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还不错
腊月的锦京已被降雪染上素白,而今酉时三刻,皎月透不过浓云,天色已显昏沉。
城西的民巷两旁,高挂着闪烁明光的灯笼,时有尚未归家的孩童,穿着棉衣来回奔跑嬉闹。
饶是银装素裹,也消磨不过蓬蒿老人下棋逗雀的心思,新年将至,偶有的炮仗声,让整条街巷都还显得极尽烟火。
“嗬,江国师!薛国师!”
不知是因为衣着打扮深入人心,还是百姓们早已将他们二人的面容记在心上,两人只是堪堪在胡同露了个头,便有人将这两位国师给认了出来。
他的声音好似惊起涟漪的石子,顺着他指引的方向,越来越多的人驻足留步。
原本还算安逸的巷子,似是也被两位国师的到来而带动了气氛。
哪怕江河与薛正阳时时会在百姓面前露面,但毕竟是位居高位的仙人,莅临民巷,总归让人觉得新奇。
离得近的便往两位国师身边凑,离得远的,便要上房趴在屋顶去瞧,熙熙攘攘的尽是些嘈杂的人声。
这让两位国师,乃至于跟在后头的两位姑娘一条狗,都还没走上两步,便被围在了原地,举步维艰。
有些自来熟的,甚至敢壮着胆子,招呼了两位国师几句:
“江国师,薛国师,您们怎地来了,吃了没啊?”
许是人多,薛正阳没见过这种被众星捧月的感觉,偏爱清静的他一时间有些局促。
耳边太过嘈杂,他有心回应,但他的语气一向轻柔,只能被淹没在了喧嚣里。
老百姓们只能看见他嘴皮动了动,却是“啊”了两声,表示自己没太听清。
薛正阳有些尴尬,便将目光放在了江河的身上,想看看他要如何应付这些百姓,才能让自己一行人通过这条小巷。
却见江河竟是扯着嗓子,和那人唠起了嗑来:
“还没吃呢!”
“没吃啊?那要不来我们家坐坐?今晚我家煲鸡汤啊!”
“改明儿吧,今天我们有事儿,来找个人的!”
“找人?您是想找谁啊?”
江河的嗓门挺洪亮的,一说正事,周遭嘈杂的议论声倒是因此而平息不少。
江河也不再硬扯嗓子:
“就是住在这一片的安大义,您给指个路呗?”
“哦哦,老安啊,成啊。江国师莫不是来给老安治病的?”
“他得什么病了么?”
“听说是得了重病呢,已经有一阵子没见着他了。他家住的比较深,往前走到头,右拐第二户就是了。”
都是生活在一条巷子里的街坊邻居,大家彼此也都熟悉,那人听后向后招了招手,示意大家让开一条路,
“去去去,都上一边去,别打扰咱们国师办正事!”
“妈的,老邱,见着国师了你倒是着急忙慌喘上了啊?你有那仙缘吗,凑什么热闹呢!”
“你懂个屁!老子修不了仙,我家小子可是都要入……入那啥了!没听国师说改天上我家吃饭吗,你就自个酸去吧!”
“我呸,人国师跟你客气两句,你还当真了呗?”
群众笑骂着,但彼此都是熟人,他们也都是开开玩笑,知道国师事务繁忙耽误不得,也纷纷侧身让出了一条路。
江河向一众百姓匆匆作揖,也便向着那老邱指引的方向而去。
身后有不少好事者遥遥跟从,江河知道管不得他们,也便没说什么。
但耳边总归是清净了不少,瞧着巷子两旁还有不少悄摸探头,见识‘大人物’的老百姓,江河不由好笑地看向薛正阳:
“薛前辈还害怕人多呢?”
薛正阳解释道:
“没想到他们这么……”
“热情?”
“对。”
点了点头后,他又与江河并肩拐过一个拐角。
许是因为抵达了巷子深处,拐角之后,便不在有什么人迹,二人只带着身后跟来的姑娘、小疯,径直前往左数第二户人家。
江河转了转眼眸,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便问道:
“那你觉得怎么样?”
薛正阳不解:“你指什么?”
“这些热情的百姓。你怎么看待他们?”
薛正阳迟疑了一会儿,转过头去,看向身后那些眨着好奇的眼睛,向这边投来目光的诸多百姓。
他道:“比在山上时热闹一些,有些不习惯。但不知为何——总感觉还不错。”
“哦?”
“有种莫名的喜悦,但并不太能很好的表述出来。”
“满足感?”
薛正阳一愣,但仔细思索片刻,又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河直言不讳道:
“因为看你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去了。”
“……”
薛正阳匆忙收起了笑容。
“看到这么多人爱戴自己,肯定很有成就感吧。”
江河打趣道,
“虽然时有忙碌,但却比日复一日的清修要惬意许多,是么?”
薛正阳纳闷,明明自己什么都没说,这江河就一眼看了个透彻呢:“你是有什么读心的法宝么?”
“只是前辈总是爱把心思挂在脸上,所以太好猜了而已。”
江河笑了笑,转而站定,左顾右盼了一番,确认眼前正是胡同尽头右数第二户人家:
“在我与前辈尚还素不相识的时候,前辈就屡次出言提醒我。对于要办的事情,也都是尽心尽责。哪怕是素不相识的人,问出的问题,你也要用总想要解答他们的疑惑——
前辈,不管你愿不愿意承不承认,你都是一个爱管闲事的热心肠。
这世上真正的好人没有多少,但至少,你总归是一个的。”
“只不过是因为修行停滞,平日无聊而已……”
听着江河直言不讳的赞赏,薛正阳只觉得有些尴尬。
他终究没有江河脸皮厚,被当面夸奖什么的,实在有些让人难为情。
便微微偏过了头,轻咳了两声,解释道。
江河笑而不语,只轻轻叩响了门扉。
“奇怪了,怎么又来人了?”
院落之中,先有一阵细簌的疑惑,紧接着便传来一声极为爽朗的女声,
“谁呀?”
江河一边应声,一边寻思着是否在哪里听到过:
“在下江河。”
“江河……江国师!?你这孩子,怎地还真把江国师喊来了?”
院里的人霎时一惊,随后便是蹬蹬跑来的脚步声稍显急促。
唯有当门扉真正打开,看清了院里的女子时,江河才终于反应过来,这安大义究竟是哪户人家。
眼前的女人身材稍显臃肿,脸颊的皮肤饱经风霜,便与这锦京城大多数的妇人没什么两样。
但江河仍然能一眼认出她来,因为他们总会在清早时不时见面:
“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