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现实】它一直都在
次日清晨,知安从荒诞的怪梦中醒来。
她双目无神地盯着白色天花板,试图回忆起梦里的场景却一无所获,最终只是疲惫地揉了揉酸胀疼痛的眉心从床上爬起来。
手上的吊针已经拔下来了,瓷白纤细的手背留着几个淤青的针孔,青色血管衬着薄透的肌肤,看起来格外脆弱。
穆春晓不在病房里,只有放在角落的单人小床上落着一条没叠好的薄毯子,连枕头都没有。
这具身体长时间没有下床走动,机能减退,四肢不太灵活。
知安扶着病床围杆像螃蟹走路一样慢吞吞地走了几步,刺激萎缩的小腿肌肉。
她没有出病房,而是走到那张单人床前将乱糟糟的毯子仔细折叠整齐,上面还有一丝余温。
知安静静地用指腹摩挲着这条薄毯,漆黑的眼睫在下眼睑投落一道静谧阴影。
随后往窗边走去,青翠的绿萝沿窗沐浴在晨光下,散发着勃勃的生命力,她拉开半侧窗户,向外眺望远景。
这座医院大概位于市中心,周边尽是三环大道,繁华街道,正值高峰期,车鸣人声不绝于耳,尾灯连成长长的红光带。
今天的太阳很暖和,照在身上有暖洋洋的舒适感。
知安抬起手心撑在冰冷的玻璃窗前,随后向窗外伸出手,细致地感受这股温暖的阳光,明亮的光线穿进舒展的纤细指缝间,迷离又朦胧,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从昨天到现在,她一直都表现得很安静。
没有声嘶力竭,没有抓着任何一个人的衣领崩溃宣泄,也没有独自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泣。
知安没有落一滴眼泪。
苏樾说过不要哭。
她不会用被他称赞亲吻过的眼睛流泪。
往后也再也没人会替她擦拭眼角的泪。
知安总是那么爱哭,可那双温热的手却不会再温柔地抚上她泛红的眼。
那双漂亮清透的桃花眼也不再装着她的身影。
一场盛大的白日梦埋葬了模糊的爱人。
所以,现在的一切也是梦吗?
她跌入了梦境。
睡一觉就会醒来。
收回探窗而出的手指,染上光的余热,抬脚转身的霎那间,病房门被人轻轻推入。
穆春晓拎着两袋早餐,腋下揣着一柄半散开的遮阳伞走进来。
看到知安站在窗边,微微蹙起眉,一边放下袋子,一边走过去扶她,“夏医生还需要慢慢恢复,以后想下床的时候等我回来,万一摔了怎么办?”。
知安挪了几步,就感觉右腿酸胀刺麻,一阵强烈的电流感从脚背穿到膝盖。
一时没控制住,靠到了穆春晓身上。
“看来夏医生站的时间还不短”
穆春晓扶住她虚晃的身体,“下次记得叫我,知道了吗?”。
知安顺势搭住对方细瘦的胳膊,静静点头。
等麻感减退,俩人才慢慢移到床边。
穆春晓搀着她坐上床,“我买了白糖粥和八宝菜,今天夏医生的胃口应该好点了”。
知安现在没挂吊针,拒绝了穆春晓想喂她的提议,她端着碗底安安静静地吃着,软糯的米粒反复碾磨,直到变成一团米糊糊才后知后觉地咽下。
穆春晓手里也有一碗白粥,最初放了把塑料勺搅动几番,却从始至终没动过。
知安吃得七分饱便不吃了,穆春晓放下碗,起身收拾。
她的动作很利索,纸巾沾水擦过桌面,干毛巾细细擦拭,不一会儿就弄的干干净净。
知安见她没怎么动碗里的粥,轻声问了一嘴。
“现在还不太饿,多谢夏医生关心”
穆春晓笑起来很好看,眉眼若细柳,有种欢俏的明媚感。
她眨眨眼,“不过,我以后能叫夏医生......”。
她拧眉思索了一下,似乎在纠结着什么,随后又舒展开来,“夏夏吗?”。
“这样会比较亲切点,可以吗?”
穆春晓歪头征求知安的意见。
知安吃了饭有点犯食困,眼皮子不听使唤地耷拉下来,迷糊地点着头。
“那夏夏......能叫我晓晓吗?或者春晓也可以啦”
“晓晓”
知安温声道。
穆春晓一下笑眯了眼,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夏夏,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
知安犯困的次数比较多,大多处于睡眠状态,清醒的时间并不多。
护士说是这次的精神治疗超时,耗费太过脑力,需要加以休息才能逐渐恢复以前的记忆。
知安闻不惯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在住院一周后便主动提出要回家休养。
主任直接给她批了一个月的假期。
出院手续是穆春晓帮忙办理的。
知安的东西不多,就几件换洗的衣服,她打包放进袋子里,走出房间。
长廊里很安静,这层楼里住的都是植物人,气氛终日沉默压抑。
在路过其中一间病房时,知安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半透明的门框。
这是间单人病房。
里面只有一张空荡荡的病床,床单被套折叠地整整齐齐,呈现出一股病态的惨白,冰冷无声的规整感。
窗户半敞着,微风掀起透光的窗帘,一缕跳跃的光线如金色鲤鱼穿梭在皓白颜料调成的水浆里。
“夏医生!”
身后响起小护士略微急促的声音,“这间病房还在消毒,不能随便进去,您是要找什么东西吗?”。
原来知安的手指已经搭上门把了。
她垂着眼放下手,嗓音缥缈,“是啊”。
“我弄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小护士紧张地询问道:“是什么东西?我可以帮您找找,不过您的东西应该不在这里,我们收拾病房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遗落的物品”。
知安许久都没说话,目光停留在那张病床上。
“不用找了”
她的语调很慢,手掌覆上心口,垂落的眼睫漆黑沉寂,像蕴着一汪清澈又空旷的深泉,“它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