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4章 斩天灭地(4500)
“这般的剑,她还能出第二次么!?”
他们可是同境修士!
能破开万法的一剑已是毫无道理!
一剑过后,第二剑转瞬即至,更是不讲道理的道理!
见过方才剑光,没有人敢自信,自己能单凭灵境肉身抗下这骇人的剑,再度支起护身法宝,庇佑自身。
“轰隆!”
幸得众修士皆有灵境之能,否则只待不曾反应的顷刻,便要化作剑下的亡魂,与那道法一并散在尘烟里。
可他们心中皆有一股愤懑。
眼看第三剑转瞬即至,孙渠棠大骂一声,向天跃去,堪堪要避过那道剑光,却险些被激荡的剑气乱了阵脚。
可接连三剑而去,却完全不见对方有任何止歇念头,又有剑光迎头而上。
一时间众人疲于抵挡,竟被拖去了不少时间。
可他们心中的愤懑亦随这每一剑而接连升腾。
“凭什么!?”
孙渠棠怒道,
“这般出剑,她难道不曾有过消耗么!?”
众人使尽本领,接下袭来剑光,终于有人瞧出了端倪。
却见万仙山先前破阵之人沉声道:
“不是没有消耗,是有人替她承受了消耗。”
“谁!?”
“人连地,地通天——那是天地三才阵。”
那人咬牙道,
“天本诸阳,地本诸阴,人本中和。三才异务,相待而成!是她那两个师兄,凭借那方剑阵的联系,为她输送起源源不断的灵气!
这使得她所递出的任何一剑,所需的灵气都将被他们三人均分!”
“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果真见鹿鸣与侯星海二人执剑而立,却有庞大灵压与江秋皙混作一团,分明是有融合牵引之势。
侯星海立于剑阵人位,牵连地位鹿鸣,承纳天位江秋皙。
三才异务,相待而成,循环往复,源源不绝。
能斩破他们道法的一剑,自是需要等量的灵气作为凭依——
纵使江秋皙的剑,对灵气的使用率,弥补了其中相当一部分数量,也难以忽视这天地间灵气守恒的自然定律。
她归根结底要受这境界制约,斩不出更强的剑,也留不下更多的灵气。
唯有通过三才阵,将他们三人的剑气堆叠,才能够使她更自如的挥剑。
“那又如何——不疼、不痛!”
被剑光扫飞至数里之外,神相都堪堪破碎的虎妖,转瞬便踏遍中间之隔,回到众修队伍当中,
“区区一剑,不过如此!”
他冲的最前,伤的最重,神相有了崩碎迹象,纵使凭灵气修复裂隙,也难以抹平硬撼一剑的威能,再观他全身上下,甲胄早已被斩地支离破碎,胸膛赫然淌出浓重的鲜血。
可这般伤势对于一个地仙而言,的确不够看。
它徒手一抹胸膛鲜血,放到唇边细细品味,冷笑一声:
“什么剑仙,只怕这么多年也懈怠地紧,力气还不如你当年斩我那一剑要命!”
圆海想到什么,再维系不住淡然神色,忽地怒目圆睁:
“蠢货,还看不出来么,她根本没有要杀你的意思!”
“什么!?”
“她将我等纳入小天地之中,再以这不痛不痒的剑,挡去我们道法手段,分明是要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为谁?”
圆海看向江秋皙,冷声道:
“将我们拖在此处,以便为你们搬迁争取时间?打的倒是一手好算盘。”
“搬迁?莫不是有病吧,堂堂几个剑仙,可堪大道的灵境,居然要为一群低微的鼠辈卖命……”
妖王有些不明白。
他想不通一群蝼蚁有什么好庇护的。
妖骨冢向来弱肉强食,弱者也不过是强者储备的食粮,若供奉不上新鲜的灵肉,便要用自己的肉作为供奉。
他知道人类世界并非如此野蛮,可这些所谓宗门,也不过是在换皮行事罢了——
传授弟子修行,再让这群低境弟子为自己办事,为自己搜罗资源,供奉自己修行,一朝登天。
这才是这世间宗门的本质才对!
哪有将将登天的仙人,为保佑一群蝼蚁而不顾性命的事情?
这岂不是倒反天罡?
而圆海则凝眉继续道:
“只可惜你们选错了路。
将我们留在此处,最后被拖死的,只能是你们自己。”
但江秋皙没有回答她,只再递出一剑。
这一剑与此前分毫不差,仍然没抱着与他们玉石俱焚的打算,不是冲着他们性命而来,偏是要消耗他们的灵气。
圆海惊怒。
难道这江秋皙,真的只是要将他们二十余灵境拖在此处,供那群所谓的门人子弟逃之夭夭么?
她,乃至眼前的鹿鸣、侯星海,三个尚还年轻,尤有未来的灵境修士,竟当真愿意耗费毕生功力,乃至性命,去换一群人境、地境的蝼蚁匆匆几十年的时光?
他们难道不想登临大道,飞升成仙了么!?
“不、不可能!”
圆海决不相信,眼前的三个魔头竟是这般‘光明磊落’。
他们一定还有别的谋划!
“就让我亲自看看,你们的孽障!”
他不假思索,手中念珠忽而扬起天边,化作禅杖。
那禅杖似有山高,直冲穹空旭日,圆海身上的袈裟亦闪烁梵文,化作金光,犹如拄杖盘龙附着其上。
他喉头滚动,念诵天音阵阵,灵台之中,万千功德倾泻而出,
“罪业因缘故,失乐及乐想——
便让我这罪业杖,好生瞧瞧你们的毕生罪业!”
那罪业杖势若排山倒海,自穹空劈落,不染凡间纤尘,却结结实实凿入了三人心头。
圆海自知,这关乎心灵的一杖,足以击碎这三人虚伪的假面,将她们心中的罪业,那为人不齿的勾当,一并展露在罪业杖前!
可待圆海满心得意,要探入罪业之时,却见那三人似毫发无损,仍然屹立三才之阵,向二十地仙斩去一剑。
“不可能!你们杀生百年,屠戮无度,为世人不齿,怎会毫无罪业,怎会不知自己心头有罪!”
圆海不愿相信,就连厚重的嘴唇也跟着颤抖。
可他转而想明白了,
“我知道了,杀生便是你们的天性!既是天性,便不认为自己有罪,自然会觉得问心无愧!
好啊,果然是魔头,果然是祸害!
不可、不可!断不可让你等祸害贻害千年,断不可让你们魔门侥幸逃生!”
魔头教出的弟子,又怎可能是什么善类!
若是让那群小魔头得以还生,岂敢想象日后这天下该是怎样破败的世道!
江秋皙不予理会,再出一剑。
眼看这一剑一如往常,圆海就明白,更不能任由她继续挥剑下去。
因为没有人愿意在这剑宗身上,耗去自己的千年心血修来的基业!
倘若能众志成城,一瞬覆灭剑宗,那在场地仙或许不会吝啬自己的灵气。
可当他们在剑宗手上耗去的灵气过甚,超出了他们所能承受的范围,那换做是谁都不愿在为此拼命——
他们何必要为了一个剑宗,葬送自己的积累?
要快,一定要快些破开这方小天地,剿灭这群魔头。
绝不能拖到他们二十人消耗过甚,尽数懈怠的那一刻。
圆海大喝道:
“尔等莫要再行防御,他们三人诚心要耗,我们一味抵挡只是徒增消耗。
倒不如随我一起,破开他们那三才剑阵!失了这阵法,只凭江秋皙一人扛不住我等消耗,他们便只能充作笼中困兽,插翅难飞!”
一众修士听那圆海提点,当即精神大振,纷纷不作抵挡,便要以伤换伤,先轰碎三人的阵法再说。
鹿鸣意识到对方更改策略,眉头一皱,一时间犹豫起该不该以伤换伤,为了维系剑阵,硬撼那灵境之威——
可这三才剑阵,终究只是拖延之法。
纵使负隅顽抗,剑阵也迟早要破……
更何况——
“哪怕维持剑阵,再这么耗下去也该跌境了。”
侯星海道出了他的心声。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们能凭着江秋皙的剑意,与那二十余地仙僵持一时,可一旦灵气损耗到要跌境的程度,便更是穷途末路。
已经别无他法了。
“师妹,离阵吧,由我们二人,为你抵挡一二!”
江秋皙轻轻点头,向后退去,三人就此解阵,由鹿鸣侯星海二人祭出仙剑。
“心眼,开!”
侯星海大喝一声,揭下护额遮蔽,一颗眼珠赫然直视众修。
众修心头骇然,便觉头顶刺痛,心扉被谁人紧扣一般,好不难受。
那赫然是侯星海的心眼之剑,凭此心剑,可洞察人心,直指灵魂,是将剑宗心剑修炼至化境的至臻水准。
那心剑随眼,瞪向何方,那人心头便轰然一震,饶是灵境修为,也险些失神。
可正是这片刻困顿,已是绝佳的可乘之机。
鹿鸣将剑匣拍碎,五柄灵剑直冲云霄,悬聚高空。饶是青天之下极为空旷,却也能依稀听到灵剑共鸣之声回荡。
那剑声激鸣、扩散,直至变得震耳欲聋,众修士堪堪自心剑的困顿之中脱离,才忽觉此方天地似是出现了异样。
在看这荒野之上,遍野之上的残剑,竟也因那灵剑的共颤而和鸣起来。
便像是有什么人,将它们不约而同地自那荒野中拔出,抛掷到了天边。
那此前还尽是黄沙,宛如戈壁的旷野,霎时间被密密麻麻的剑影覆盖。
这里,是剑宗的天地。
弥留在此的,皆是剑宗先辈的兵刃。
滋养它们的,亦是代代弟子的热血。
这里的每一柄残刃,皆烙印着剑宗千秋的剑意,承载着剑宗万世的累积。
它们本该一直沉寂在这副辽阔的棺木里。
而今,面对眼前这似要势如破竹的,侵犯剑宗疆土的仙人。
它们却仍旧受到了后辈的感召。
它们是剑宗的剑。
亦是守护的剑。
“破!”
鹿鸣大喝一声,万剑也为此啼鸣。
连同剑宗这来自千万年间的悲喜,千万年间的杀意,都要一并汇作这条宛如长河的剑雨之中,向着眼前的侵略,诉说它们的拒绝。
“不够!”
妖王大喝一声,法相也跟着一并明灭,震天吼声轰然炸起。
圆海竭尽所能,袈裟铺展天穹,欲要阻拦这狂风骤雨。
众修本都做好了以伤换伤的打算,可在面对这如雨一般,传承千万年的灵剑之时,他们却都要为此低下高昂的头颅,尽己所能的用珍贵的灵气,催动术法,去拦截那泼天的剑雨。
他们当然不可能死在这里。
只是觉得被逼到如此狼狈,是因为自己不愿浪费灵气。
却不愿承认被三个同境逼到如此地步,已是没齿难忘的耻辱。
但好在,再怎么负隅顽抗,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剑阵已破,待拦下这场剑雨,他们便会使尽全身解数,将这三个剑修,乃至他们所带来的一切屈辱,都一并清扫干净!
他们如是想着,直到剑雨也渐渐失了声音。
他们觉得时机终于成熟了,便纷纷撤去了身前的防护,便要使出自己的杀招。
可待眼前的烟尘都散的干净了,却又察觉一股极为恐怖的灵压,似要蓄势待发——
恐怖?
对于活了几千年,早已踏上这世界巅峰的一众人而言,究竟什么才能称的上‘恐怖’二字?
甚至他们也不愿相信,自己有朝一日,竟还会因为‘恐怖’,而诞生出名为‘惧怕’的情绪。
可不论他们承认与否,皮肤上倒竖的汗毛,那渗入灵魂深处,直击心灵的胆怯,还是不断提醒着他们,眼前的一切就是现实……
现实便是,只有死亡能给他们带来恐惧——
而他们窥见了死亡。
“那是什么——”
没有人敢任由那灵压继续发酵下去,他们便要拼了命地阻止那股涌动的源头。
可鹿鸣与侯星海挡在身前,仍能为那死亡的源头,争取短暂的时机。
而那,已然足够。
江秋皙的剑,已指向穹空。
那一众修士想的不错。
‘恐怖’的源头,的确来源于死亡。
毕竟,这本身便是脱胎于死亡的一剑。
她仍记得自己学会这一剑时的模样。
那时的她懵懂无知,却想着没有人能拦住自己普通的一剑,那或许此生都没有斩出这一剑的机会。
但世间的一切,早已在她的手中成了既定。
她是这世间命运真正的掌控者,她所学会的一切,所作出的一切,便都是于她有用的事物,没有被浪费的可能。
所以哪怕她当时并不知情,却已在命运中决定了这一剑的结局。
毕竟——
死剑,是玉石俱焚的一剑。
须得持剑者,抱有必死的决心。
唯有置之死地,方有后生可言。
何谓‘决心’?
便是要让持剑者明白,自己为何而死,为何出剑——
她一早便看透了自己的未来。
也接受了自己的未来。
她的出现,便是为了让这天下,让这生灵,都能够抵达那唯一的结局。
她的死,亦当如此。
所以江秋皙根本无需犹豫,便可催动这滔天的剑意。
她置自己于死地,是为剑宗的代代后生。
也是为了天下后生。
这一剑迟早要出。
是她,亲手为自己镌刻了墓碑。
于是江秋皙递出了死剑。
剑起。
那尽是黄沙的戈壁,残剑的枯冢,烈日与青天,都一并化作了虚无。
连声音都因此湮灭,一切都变得万籁俱寂。
剑落。
那斩出虚无都好似化作了两段,裂起世界的缝隙,任这延绵的剑气,一并散进了彼岸。
众修触目心惊,再也顾不得其他,只想着该如何逃离这方天地,要离得那柄宣泄剑意的长剑远一些、再远一些。
可这天地,本就是为他们精心准备的囚笼。
他们去往天涯海角,都避无可避——
正因此剑,将把天地,也一并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