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举火(1)
宣化门左近,石炮的轰击已经停止,至少有五具巨大的鹅车踏过冰封的护城河抵城。这些都是专门的攻城器具,并非之前两个猛安携带的简易云梯可以比拟。
它本身搭着厚重的木板,周围还堆满了铁盾,形似鹅首的平台能放下二十个全副武装的甲士,只要让这些东西撘上来,除非是将他们彻底焚毁,否则单以人力很难将这它从城墙上掀翻。
这些攻城器具让四丈高的城墙变为通途,蓄势已久的女真精锐战兵顺着这些攻击通道一涌而上,他们披着精良甲胄,长枪刺过来也不过是在甲叶上留下一串火花。
金军西路精锐曾经血战过太原,最是知道如何攻城,此刻登上城头,便合身扑向挤做一团用长枪拼命攒刺的汴京禁军。
往往一个人突入城墙就需要好几个禁军齐上方能将其逼退或者杀死。
而守军这边确实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连张叔夜这样的主将都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率领自己的亲卫顶到缺口上去,声嘶力竭地稳住战线,有时候也免不了与女真人厮杀在一起。
他也不得不感慨,这些女真人不愧是战争动物,在战场上嗅到了机会,便孤注一掷投入全部的精锐!就是要趁着宋军调度混乱的档口从这宣化门处打开缺口,杀入进来。
由于金军来得实在太快,到现在还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已经杀上宣化门左近的这截城墙,虽然此时城头已经聚集了两千多禁军,将这些陆续登城的女真甲士死死挡住,可谁还能说挡得了多久?
其他方向也不断有战鼓声传来,听上去四壁金军都在加紧攻城,让整个汴京东西南北不得兼顾。
从城墙上看去,传骑在城中奔驰,到处都是守将在叫苦求援,惹得统筹抵抗的三司根本不知道究竟哪里才是真正危局。
最后还是值守朱雀门的四壁都巡检使范琼差人报了一句:“神兵溃散,张叔夜陷阵,宣化门危在旦夕!”这些大员们方才如梦初醒似地拼命搜罗力量,陆续向宣化门调集增援。
此时,张叔夜先期安排的一千精锐已经全部填了进去,之后是城下巡城的三百禁军,然后是张伯奋调来的那两百神臂弓手。
那位自知酿成大祸的兵部尚书孙傅壮着胆子没有逃回大内,就钉在宣化门的城墙背后,将那些络绎赶到的战兵、辅兵,甚至于搜罗来汴京捕快、护院,给城墙上的张叔夜源源不断地送上去。
他这个紫袍大员,虽然愚蠢得可以,打起仗来也是外行。可站在牛车上登高一呼,倒确实还有几分文人风骨,让周遭军民找到些主心骨,有效地控制了宣化门背后的乱局。
附近但凡是会用刀的人都被组织起来,有些人还发了副铁甲,更多的却是被直接赶上城墙,不能与金人硬碰硬地直接交战,便在相对安全的地段向下射箭或者搬运伤员。
金军敢战、耐战,士气高昂。
而宋军则靠着天下第一雄城,拥有较为完善的防御体系。
双方围城四十日以来终于迎来了堪称最为凶猛的一次碰撞,可这一战下来,宋军的阵线虽然松动,却竟没有被完全压垮!
宣化门城头,张叔夜刚刚带着亲卫将又一波金军逼退。
他喘息着环视四周,激战半个时辰,城墙上还能站着抵抗的披甲禁军可能也就只有五六百人而已。剩下的都是被从城下胡乱赶上来的辅兵,民壮。
他们也算是鼓足勇气舍命为国,可是到了这里面对凶神恶煞的金人,能帮多少忙另说,胆小的四处抱头逃窜反倒是碍了那些战兵的事情。
今日一战打到这个份上,已经失去了趁乱攻取的意义,其实就是在消耗人命,看哪一边的意志率先崩溃罢了。
只不过金人到底是攻方,今日退了明日便可卷土重来。
而对于宋人和汴京百万军民来讲,这一时退了,可就没有明日了……
正思索间,就听得右侧的城墙守军传来一阵惊呼,张叔夜循声望去,看见又是一具云梯搭上了城头。
那边戍守的只是一队甲士带着十几个辅兵,他们转瞬之间便被金人登上城来,辅兵四散,那些甲士拼了命地想将金人压回去,却奈何金人凶悍,被一冲之下连连后退,空出了大段的城墙。
“上!堵住缺口!”他顾不得许多,举着刀,嘶哑着向周围的亲卫下令。
他们这些人刚刚经历一场厮杀,都在喘气,可是看那边已经被杀崩了的战线,也只能随便抹了脸上一把血,稍微集结一下,列阵压上。
那些女真战兵此时刚刚跳进来,立足未稳,杀散那一段城墙的守军也让他们的队列也凌乱不堪,在这些百战亲卫的阵列面前霎时间死伤惨重。
可他们这些散兵游勇只是纠缠了一小会儿,后面攀援而上的援兵同样已经列好阵势。
两边都是披着重甲的步兵,手中除了刀剑还有战锤、铁骨朵之类的近战重兵,双方几十人对撞在一起,白刃飞舞,一时间将这段城墙打得火星四溅!却谁也压不垮谁。
赵璎珞此时就被隔在另一边,她深吸几口气,提着剑刚想上前,却被那位叫做张伯奋的青年军官给拦住。
张叔夜特意嘱咐自己这位沉稳敢战的长子守在她身旁,只带着次子加入战团,往来冲杀。此时见这帝姬又跃跃欲试想要上阵厮杀,这青年军官自然是十二分地持重,魁梧的身子挡在她的眼前苦苦劝道:“兵事凶险,金人悍勇,不是帝姬平日里练习刺杀的那些草人!若是帝姬在此有个好歹,臣与父亲都难以向官家交代!”
而他刚刚说完,就听见那边金军队伍中齐齐发喊,竟是凭着自己这边人多势众,硬生生地压退了张叔夜的亲卫甲士。
赵璎珞看了一眼,见这时候这家伙居然还想着所谓的“交代”,不由得瞪了她一眼,语气也跟着一凛:“张少将军!堵不住这口子,这墙上人都要死!若是因为护我而至汴京失陷,则汴京百万军民、乃至天下人面前,你我都没有了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