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现实】你以前是很爱笑的
吃完火锅,穆春晓又恢复了笑意吟吟的模样,欢快地搂着知安逛到饰品玩偶店。
穆春晓在看彩色玩偶,知安静静地站在一排透明柜前低头看着里面的东西。
穆春晓挑了两只棉花白兔玩偶走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瞧去,“夏夏,在看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
知安的手指放在玻璃上,轻轻摩挲着,没有抬头。
柜里陈列着几排精致小巧的银色耳钉,款式简单大方。
穆春晓顿了几秒,随后拉住知安的胳膊,“我记得夏夏是没有耳洞的,现在对耳钉感兴趣了吗?”。
知安取出其中一枚心形耳钉,她的肤色白,衬得更显光泽。
知安拿着那枚耳钉在穆春晓怔愣的目光里举到她耳边,“你戴这个会很好看”。
“你......”
穆春晓迟疑地吐出一个字,却又不说话了。
知安拨开她耳边的黑色碎发,露出苍白干净的耳垂,上面有个不仔细观察就看不到的小小耳洞。
知安将银钉放到耳洞的位置,轻声道:“这里太空了,应该戴点亮色的东西”。
“晓晓的耳朵很漂亮,耳洞也很可爱,不用遮起来”
穆春晓的眼尾有点红,知安触上她的眼角,轻轻碰了碰,然后往下用指尖拂起她垂在肩头的头发,“买完东西,去染个发吧”。
“棕色很适合你”
*
两人回去的时候,夜色已深。
昏黄路灯从头顶洒下,她们并排走在路上,投落两道时而重叠,时而分离的阴影。
夜风吹过她们的发丝,深黑与栗棕,在灯下显出朦胧的璀璨。
当走到最后一盏路灯,知安忽然顿住脚步,仰头看向天边那抹苍蓝的月。
她的眼底映着满腔月色,柔软又皎洁,声音轻的仿佛风一吹就散,“今天是圆月啊”。
穆春晓站在她身侧,路灯下拉出两条瘦长沉寂的影。
知安仿佛只是一时兴起,安静地凝望片刻后便转过身。
穆春晓停顿半晌,抬眼望着那轮圆月,乌深的眼眸眯起,暗沉的黑墨在瞳孔深处晕开,窥不见一丝亮光。
直至前方传来知安的轻唤,她才收回视线,提步跟上。
两人的脚步声逐渐变远。
微风拂起,乌云涌动,月色融入漆黑的夜,如一抹亮白消匿在混沌的调色盘里。
浓云深雾拉起整个天幕,自世界尽头吞噬光芒,直至最后一角月消失之际,两排路灯微弱地频闪两下,仿佛哑者徒劳的挣扎。
月亮残余着佝偻身躯,凌冽长风带走残留的一丝人气。
“啪”
光线消弭,最终归于一片死寂,角落深处,淡冷毓秀的轮廓骤然融进夜色波澜,高挑的影子被染得漆黑,冷白淡漠的面容在晦涩黑暗里显得异常深邃。
晚风还未散尽,弥留风意吻过他漂亮的眉梢眼角,色泽浅淡的桃花眼冷寂漠然,显出无机质的冰冷感。
*
公寓楼停电了。
物业在半小时前通知维修工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电梯一时半会儿坐不了,但夜已深,疲惫的困意爬上眼角,两人没有等电梯通电,借着手机照明灯爬到十八楼。
穆春晓跟在知安身后,面容隐匿在黑暗里,只听她低声嘱咐着知安慢点上台阶当心绊脚,嗓音微沉,听起来有点压抑,除此以外没有更多的交流。
走进屋里也是昏暗的。
知安拉开落地窗前紧遮的窗帘,静谧夜色随之涌入。
映入眼帘的是黯淡无光的城市中心,就连耸入云端的高楼大厦都陷入了死寂,世界的色彩逐渐被晕染成纯黑。
属于城郊乡镇的点点星火像被无形的黑雾拂掠而过,蚕食,倾覆,熄灭。
这座城市,被抽去了薪火。
穆春晓倒了杯水走到知安身侧,将水杯递给她,目光眺望着遥远的天际,“夏夏喜欢这里吗?”。
知安接过水,润了润干燥的唇,她望着不知何时破雾而出的冷白圆月,声音很轻,“这里的月亮很圆”。
很圆,很亮。
有种不真实的美感。
这是她苏醒后第一次看见美到虚幻的月亮。
“是啊”
穆春晓转过头,看着知安浸润在月色中而显得愈发朦胧的侧脸,“站在高楼,好像伸手就能摸到月亮”。
她伸手从背后环住知安的肩膀,将人慢慢抱进怀里,下巴抵着对方纤瘦的肩,“可美好的东西都是短暂的”。
“我用手接住了一捧清水,水里映着月亮,我把每根手指缝起来想圈住这捧水,但水还是在流,夏夏,你告诉我......”
“该怎么留住它”
知安仰头望着窗外的月,抬手往肩头探去,摸到一手冰凉的湿润,她捻捻指尖,随后轻轻碰上那张潮湿的脸。
一截指腹被含入温热的口腔。
穆春晓的声音模糊不清,像团泡胀的乌云,“留不住的话,那就缝进身体里吧”。
知安没有躲避,反而动作很轻地将手指深入她的嘴里,“晓晓是想吃掉我吗?”。
穆春晓一顿,慢慢抬起头来,用奇怪又复杂的眼神看着她,掺杂着些许的陌生。
仿若是第一次认识她。
又或是从来没见过这副模样的知安。
知安恍若未觉,抽出手指,柔软的指腹轻捻着穆春晓的下唇,黑白分明的眼里捞不起浓烈的色彩,平静得似一潭死水,“那就把我吃掉吧”。
“月亮已经被我缝起来了”
她轻缓地抚摸着穆春晓垂落在肩头的碎发,刚烫染过的头发蓬松滑顺,带着一股香气缭绕在指尖。
“这样,你会开心点吗?”
寡白的脸安静得生出了恍惚的错觉,穆春晓在怔然间对上知安乌漆漆的眸子,头一回哽住了喉,微张着唇,莫名的情绪反复在唇齿间碾磨,最终吐出一句:“味道太苦了”。
是的,太苦了。
她恍然间发觉,知安很久都没笑过了。
嘴角眼尾都不曾上扬,眸里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多余的情绪被埋入深处,安静沉默得像朵正在凋零腐败的花。
以往鲜活生动的痕迹被抹去,只剩下纯然的死寂。
“夏夏”
穆春晓抚上知安干燥的眼角,似是怀念般的叹息,“时间过去太久,我快要忘记你以前的样子了”。
“你以前......是很爱笑的”
“也就只有我会把你惹哭,不过后来你习惯了,明明年纪比我小,却总用宽容的眼神看着我,像看一个恶作剧的孩子”
此时她仿佛是忘了,穆春晓和夏糖只是由病患和医生刚上升为朋友关系的存在,没有“曾经”一说。
知安像个耐心的倾听者,安静地聆听她的诉说。
穆春晓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话,目光时而恍惚时而清明,一缕暗蓝窜过眼底,她蹙着眉心闭了闭眼,喉间发出的声音变得愈发低哑。
许久,她扶住知安的肩膀,身形微微一晃,“我们......都该好好睡一觉了”。
“明天想吃什么......?还是东街的小笼包吧,他们家的肉馅很新鲜”
夜色低迷,连带着她的声音都显得迷离深沉起来,在某一时刻变得缥缈,“夏夏,我希望......每个明天都能看见你”。
窗外的月亮缓缓划过中天,漾染幽冷孤寂的黑夜,仿若一只没有眼白的巨大瞳眸,直白灰暗地窥视着藏匿于繁华之下的废墟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