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夫子远行
晚间,相府,张正峰看着眼前的信纸,差点一口气背过去,他惊恐地读了好几遍,可这无济于事,颤抖的站起身,连滚带爬的冲入阁楼。
“李先生!李先生。”漆黑的阁楼中如今空空如也,可哪还有什么李先生的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他冲着刚刚将信件送来的亲信怒声道。
“梁国中有能以一敌万的武林人士,我军一路溃败,具体情况不明。”
“啊!”张正峰看到空空的阁楼,再次确认了这耸人听闻的消息,腿一下就软了,他睁大眼珠,噗嗵一声跪下。
“完了!全完了!”痛苦中夹杂着悲愤,无奈,疑惑,以及那一丝丝忏悔。
太学府,郑夫子看着有些混杂的满天星斗。
“劫数,来了么。”又是一声叹息后,这个在太学府待了三十余年的老者走出府门。
“夫子。”大长尊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的郑夫子,眼神迷茫道。
“唉。”夫子长长叹息一声。
“夫子,您救救大庆吧。”声音很是悲怆,好像是顽童打碎了家中的珍贵之物向家中大人祈求原谅般。
“天命,又岂是我一介凡人可以改变的。”夫子面上也尽是苦涩,若是他真是那无所不能的圣人,可能就不会让大长尊走出那太学府吧。
“哈哈哈。”年近六十的大长尊现在竟是老泪纵横。
“夫子,我错了啊。”他痴痴地看着老者。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啊。”郑夫子语气很是祥和,毫无半点责怪大长尊的意思。
“夫子。”
“唉,老大不小了,哭他作甚,回去吧,太学以后,就要由你来掌握大局了,还有啊,你性子总是太死板极端,今后要和老儿和老三多商量着来,还有允天那孩子不错,要好生教人家学问,还有啊,最近你不在,你门下的几个弟子多少都有些懈怠了,回去好好跟人家说,可别动手打人,我院中以后可要勤打扫,或者可以改成一片小花园,还有啊,你可别让学生们都跟你一样活了五十多年还讨不到一个媳妇,太学府可没有不让娶妻生子的规矩,还有啊......”
郑夫子像是个即将离家的长辈,对着孩子说着家长里短,这些话是怎么也说不完的,一件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从世间学问最大之人嘴中说出,好像,小事也没那么小,大事也没那么大。
“唉,真是老了,话也多了。”郑夫子最后叹息一声,拍了拍大长尊的肩膀。
“回去吧,太学府需要一个主事的。”
“夫子您是要。”大长尊不舍的看着夫子。
“唉,别把气氛搞得这么悲伤好不好,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你和张正峰那小兔崽子都是太学府走出来的,儒家自己人闹出来的烂摊子,总要儒家自己收拾。”
“那夫子...”
话未说完,就又被夫子打断道。
“行了,出太学府的时候一声不吭,让你回去反而这么多话,差点忘了,搞出来这么个大篓子,还没惩罚你呢,手伸出来!”夫子话风突变,不知从哪就变出来一把戒尺。
“啊?”大长尊愣了愣,还是将手伸了出去。
“啪!啪!啪!”夫子一点没留手,重重的三尺,将大长尊手掌拍的通红。
“行了,我还有事,你也赶紧回去吧!”夫子看着大长尊吃痛的表情,满意的笑道。
“是,夫子。”
“嗯。”夫子轻轻嗯了一声,往门外走去。
“夫子!”刚推开门,大长尊就叫住了他。
“什么事啊?”夫子没有转头。
“弟子在太学,恭候夫子回来!”他鼻尖酸酸的,不知怎的,他觉得眼前老者,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了。
“知道了!”郑夫子摆摆手,随后走出院门,往另一处府宅走去。
“跪在着干什么!”有些严厉的声音将张正峰唤醒。
“夫,夫子!”他惊窃回头,看到一白眉老者向他走来,脸上不苟言笑,少了平日里那抹祥和。
“你也是从太学府出来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我有责任,但你的问题也跑不了,伸手!”夫子又拿出了他的戒尺。
张正峰悻悻然伸出左手。
“啪啪啪!”又是三生清脆的响声。
“有些错误无法弥补,但你要知道,你错了。”夫子收起戒尺。
“夫子。”张正峰落寞低头。
“唉。”由是夫子,却也只能叹息一声。
“有些东西,没法补救。正峰我知你也是一心为民,但,唉。”说着,他又是沉沉叹息一声。
张正峰算好官,却又不算好官,是好人又不是,如今惨淡结局,不过是被他人利用罢了。若是非说他有什么过错,那也只能是错在他和与他对弈之人相比,太过平庸而已啊。平庸不是罪,但倘若一个平庸的人被举上本不属于他的高位,那便是了。
“正峰啊,你自己保重吧。”夫子同样也是拍了拍张正峰的肩膀,随后,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夫子珍重!”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夫子并没有回头,只是一直往北方走去。
正阳殿前,夫子停住脚步,他进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没有任何一人发现,直到进入正阳殿,方有几道气息锁定了他。
“陛下。”夫子来到摊坐在地的李明乾身侧。
“先,先生。”李明乾闻声抬头,却看到和记忆中分毫无差的脸庞。他儿时也曾在太学待过一段时间,那时,他便由是夫子亲自教导,如今几十年过去,自己早已君临天下,夫子却还是一如从前。
“陛下,皇城尚有十万禁军,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可,可那是四十万梁国兵马啊!”李明乾声音有些嘶哑,他最新得到的消息便是,梁军之损失了十万不到的兵马,便将庆军击溃,如今这十万平日疏于操练的禁军,又能有什么用呢?
“陛下,庆国国运尚存一息生机,您的雄心壮志又怎能提前消亡呢。”夫子看着颓废的李明乾笑道。
“夫子您的意思是。”
“不是我的意思怎样就怎样,结局尚未明了,剩下的全看陛下了。”夫子说罢,转身就走,不再回头。
“多谢夫子传教!”李明乾闻言仿若醍醐灌顶,连忙爬起身来,冲着即将走出大殿额背影就是一拜。郑夫子并未闪躲,只是怅然的走出殿门,踏在御街上,感慨良多。
出了城,一路继续向北,来到一处小镇,阵中稀疏的亮着几盏灯火,他凭着记忆来到一处不算太破旧的木屋前,推开院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西房,透过窗纸可以看到一女子正在梳理头发,他敲了敲窗户,那女子愣了愣,随后小心的推开窗户。
“老人家,你在这里做什么。”
夫子并未言语,笑看着眼前与记忆当中那人有七分相似的少女,随手掏出一锭黄金摆在窗台上,在少女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便消失不见。
“啊!”少女惊叫一声,看看空荡荡的窗外,又看看窗台上的金锭,眨巴了好几下眼,才连忙将其收起。
“哎呦,这是遇见财神爷了。”少女端详着手中的金锭捂嘴笑道。
夫子在远处笑着摇摇头,继续往北方行去。
没人知道他活了多久,大家只是记得自从太学宫建立,至今近两百年,可两百年中,只换了三次夫子,更没人知道,三人,皆是他。
原来夫子在一百多年前,也曾有过心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