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张大老板
“是老板。”刘秘书推了推眼镜,手上拿着一个文件夹,里头夹着几张纸,“根据我们在沉味饭馆、迅达租车行和振扬旅馆的调查,这一行人一共有八个,昨日坐从上海来的火车到我们峒兴,但是不清楚他们是否从上海上车。晚八点住进振扬旅馆。其中一男一女应该是夫妻。小姐中意的,就是那位先生。另有几人,旅馆的招待员听他们称那男人为尊主,所以,男人很可能也是某个家族的掌事人。另外,他们上午十点半去了北巷女中,大约十一点和沈念沈老师及孙霖孙大夫到城味饭馆吃了一顿午饭,叫了八菜一汤。但是在小包厢里,服务员什么都没听到。一点左右,他们就分开了各自回去了。还有,在门口的时候,老板听见沈老师称呼那夫人为‘青强’,不知道具体是哪两个字,那个男人暂时还查不到叫什么。目前知道的信息就这么多。”
刘秘书说完,把文件夹合上了。
“听听!听听!”张大老板气急败坏,“又是一个有家室的!你说你一天到晚的看上谁不好!成天招惹有妇之夫!我们张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张芯茶从床上跳起来,嗓门比张老板还大:“我没错!我喜欢的人刚好结婚了能怪我嘛!感情又不能控制!”
“可是你能控制你的行为!”
“我为什么要压抑自己,委屈自己!外公说了,人活一世,就要快快乐乐,率性而活,不然就白活了!”
“你还提你外公!”张老板被这个逆女气得七窍生烟!
他当时也是猪油蒙了心,被他太太的美色迷惑。她父亲是个十足的纨绔,靠着祖上的荫庇在上海做了几年的政\/府要员。年轻时上头还有一个老太爷镇着不敢胡来,四年前老太爷一死,就开始胡作非为,收受贿赂,贪污公款,很快便东窗事发,锒铛入狱。可是,他的太太和女儿,尤其是张芯茶,早就耳濡目染,被养歪了。
张芯茶从小在上海接受西洋教育,思想开放,小小年纪,学了一身的西洋糟粕,甚至在男女之事上,十足的欧美浪荡做派。从十二三岁中学时起,所谓的男友就没断过。作为父亲,他想管,却心有余而力不足,陪伴太少,女儿同他不亲。
后来母女两回到峒兴,他特地给张芯茶选了县里的女校,为的就是减少她接触男性的机会。可是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女儿。她街上逛一圈,就能和一个男人看对眼。当然,在父亲的眼皮子底下,还算收敛,没有太出格。
然而,纸包不住火,直到她与自家公司的一名职员有染的事东窗事发,害得人家发妻跳楼自尽,他这个在峒兴颇具盛名的张大老板,就像一只被剥光了皮吊起来示众的鸭子,只剩下血淋淋的脸皮丢在地上无处找寻。
赔了款,又用藤鞭抽了一顿,张芯茶的确老实了三四个月,不再上街乱晃,不再勾三搭四。然而,就算是自己女儿,他也不得不这么说,狗改不了吃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管家来汇报说小姐频频往回春医馆跑,他便感觉不对劲了。
直到北巷女中的沈念沈老师上门来,把一打信件摊开在他办公桌上,那堆信件,封封都是向孙霖孙大夫倾诉的衷肠,落款是张芯茶。他才不得不承认,他的感觉果然没错。
“张老板。”沈老师脸上带着笑,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其他人那种见了他这个全市首富而心生畏惧或舌头发颤,或是谄媚讨好的姿态。
“张老板是我们峒兴,乃至江南都排得上号的名人,我听说您的丝绸厂子一年交的税,都能养活我们全县的衙门,哦,现在应该叫政\/府。”沈念手里端着茶杯,口吻不紧不慢,“但是张老板,说句您不爱听的,您生意做得再大,名声立得再好,也得垂下您高贵的眼眸看一眼您脚下的小树苗,说不定,您呵护的小树苗已经爬满了魔鬼藤,并且这些藤蔓正蜿蜒地爬到您这棵大树的身上了。张老板,提醒您一下,魔鬼藤这种植物,触手刺进树干之中,吸食树干的汁液养分,如何参天的巨树,都会被它绞死。如何宏伟的建筑,都会被它掩盖成残垣断壁啊。”
“沈老师你这是在咒我?”他生气了,实则是被人揭了伤疤。
“不敢。我先生主攻医理,对各种药用植物略有研究,我也略懂,我只是向您普及一个植物的特性罢了。我和我先生有一儿一女,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不希望有什么人把它搅和了。所以还请张大老板管好自己的女儿。您知道的,我这人一不开心就会动真格的,动了真格的话……”沈念微微一笑,“两年前英国布莱克参赞的事你还记得吗?”
张大老板心里一个咯噔。
两年前,从上海来的英国使馆人员一行四人来峒兴说是交流考察,实则蹭吃蹭喝。县长拉上了他这个首富作陪,他苦不堪言。虽然英国人自己带了翻译,但是他们不放心,怕英国人坑他们,于是也自己去请翻译。找来找去,都推荐沈念老师,的确,沈老师原本就是北巷女中的英文老师。
没想到这伙英国人里的负责人布莱克参赞是个色胚,见沈老师长得貌美,就公然出言调戏。不过,每次都被沈老师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后来,那几个洋人竟然还看上了他家一座丝绸厂,打着合作出口的幌子,提了非分的要求,简直就是霸王条款,想把这门生意据为己有。
就在他头大如斗,进退两难之时,也是沈念开了口,他们说的是洋文,他听不懂,但是他看见沈念神色坦然地叽里呱啦说着,直把对面四个洋鬼子说得面红耳赤,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最后,那布莱克一拍桌子,愤然离席。
县长吓坏了,直说:“不好了不好了,得罪了贵客,我这乌纱帽要不保了!”
“县长别担心,恶人自有天收。”沈念淡定地喝了一口茶,又转头对他说,“张老板,你也尽管把心收肚里。”
怎么可能不担心啊,他那晚一宿没睡。可是清早却有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来:那四个英国人喝醉了酒在夜总会里互殴,其中那布莱克抡起切牛排的刀就把另一人的胸膛给戳了个大窟窿,而他自己也吓得滑了一跤,仰面倒下时,脑袋磕在石头台阶上,血流如注,一命呜呼。
四个死了两个。
上海当局与英国使馆都来调查了,但是夜总会那么多人看到了,也有不少洋人,他们一个自己内部斗殴致死,另一个意外死亡,怪不了其他人一丝一毫。
县长只是被叫到上海挨了一顿训,其他的处理倒是没有,而张老板的丝绸厂,英国人也无暇打他的主意了。
“说起来,英国人好么端端(无缘无故)来峒兴做什么,我们峒兴传统工艺也有那么几样,但是都比不了张老板的丝绸生意吧。那时,贪图你生意的英国人窝里斗死了,”沈念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说我说的恶人自有天收是不是很灵光呢?”
张大老板脊背一凉,这个沈念,真是有些邪门啊。他早年听说过,沈家还有保家狐仙。秦理旧街要拆时,便传出是沈家的保家狐仙教训了威胁居民的地痞的传闻。
但是不得不说,那两个英国人死了,他的生意的确是少了一次危机。
“沈老师,的确事张某的疏忽。张某一定会严加管教小女,不会再去烦扰孙大夫。”
沈念这才满意地走了。
如今清净三个月不到,怎么这逆女又犯病了?!对方竟然还是沈老师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