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尸城】她会出现在他的画里吗
夜幕降临,天边蒙上一层朦胧梦幻的色调,万里无云,繁星璀璨,仔细望去还能观察到银河的痕迹。
夜风温柔地掀起青年的额发,拂过他隽美惊艳的眉骨,盈满月色的桃花眼漂亮而深邃。
他已停了笔,安静地望着那轮苍蓝的月。
小猫乖巧地安睡在他腿上,他的手心轻轻抚摸着猫儿柔软的背脊,蓬松的皮毛。
夏糖蹲在附近的树丛里,茂盛的长草将她纤细娇小的身形完全掩盖住。
她没有与S相认。
夏糖是个胆小鬼,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副丑陋狰狞的模样。
而且......
她看到了他延伸至手腕间的几条青紫纹路。
他是被她的血感染了。
药水是她递去的,伤口是她包扎的。
他......会讨厌她吗?
夏糖只敢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注视着。
她伸出手指慢慢划过自己的脸庞,这样的她,会吓到他吧。
夏糖戴上了连衣帽,绳子勒紧系到下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即使如此,她也不敢出去。
只是给自己带来一点安全感罢了。
她就这么靠着一棵树坐在地里,右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撑着下巴,视线穿过暗茫茫的花田落在那道清瘦的轮廓上。
她的裤子上都是草屑泥巴,时有几根杂草痒痒地蹭着裸露的脚踝,夜间的蚊虫很多,耳边是嗡嗡嗡的嘈闹。
夏糖不禁思考这具身体是否正在逐渐腐烂,才会如此吸引它们。
但很快她就不去想了,而是专注地望着青年的身影,似乎连周围的潮腥气都变得清甜起来。
月光像是偏爱这一角花田,远处的田野仿若黯淡的简陋素描,可这里却像一幅细腻又朦胧的彩色油画,每一处光线都描绘得恰到好处。
青年背对着花田将月亮镶进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她藏在无人知晓的深处将他的背影和月亮,花田融入相框,埋进晦涩的泥里。
她仿佛能闻见玫瑰馥郁的芬芳,看到暗粉色的湿润土地,明媚娇红肆无忌惮地舒枝展叶。
苍月行过中天,缓缓向下坠落,世界另一头逐渐亮起微光。
直到最后一弯月落幕,天边拢起白浪般的光芒自尽头涌来,一束柔和的光驱散昏暗,洒进茂密丛林,落在夏糖僵硬冰冷的皮肤,她迟钝地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竟是天亮了。
花田迎来黎明的光泽。
小猫在阳光下打着盹儿,慢悠悠地醒来,舒展四肢伸着懒腰,从青年身上跳跃到地面,伸出舌头懒洋洋地舔爪子。
金色阳光洒在它毛茸茸的皮毛上,宛若闪着发亮的金子。
青年拿出一张崭新的画纸重新起笔。
柔暖的晨曦映着他深邃立体的五官,微卷的额发下的桃花眼被照成温柔的琥珀色,苍白肤色胜过昆仑山的雪莲花。
他拿起夹在画板上的一张纸,片刻后又轻轻放下。
夏糖隔的距离远,但或许是变成了丧尸,视力都增强不少,依稀能辨认出那张纸的背面,似乎像昨天那张糖葫芦的宣传纸。
她还想再悄悄地靠近些,脚跟刚离地,视线里便闯入几只佝偻着背,步履蹒跚的丧尸。
它们生前都是年迈的老人,哪怕成为一具具腐尸,也依旧没有改变萎缩弯曲的脊椎和老年的习惯,它们还是处于弱势群体。
连普通人类都能随意绞杀的存在。
这一片地带都是独居老人较多,周围的房屋大多为茅草屋,砖瓦房,一辆三轮脚踏车上摆好几只木凳,或是随意铺堆稻草当坐垫。
在这里,三轮车象征自由。
也许有一天,再也没人能踏动它,在金色的稻田和落日余晖下欣赏古老的村庄。
它成了落满积灰和蛛网的纪念品。
那些丧尸没有靠近青年,而是缓缓走进花田里徘徊着,仿佛在寻找生前的记忆。
有几只丧尸踉跄着随地而坐,衣角裤子上沾满泥尘。
它们的衣服破破烂烂,裸露的皮肤绽开一团团鲜红的污秽,流出腥浓液体。
而它们只是抬头看着头顶的太阳,仿佛是无意识,又像是好奇,似纯真的孩童般稚嫩。
青年对闯入画面的几只腐尸恍若未觉,漂亮修长的手指执着画笔,不疾不徐地融色勾画。
夏糖在原地站了半晌,随后蹲下身,手心抹了团灰扑扑的泥巴往脸上糊去,黑污泥遮住青紫可怖的纹路,垂下的长发都沾上了脏脏的泥巴。
她做好伪装,确保没人能认出这副模样的自己,又学着那些丧尸走路的姿势慢慢从树后面挪出,龇牙咧嘴张牙舞爪,时不时抽搐几下,关节像退化生锈的机器,不着痕迹地向青年的方向靠近。
其实也没有很近。
她只是随着那几只丧尸,光明正大地在他面前的花田里坐下了而已。
唯一不同的是,它们对天上会发光的圆球很好奇。
而她始终都望着他。
只有在他向这边看来时,夏糖才会装作和没有意识的丧尸一样抬头仰望天空。
当她重新看向他时,他已经将视线落回画上了。
夏糖想,她会出现在他的画里吗?
或是,他只是画一幅白昼下的花田油画吧。
如果可以,真想看看S的画。
一定很美。
夏糖又恍惚地想着,她还是不要出现在他的画里了。
现在的她太过狼狈丑陋,面目可怖,不该玷污那张美丽的画。
她应该是被处理成了一棵微不足道的小草,一片碾进土里的枯叶,一粒灰色的石子。
就这样,也很好。
夏糖释然地仰起脑袋,睫毛弯弯,细碎的光点穿进被泥巴糊满的睫毛里,底下的眼瞳清澈纯粹,像裹满糖粉的奶油蜂蜜,纯白绵软的,落满月亮的清泉小溪。
清亮的光芒卷起金色浪花,掀起温和明丽的光幕,自世界尽头裹挟着长风徐徐而来。
微风俏皮地吹起画纸一角。
光线罩住色调温暖的油画,眼前的景色仿若披上了一层鲜亮的色彩,恢复以往的生机。
弥漫的柔绯云朵是遥远朦胧的背景布,满园明媚艳丽的深红玫瑰为点缀,像涌动的昳丽海浪。
画面正中央,娇俏生动的少女盘腿坐在玫瑰海里,手里拿着两串咬了几口的糖葫芦,弯着眉眼,明眸皓齿,眼底盈满笑意。
一支娇红的玫瑰夹在她耳边,开得热烈,白软稚气的笑容连带着花色都鲜活明亮起来。
漂亮灵动得像只落入凡间的小精灵。
抬笔蘸色的霎那间,厚重乌沉的云层遮住金阳,空中响起凌冽风声,山崩地裂,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仿佛咆哮嘶吼的怒狮排山倒海而来。
几梭冒着紫电的光弹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势如破竹地冲入他的身体,自后到前将整个胸膛贯穿,削尖的子弹穿透心脏,爪牙倒刺扎进血肉,开出一朵诡艳的血花。
深色风衣瞬间濡湿一整片。
画笔在半空中停顿半秒,握着笔杆的指骨苍白到透明,随后笔尖蘸着猩红的心头血,轻缓地点上戴在少女耳间的那朵红玫。
他的身影自指尖开始化成一阵风渐渐消散,像胶片电影不断闪烁的陈旧画面,最终沉默寡言地消失在童话世界里。
光影朦胧间,那双漂亮温柔的桃花眼轻轻抬起,安静地望向花田。
画笔掉落在地,流淌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躺在地上打盹的小猫蓦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蓬松的皮毛同时溢出汩汩鲜血,瘫软着四肢挣扎地抽搐几下便歪过头彻底不动了。
风,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