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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3章 棋手

“不过倒也奇怪,这浊仙们到底都去了何处?他们之中不是也有以人类的姿态行走世间的么,为何我们闹出了这么大动静,到现在也没见到一个真正的浊仙,全是满眼的污秽……”

江河不由在心中思忖。

原本便是担心这地底有浊仙势力驻扎,自己一人应付不得,才想着用此等借刀杀人的法子,引三山五宗修士与浊仙生死相斗。

可江河觉得一路走来时间也不算太短,姬轩辕又闹出那般大的动静,不至于一个浊仙都见不到才对。

现在轩辕城里闹出那么大动静,便是浊仙已经到了无需隐瞒自己的地步。

就算要逃,也该是在献祭之后,此刻该是派出些炮灰来拖延脚步,让那头的孟羌娥不至于在最要紧的时刻出了岔子。

如今无人露面,总不能是怕了姬轩辕的修为。

他们浊仙不也有个好端端的灵境么?怎么可能……

江河忽然一怔,心头那抹堪堪沉寂下去的被掌控感,霎时间翻涌起来,于脊背染上了一层森寒的水渍。

再微微抬眼,瞧着姬轩辕那平静肃穆的面孔,越看越觉得熟悉。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怀疑过一个人。

这人与他非亲非故,却从一开始便能够取得他的信任,使他无法在第一时间怀疑对方。

这既是对天庭的信心,自信于那吞天帝王昊,绝没有可能放任一个浊仙的王朝跻身这三山五宗。

又是对剑宗的偏向——

这人能一眼看出他被通缉背后的真相,暗中庇护他打发走那烦人的苏正行。

看似不偏不倚的背后,实则全是在向着剑宗。这让江河少许地放下了戒心,下意识认为此人与剑宗有所渊源,而忽视了这环境下的种种不合理……

其实直到现在,他也难免认为这推断是自己疑心过重,致使的无端猜想。

可怀疑的种子在种下的一刻,便会不由自主地发芽——

到底是浊仙真有在地仙眼皮底下藏匿的本事,还是那地仙本就在替浊仙隐匿着踪迹?

到底是浊仙的动静引动了地仙的目光,还是地仙本就一直盯梢着浊仙们的进程?

到底是浊仙忌惮着地仙的实力,唯恐被清剿一空而不敢露面。

还是……那地仙本就是浊仙?

“不说话了,便是觉察到不对了。”

姬轩辕见这沉默维系了许久,忽然笑道。

江河霎时间只觉得头皮发麻,犹豫一瞬,却只得跟着笑笑,装傻充愣起来:“什么不对?”

“何必跟我装模作样,你知道那日是我饶了你一命。”

他的话把江河的记忆又带回数月之前,他毫无还手之力,被那灵境地仙一拳锤入海底的那一刻。

心中的猜忌化作了现实,江河却无法感到丝毫的喜悦。

这仙王朝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位灵境。

他既是人皇,又是浊仙。

江河强迫自己在压迫中冷静下来,这姬轩辕好像已看透自己的心思,将自己掌控在股掌之中,若此时再乱了方寸,便彻底没了周旋的余地。

他尝试挣扎一番,身子却果不其然动弹不得,这姬轩辕明明只是拽着他的后领,那灵境的威压却足以让他生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

尝试作罢,他只得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你是故意的。

你故意不杀我,放任我在合适的时间刚好抵达这轩辕城;又故意离席,放任我大闹八宗大比;再故意解开禁制,放任我钻进这皇陵里……

因为你了解我,你笃定我一定会如你所愿,料定根本不必过多干预我,我便能自己跳进来,所以始终在放任我。”

江河思索一路经过,终于明白先前的桎梏感究竟从何而来。

太顺利了。

这一路实在是太顺利了。

以鲤国飞舟前往仙王朝,他的身份便免不了一番盘查,稍有不慎便有提前暴露的风险,可飞舟被砸,纵使跌入海底,也使他几乎不受阻碍地便偷渡进轩辕城。

八宗大比时,正因这所谓的人皇并不在场,他才敢肆无忌惮出面救人,纵使他以想好从中周转的措辞,可谁能晓得这期间不会出现意外?想靠语言说服一个地仙,终究是兵行险招。

宫城禁制被解更是重中之重,想在三山五宗合围之下强行破开这宫城禁制谈何容易,姬轩辕深入地底等候,直接让他少了一层至关重要的麻烦……

这一路都顺利到超乎想象,完美沿袭着他计划的轨道。

可倘若他的计划,本就是这人皇所期望的呢?

“不错。”姬轩辕平静道。

他的确是故意的。

“为什么?”江河沉吟道,“你我素不相干,为何对我了如指掌。”

“素不相干么?”

姬轩辕并没有再回答他的话,直至片刻不久,他提着江河的后领,仍不停地向下挪步。

随着他不断前行,江河察觉到那如潮如海的黑泥明显沉寂下来,数量也越发稀少。

那本可以将任何人淹没的污浊,直至眼前已只剩下能够沾染鞋底的洼池,姬轩辕踏在泥洼上,溅起了滴滴挥舞触须的黑泥。

这些黑泥竟不再飞扑到他们的障壁前,安静徜徉在族群彼此的拥抱中,竟显得温顺。

它们当然温顺。

眼前这个人类,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最大庇护,助他们自千年前繁衍至今。

姬轩辕甚至已无需再以这障壁欺人,他撤下龙气,以肉身拎着江河继续前行,也没有半滴泥浆冒死冲来。

江河的视野渐渐清晰了。

那犹如深渊的晦暗正一点点随着前行褪去,隐约的金芒破开泥浆的壁垒,从更深处透过。

他知道自己距离那伫立千年的龙脉愈发靠近。

直到这时,姬轩辕才又缓缓开口。

他指着彼此眼前透过的光亮,指着更深处那冉冉升起的国运,忽然笑道:

“你觉得一只生在南川荒野的虫子,凭什么参透龙气的真谛,养出吞噬龙气的蛊虫?

你以为这能破开龙气的唯一法子,凭什么恰到好处的落在你的手上?

江河,你我当然不可能素不相干。

若素不相干,这助你破开龙气的蛊虫该从何而来?”

他顿了顿,忽然转过了目光,直至此时,江河才终于看清他那敛在眼角下的笑意。

那是目空一切的笑意,亦是掌控一切的笑意,

“棋子再怎么翻腾周旋,也没有跳出棋盘的可能。

胜负,永远只关乎你背后的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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