哦头，“我是那么多孩子里唯一一个幸运一些的。万虫在我们那一批孩子里面挑选一个继承人，而成为继承人的唯一方法就是被喂下一颗毒药，然后活下来。”

“后来听人说，其他孩子都死得很惨，只有我，熬了过来。万虫从此坚信我就是他最好的继承人，所以那些阴毒的招式都没有用到过我身上。”

苏醉听到这里，才长长抒了一口气。

江念去低下头继续道，“七岁的时候，千毒门发生了一件大事，同门的一位师兄毒死了当时武林盟主唯一的女儿，武林盟主震怒。他号召起了不少门派，一起来讨伐千毒门。”

“千毒门一向作恶多端，江湖上凡是有过节的门派都参与了这次围剿。

即便千毒门隐蔽在崇山峻岭之间，又设下了重重毒瘴，但悍不畏死的江湖人在损失了一大批之后还是杀进了千毒门。千毒门那一天满门被灭。而我那早有先见之明的师傅，在看到事情不妙的时候就带着我跑了。”

“我们一路从蓉城逃到了京城，这一路上很不容易，因为在千毒门没有发现万虫的尸体，所以江湖上下了追杀令。走在江湖里处处都是江湖人，而且我们两个人，一个糟老头子，一个小女孩儿，目标特别明显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所以我们专挑着树林走，走了很久才终于到了京城。”

“他去京城做什么？”郑道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过来，喝了一杯热水暖暖身子，凑到了火堆前，认真听江念去说话。

“报仇啊。武林盟在京城。他是来报仇的。”

“那你呢？也被带着一起？”苏醉问道。

“我？”江念去自嘲笑笑。

“我是第一次走出深山，走到了那么繁华的城市，有好多人有好多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我本来应该满是好奇地去探索，去好奇。但是没有。因为，我在乞讨。”

“乞讨？”郑道惊呼一声，“他不管你的吃喝啦？”

江念去点头，“到了京城以后他就变得异常忙碌。我没有钱没有吃的，只能自己想办法。我发现，乞讨是个不错的方法。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就会有人给你饭吃，京城的好人多，富人也多，乖巧一点，很容易要到吃的。”

“我和净元住持相识，就是在乞讨的时候，”江念去说道。

禅房，小和尚惊讶问道，“住持师傅，江施主那么小，就已经认识那么多药材了？”

净元点点头，“我初到京城，身上没有盘缠了。我发现京城中人似乎不怎么喜欢和尚，化缘了一天，什么也没有化到。恰好身上还有些药材，我就摆摊卖起了药材。我卖得便宜，所以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了几枚铜板。我想着能吃一顿饭了，于是准备收拾东西去买些吃的。江施主就是在这个时候凑上前来的。

那时候的江施主瘦骨嶙峋，身上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却明亮清澈。她指着我正准备收起来的药材说，木青子里面混进了一些草青子。这两种药材不管是从颜色，还是从气味上来说都非常接近。但是药性上前者大寒，后者太烈，是绝对不能用错的。

她那么一说，我立刻检查，果然在木青子里面发现了草青子。但是量非常少。少到即便是误抓了，只要不是单独熬药，影响不大。但江施主还是提醒了我。我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羞愧时，她却摇摇头准备走了。”

“我却不愿意放过这样的好苗子，我将剩下的药材让她一一指认。她全都认识，而且药材的作用是什么她也全都知道。

我大为震惊，一个乞儿，竟有如此造诣？然而当我问她师门的时候她又沉默不语。

我当时没有多想，只是惊叹如此奇才，必定要好好教导。于是我用每天管饭的条件，成功让江施主跟着我学习医术。”

炭火温暖，江念去打了一个呵欠。

“所以我说我这身医术有一半是跟着净元住持学的，也并不是骗你们的。”

“可是这么说来，应该是你欠着净元住持的人情，但是听你们的对话，却是净元住持欠着你人情？”郑道说道。

江念去叹道，“其实也不是净元住持欠着我人情，只是我那时候脸皮厚，硬要他记着。如今也是舔着脸来罢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几年前，京城爆发了一场特大瘟疫。从武林盟开始，短短几天之内，京城里年老的，年幼的，都是一病不起。十几天后，一个接一个死去。

全城的医师都在想办法研究这场瘟疫，但始终无人破解。直到净禅师傅查到了水井。

他是第一个证实这场瘟疫不是瘟疫，而逝下毒的人。

和你们想的一样，这场瘟疫就是万虫弄出来的。他花了两年时间研究出来的毒药，投到了京城各处的水井中。

做完这件事以后，他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留下来，他要看一看自己的成果，也要看着武林盟的那帮人痛苦的死去。”

“那净元师傅找到你们了吗？”梦千回问道。

江念去摇头，“万虫隐藏的功夫很好，我跟着他完全不会被发现。但是…”江念去摇头。

“万虫还是死了。”

禅房里。

“查出这起瘟疫是人为的之后，我们都想到下落不明的千毒门掌门万虫，但是我们谁也找不到他。或许他又已经逃走了，谁也说不准，在我们焦头烂额的时候，江施主带着一本秘籍还有万虫的下落出现了。”

“是江施主把她师傅的消息告诉了你们？”

净元点头。

“江施主当时给我秘籍的后说，那是我欠她的恩情，以后要我还。那时候的江施主，比如今的活泼开朗许多。”

“我自然是应下了这个要求，凭着那一本秘籍，我用了十余天研制出了解药，同时也凭着江姑娘的指示，抓住了万虫处置了他。至于江施主，没人会在乎一个小女孩儿。我对她说念去吧，她本命江小莲，应当是从那以后就改名江念去了。”

眼看着小和尚还想再说些什么，净元道，“该去早课了。”

慧般合掌行礼，乖乖走了。

“这就是我九岁以前全部的人生了。”江念去站了起来。

“那之后你干什么去了？怎么遇到我们的？”郑道连忙问道，想趁热打铁。

江念去神了一个懒腰。

“给你们说我的故事是告诉你们，救命恩人是个好人。至于你们的故事，等我回来再说吧，”江念去说了那些故事，好像心扉都打开了一些，说话也轻快了几分。

“可是，你才说…”郑道话没有说完就被苏醉打了一下。

江念去笑笑，“我不会死的，九命浮生花必定是我的囊中之物。”

“好了，你们休息，我出发了。”江念去回房背起了包袱。

几人站在寺庙门口，目送着江念去的身影在树枝之间跳跃，几个轻功身法之后就消失不见。

江念去进山那一天，苏醉独自在寺庙门口站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