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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初见之喜

独孤朔被众人簇拥着,径直入了裴府。

“裴兄,既然到了贵府,总是能说了吧!”独孤朔看着嬉闹的众人说道。

“独孤兄莫急,到了后院自见会明了!”裴策说着,上官衣等人也推搡着,欲让他去后院。独孤朔不知裴策等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不情愿地说道:“后院皆为女眷,我一糙汉子进去于理不合,若是裴兄不愿直说,不妨改日,今日身体有恙,着实不便!”

“今日由不得你,你便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裴策一脸坏笑,众人也跟着起哄,独孤朔依旧不明缘由,再三拒绝。

“独孤兄,你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不就是见个姑娘嘛,何必这般畏首畏尾!”上官衣一时气不过,推搡间略有气愤地说道。“我何时说过要见个姑娘了?”独孤朔一脸茫然地看着几人,“哎,哎,我说这便是你的不对了,那日在你宅中就已说过,我表妹要来神都,想与你见一见,当时你未言,我便与你同意了,今日若要反悔,怕是不妥了!”裴策说着,与几人一起卷起袖子,拼死抵着,将独孤朔架了进去。

独孤朔被架着,嘴中喊道:“也未曾拾掇,粗鄙不堪,着实不妥!”众人也不管他,径直驾到内院湖边,远远看见裴策表妹伴着几个姑子莲步走来,众人才罢。眼见众人要走,独孤朔也欲跟着出来,上官衣胁迫道:“独孤兄今日若敢出这个门,我等定要扒了你的衣裳,与表妹跟前臊也要臊一番!”此言一出,独孤朔自知几人秉性只得硬着头皮走了回去,众人见了哈哈大笑起来。

裴策之表妹,盱眙人,姓何,名欢,是随父亲何晟荣升神都,举家迁居于此。何欢时年十四,未曾婚配。因是架不住表兄裴策多番言说,遂背着父母借机偷偷来见独孤朔一见。何欢在盱眙之时,多与裴策有书信往来,期间裴策多番提及内卫副统领独孤朔之事,惹得何欢心生仰慕之意。

何欢过来时,独孤朔假意佝着身子,低着头不看一眼,一则自己心中只有柳凌微,再者自己不修边幅,恐怕惹污了何欢姑娘的眼睛。

“何欢见过公子!”何欢轻点杨柳之姿,叙叙问好!

独孤枫依旧不看,侧转身子,揖手言道:“姑娘安好!”到底何欢也是书香之家,颇有秀惠之气,大大方方地说道:“公子何故不以直面相言,偏是侧转身子,莫不是丑的不能见人!”说着噗嗤一笑,惹得独孤朔霎时红透了脸,便恭恭敬敬转过身来,揖手施礼,举目看时竟呆住了,只见何欢生的玲珑清雅,秀气非常,正如曹植所言:“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何欢但见独孤朔正脸,略有稚嫩之气,却也英姿颇佳,眉宇间透着沧桑气概。

独孤朔看了一眼,忙转过身去,倒是令何欢疑惑,她正盯着独孤朔细看,未曾想独孤朔却突然转过身去,忙问道:“公子这是何故,实不像兄长所言有英雄之气,常闻人言神都卫作何暴虐凶残,手段毒辣,莫不是公子会怕我这一个姑娘家吧!”

独孤朔闻言,忙揖手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到此实为同僚们所骗,本不知要见姑娘,未及修饰已是失礼,又见姑娘生的好看,恐忍不住多看两眼,轻浮糟践了姑娘的名声,而姑娘见了我这登徒浪子,又恐污了姑娘贵眼,还是不看的为好!”

何欢听了,笑道:“世人以美为美,但见了美人美景,多看几眼乃是赏心悦目之事,何故在公子这里反倒成了污秽之说,莫不是何欢生长的入不得公子贵眼,特以此话搪塞罢了!”

独孤朔神情紧张,急道:“姑娘实在误会,在下绝无此意!”

何欢心中略有气闷,但见了独孤朔闪躲之中似有不情愿之意,遂委身说道:“也罢,既是公子不情愿,何欢也不便强人所难,今日走了许多路困乏了,便作罢了吧!”说着,点身欲退。

独孤朔急道:“今日唐突失礼之处,请姑娘海涵!”

“公子大可不必计较,何欢告辞了!”何欢转身走了,独孤朔才慢慢转过身来,远远地望了几眼,长出一口气,随即也出了院门。

众人正在门口等着,但见他出来,一个个跻身跟前问道:“怎么样,表妹可生的好看,你俩可看对了眼?”

独孤朔似有些失神,他心中脑中乱作一团,脑中何欢的影子和柳凌微的影子交织在一起,乱的不可开交,听着几人言语,他昏乱着连连点头,胡乱地应允着。众人以为此事喜成了,便欢呼闹腾起来,簇拥着要他请客吃酒,他心恐众人闹到他家去,再见了柳凌微,遂请了众人往教坊司吃酒去了。

教坊司乃是坊间的说法,官家唤作内教坊或者云昭府,主要负责宫廷中的歌舞、编乐等,其中有部分歌妓,绝大多数是歌姬。也是官营妓馆所在,其中些许姑娘、婆姨原本是官宦人家的女眷,因犯各种罪责被罚没而来。

后人白居易曾在琵琶行中写道:“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独孤朔与内卫的人也算是常客了,因着他们的身份,每每会被别人忌惮。

这日不同往日,独孤朔请了众人在馆中吃醉了酒。馆中的姑姑也是个有眼色的,但见几人来了,紧着命姑娘们拾掇洗漱去了,只待几人酒吃罢,陪酒的侍女扶引着往房中去了。独孤朔一把撇开侍女,踉跄着往楼上去,姑姑见了,赶在身旁扶住,她深知惹怒了神都卫差人吃罪不起,遂笑脸迎道:“统领大人有日子不来了,林官人(林晚儿,因是贵胄之后,罚没宫中作艺姬,被唤作官人)天天记挂着,近来茶饭不思了,前日子我还差人去府上看了,大门紧锁着,惹得晚儿哭了一宿,今儿个来了,还不教晚儿好好伺候了!”独孤朔听了,微微一笑,叹道:“世人若都如姑姑一般善解人意,那世间何来仇怨悲苦呀!”

那姑姑听了,越发欢笑,说道:“独孤大人日日来,老妪也时时高兴!”独孤朔说着,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反手丢给姑姑,笑道:“日日劳烦姑姑,怕是姑姑也受不住,我等兄弟都是些糙汉子,少不得搅了内教坊的生意!”

“大人这是哪里话,只要神都卫的大人们肯天天来,老妪欢喜都来不及了!哦,对了,近来晚儿时常身体不适,待会大人可慢着点!”那姑姑一脸坏笑,朝着独孤朔的屁股拍了一下,独孤朔也只一笑,不言语,直到楼上林风晚的的房门前,独孤朔忽地转头说道:“谢谢姑姑了,承蒙姑姑照料,晚儿才得以周全!”

“大人这又是哪里的话,老妪这司馆多亏了大人的照应,免去了诸多祸事,哪一番朝中权贵欺凌不是统领的面子才平歇的,老妪该是谢大人才对了!”老妪说完,看也不看,转身下去了,对着一旁的侍女呵道:“内卫的独孤大人,你们可得小心伺候着,但凡出了丝毫差错,可是要进诏狱的,偏是掉脑袋也教人生不如死!”两旁的侍女小声应允着,扶着姑姑下去了。

但见了林风晚,独孤朔来不及说一句话,便爬到桶边吐了起来,林风晚见了,洗了帕子便跟过来在后背轻轻拍着,嘴中呢喃道:“如何喝了这些许酒,身子消遣不得了,也不悠着些!”说话间像是在嗔怪,又像是在抱怨,独孤朔不说话,依旧吐了几口,才缓缓起身来,林风晚用帕子轻轻擦拭了,扶到床边躺下。

“这么晚了还来叨扰姑娘,实属无奈,还请姑娘莫要怪罪!”独孤朔囫跄地说着,见又要吐,林风晚搬了木桶过来放在床边,轻轻地抚着独孤朔,二人皆不说话,静静坐着。不知烛花剪了几回,夜色晚了几更,独孤朔醒来时,林风晚垂腿坐在床边,怀中抱着独孤朔,靠着床头睡实了,烛火扑棱扑棱地闪着,泛着幽幽微光。

独孤朔本想轻轻翻身下去,怎地稍一动林风晚就醒了,急起身往案桌上去,独孤朔一把拉住林风晚的手说道:“林姑娘,我不渴,你上来睡吧!”说着就起身下了床。

“酒气尚未醒,你好生躺着吧!”

“你上去歇着吧,姑姑说你近来身子不便,不宜久坐!”独孤朔说着,将林风晚抱了上去,自己则垂腿坐在床头。

林风晚拗不过,只好自顾自躺下,静静地看着独孤朔,独孤朔也转身过来看时,林风晚忙转过头去,掩住脸上的心绪。

独孤朔看了一会,起身去坐到炉火旁了。

“你这人也是奇怪,每每来了,也不上床,不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就是端着坐在一旁发呆,前些日子我惹了风寒,咳嗽了几日,反倒让姑姑误会了!司里的常客都知道你是内卫统领,也从未有人敢惹到我房里来!”林风晚说着,好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道谢!独孤朔听着,看着眼前的炉火,不觉淌起泪来。

“你早点歇着吧,等我攒够了钱,就赎你出去!”

林风晚听了,苦笑一声:“我还能去哪里去了!没有宫里允准的文书,如何能脱离这苦海,便是逃出去了,也是亡命天涯的人,何必自寻烦恼了,大人也不必许我,让我早早断了这些念头!”林风晚说着,眼角泛出泪花,心中确实十分忐忑,自十二岁入教坊司以来,看惯了冷眼、听够了讽蔑,希冀着早遇良缘,脱离出去,恐乃是教坊司里所有歌女共同的想法。

独孤朔听了,不敢回头,只顿了顿,轻轻关上门,跃身去了。

至亥时,独孤朔孤身回了家,家中亮着灯火,他知道是柳凌微在等他,他依旧在巷子内抹了抹脸,踏步进去了。

“这晚了,怎么不歇着?”独孤朔见了柳凌晚问道。

“今日闲事,百无聊赖,做了饭菜等你!”柳凌微说着,独孤朔便拾起筷子吃将起来,被柳凌微一把挡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独孤朔,缓缓起身说道:“饭菜凉了,我去热一热!”独孤朔被盯得心里发毛,满脸通红,怔怔地说了一句“好!”

片刻功夫,饭菜重新上桌,柳凌微看着独孤朔狼吞虎咽地吃着,露出令人难以捉摸的颜色,忽笑道:“真是难为你了,教坊司的酒菜品味乃是洛阳城的一绝,却要你忍下饥饿,撑着回来吃一口我做的!”

独孤朔听着,忽地愣住了,手中碗筷也停住了。

柳凌微看着独孤朔,又冷笑道:“何须惊奇,自你进了门,我便闻着胭脂味了,这种香味,整个洛阳街市,只有官属的教坊司有,我平生最恨男人去教坊司欺负姑娘····”独孤朔听着柳凌微之言,抢着说道:“并不是吃花酒,因为陇右的案子,司里的同僚闹着要我请他们吃酒,我怕他们闹腾到家里来看见你,所以····”

“所以,我如何见不得他们·····”

“不是你见不得他们,是怕他们见到你,在秦州那天晚上,我不知裴策是否看见你了,若是他知道你来了神都,怕会给你惹上麻烦····”

“怕会给我惹上麻烦还是怕牵连到你,我看是怕会毁了你在大周的前程吧!”柳凌微说着,转过身去,哭将起来,独孤朔一时无措,不知如何安抚。

“我明日便走,绝不牵连与你!”

独孤朔本想解释,奈何柳凌微不由分说,直奔去了厢房,独孤朔跟着过去立在门口说了半晌,柳凌微终是不答话,独孤朔无奈,只得回屋躺着了,刚进门,就看着白天写的字条落在案桌之下,忽地想起来,自己走了一天,她孤零零地担惊受怕等了一天,想着傍晚归来,做好了饭菜,反倒是自己只顾着喝酒了,竟辜负了她一片心意,如是想着,觉得对她不起,又起身到厢房门口说了半晌,柳凌微终是不出来,他只惶惶在门口坐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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