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皇上伯伯
西苑玉熙宫。
和念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仍跪在地上,含泪问道:
“我真的可以留下来吗?”
皇上说一切只是误会,她可以不用离开。
嘉靖帝胸口一阵疼痛。
他究竟做了什么,让这丫头这般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不等他回答,和念又问:
“真的可以和祖母伯父们一起生活吗?”
短短两句话,瞬间让高高在上的嘉靖帝无地自容。
他原本并不打算与这丫头相认。
一个外头养大的孩子,给她留条活命便是最大的恩德。
可看样子这丫头似乎也不稀罕他……
嘉靖帝压下心中的郁结,口是心非地道:
“当然可以,那是你的家人……他们也不舍得让你离开,再说了……你一个人,年纪那么小,能上哪里去?”
有这么一瞬间,他想告诉这丫头,她哪里都不用去——
这皇宫大殿内就是她的家!
他堂堂大明皇帝才是她真正的父亲!
可他开不了口。
和念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裙子,一滴泪从脸颊上悄悄滚落。
她忙擦干眼泪,又问:“皇上伯伯不怪罪我爹爹吗?”
嘉靖帝愣了愣。
皇上伯伯?
又听和念接着道:“我爹爹和娘亲虽然没有按着规矩婚配,可他们两情相悦,不是外头那些人说的私德败坏、与人苟且……不是!他们不是!”
她固执地重复着,挂着泪水的脸满是倔强和坚持。
和念不确定皇上是不是打从心里头认可她的存在。
会不会以后又拿她的出身做文章,为难侯府,为难她的家人?
所以,她必须把问题挑明。
嘉靖帝喉咙顿时像塞上了一团棉花,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
“当然不是,你娘很爱你爹爹,你爹爹……也挂念着你娘……”
隔扇橱后头的吕芳忍不住擦了擦眼泪。
他已猜到十之八九,这个女娃大概就是皇上的女儿了。
没想到一向冷漠自我的皇帝陛下,竟会为这样一个小丫头一再忍让。
和念闻言,抿紧的嘴唇微微一抖,眼泪吧嗒吧嗒滚落而下——
她觉得自己遇到了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不知为什么,这个皇上竟然出奇的好。
不仅关心她的情况,而且还跟她解释其中的误会。
甚至包容她的出身,迁就她的情绪……
这一刻,和念选择相信皇上的话。
他并非有心家害她,这只是个误会。
“可是他们不相信爹爹,舅舅舅妈也不相信娘亲。”
“他们还说我是野种……”
“所有人都容不下我……”
“连祖父祖母都因为我被人活活气死……”
和念放下心中的戒备,一股脑将自己的委屈说了出来。
自打她懂事开始,这件事便如跗骨之蛆长在她身上,无论到哪里都如影随形。
就算她再怎么懂事,也会委屈,也会抱怨,也会不知所措。
嘉靖帝既愧疚又愤怒。
愧疚自己的所作所为害了这丫头这么多年。
愤怒那些乱嚼舌根的人让他女儿平白受了那么多委屈。
他不忍和念再委屈流泪,不由自主便道:
“是爹爹不好……”
吕芳及时出声制止:“陛下。”
嘉靖帝回过神来,但心底仍旧有一股想要把所有真相告诉和念的冲动。
和念却以为皇上说的是她爹爹李成和。
她摇着头,“爹爹没错,爹爹以国家为己任英勇就义,爹爹没错,错的是命,是不明真相,只会乱说的世人。”
虽然知道和念说的是李成和,可嘉靖帝却感同身受。
他又抚了抚和念的头发,“是!皇帝伯伯给你出气可好?”
和念摇了摇头,“只要皇帝伯伯相信爹爹不是道德败坏,不守规矩的人就好。”
和念不傻,相反她很清醒。
从小吃苦长大的她,怎会不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只要皇帝陛下不怪罪他爹爹,其他人就说干唾沫也无济于事。
嘉靖帝一噎,忽觉好笑又好气。
这小丫头还挺聪明!一步步给他设套。
果然是自己的女儿!
————
大殿外。
李秉戍沉不住气地问:“父亲,念念已经进去半个时辰了……”
皇上究竟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派锦衣卫追杀和念,这会儿又……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难道皇上想把念念给扣下来做人质?
宁远侯摆摆手,“不要慌!在等等。”
可他说着不要慌,自己却暗暗捏紧了拳头。
她以为和念之所以被皇上针对是因为受到了朝堂斗争的连累。
他得赶紧查出来是谁在后头捣鬼。
他倒要看看哪个不知死活的王八蛋竟然这么卑鄙无耻!
其他几人也心思各异,可没有一个人怀疑过和念与皇上的关系。
几个儿郎齐齐看向陆绎,毫不掩饰眼底的狠劲。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始终没把目光从陆绎身上移开过。
锦衣卫陆绎一向与他们兄弟几人不和,尤其与五哥水火不容。
没想到他竟然还想加害念念!
是可忍熟不可忍!
饶是陆绎底气再足,脸皮再厚,也经不住几个大男人的灼灼目光。
像是恨不得冲上来分八分八将他撕了吃掉一般,看着挺瘆人。
就在这时候,吕芳小跑着出来。
“侯爷、几位李大人,皇上有请!”
宁远侯立即带着二、四老爷进殿回话。
几个长辈一走,李家几兄弟对视一眼,顿时心照不宣。
李秉戍把指关节捏得啪啪作响。
李国铨扭了扭手腕,转了转脑袋。
李之麟不擅武艺,随手将一旁小太监的拂尘“借”了过来。
李国瑞怕给兄弟们拖后腿,绕到陆绎后边包抄。
李柏昭则脱下了自己的外袍——
最小的李柏存嗤之以鼻,“你们就这点能耐?”
说着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了自己研制的手铳——
众兄弟唬了一跳。
这可是皇宫大殿内,李柏存这小子要造反啊!
众人七手八脚忙按住了李柏存的手。
“杀鸡焉用牛刀。”
目睹一切陆绎:“……”
说清楚谁是鸡,谁是牛?
这群白痴,是当他不存在吗!?
不过,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现在人单力薄,不是这群兵撸子的对手。
他不动声色紧盯着几兄弟,脚却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心里默默计算着这么远的距离需要叫多大声才能惊动皇上来救他……
可没等他计算清楚,突然眼前一黑——
他人便被李柏昭的外袍给罩住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