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林鸦

风尘仆仆的再次回到山上，派蒙看着四周让眼睛有点疲劳的雪景，揉揉眼睛放弃抵抗的啃了一口香甜的苹果，口齿不算清晰地说着，

“思思这样直接逃跑，之后肯定会被凯亚阴阳怪气指责的。那个家伙最不喜欢体力劳动了。”

这话说的的确没错，凯亚当时想要叫住他们就是因为不想上山探索情况，本来只要他去询问事情缘由，再让队员跑腿就好了。结果林思思却是头也不回的跑了，他这才没办法的带着人上了山，还不一定能找到准确位置。

林思思嘿嘿笑了一声，没有过多言语的坐在了椅子上，等待着阿贝多要说的事情。

“抱歉又把你们叫到这里来，有些话，还是要在人少的地方说。”阿贝多稍微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衣摆和头发，就随意的坐下看向了对面的三人。

派蒙啃着苹果，询问是不是说冒牌货的事。

“没错。应该说…空，我很意外你能注意到我和冒牌货的不同之处。”阿贝多沉稳的开口。

将手搭在膝盖上乖巧坐着的空，听到他这样说，眉头略微一动，

“你是指脖子上的…？”

阿贝多带着黑色手套的手轻轻抚在领口，那里是一枚闪烁着微弱光芒的岩属性神之眼。手指微动，避开湛蓝色的衬衫领口，直直点在脖颈前方那枚显眼的金色星星之上。

“是啊。这个印记，或许就是一切的起点。”

派蒙扔掉果核，眼神满里是对接下来要听的故事的好奇。

阿贝多苍翠色的眼瞳闪过微光，倒映着身旁随风摇曳的生命之树的枝干，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不属于人间的神性。

“你们认为，这个菱形印记是什么？”

空和派蒙犹豫着做出了一些猜测，阿贝多随即看向了安静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林思思，却并未等待她的回答，而是直接摇摇头否定了之前的猜测，

“不，这是我身为人的[瑕疵]。”

他随手拿起一个摆在桌上的玻璃瓶，说着玻璃制品的制作工艺，[吹制]。以工艺稀少价格昂贵的玻璃器皿喻为自己，将吹口收拢的瑕疵比作自己身上留下的星星印记，以此来形容这枚印记的意义。

“听起来好神奇啊。”派蒙坐在椅子上，啃着林思思投喂的须弥奶果。

“人工生命与自然生命的区别，在于生命之力的流淌方向不同。自然生命的力量由内而外，所以花朵从蜷曲到舒展，我们观赏花卉时会说出[绽放]这一词汇。

而创造人工生命，一定程度上是将力量由外向内输入。胚胎最终获得生命力的缺口，就是玻璃制品收口的那个[点]。

这种被创造出来的痕迹，正是我身为人类[不完美]的证明。那个冒牌货大概是不想自己也变得不完美，才诡异避开了这个印记吧。”

这番解释让空短暂的陷入了沉默，但林思思却是在想到阿贝少的时候，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

“那他肯定是完全不了解人类这一物种，无论是诞生还是生存，再或是社会性和他们独有的复杂的[人性]。其实类似玻璃制品的吹口的东西，人类也是有的，并且是每个人天生自带的，所谓[瑕疵]。”

派蒙和空同时看向了她，异口同声道，

“肚脐？”

林思思莞尔一笑，“对哦~就是肚脐。人类的婴儿在妈妈体内孕育的时候，可是完全浸泡在羊水中的，必须依靠脐带连接的母体去呼吸和吸收养分，而在出生后，脐带就会被剪掉，最终在肚子的下方留下一个会陪伴一生的痕迹。”

这些事，阿贝多作为研究了数百年的炼金术士，绝对是清楚的，所以大家才不会从他的身上看到任何自卑之类的情绪，他对自身的存在非常理智，既不会因为自身的长处而自傲，更不会钻牛角尖的觉得自己是瑕疵品。

反观那个阿贝少，可怜是可怜了些，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该是林思思或者空之类的外人去可怜他。

就像雷电影抛弃并封印了初代人偶散兵一样，就算恨，也该是恨莱茵多特这位[创造者]才对，天天想着杀人报复社会算什么？

同理，就像当初对散兵丝毫不留情面的动手一样，若是阿贝少再敢犯事出现在林思思面前，她也并不会有什么多余的同情，该打该杀绝不犹豫。

但本质上这是阿贝多的家事，她不好直接杀，当初雪崩时那一箭也就没有奔着要害去。

空若有所思的听完林思思的感悟，之后又转过头看回阿贝多，发自内心的询问着，

“把这些事说出来，没关系么？”

闻言，阿贝多从正坐改变了姿势，抬起一条腿，轻巧的搭在了另一条腿之上，双手于膝盖交握，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你们跟其他人有根本上的不同，与你们分享秘密，我不会有那么多顾虑。正如派蒙所说，这一切听起来就像[故事]一样，即便告诉别人，也只会被当成异想天开的小说而已。

人类不止渴望超越和奇迹，他们对[平凡][普通]的追求也远超我们想象。”

林思思完全赞同这句话，点头的同时，心里又在暗戳戳思考着方才阿贝多说的关于自然生命和人造生命的话，从前那个早就被放弃的想法再度浮现，有种想试试的冲动。

由于这只是深藏在心底的大胆想法，所以距离最近的空和派蒙也都没有察觉到什么，还在和阿贝多聊着。

现在，他们的话题在阿贝多的刻意引导下，变成了编故事比赛。只是因为待会儿还要去冒险家协会帮忙，所以三人约定着之后再来谈论故事的事。

“思思，我们该走啦，不然一会儿凯亚找上门来，肯定要发牢骚的。”派蒙拉了拉林思思的衣角，呼唤她飘荡的思绪回归肉身。

粉发的少女轻叹一声，站起身来左右活动了一下身体，开口却拒绝了和他们一道下山，

“空空和派蒙先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做，嗯…凯亚现在已经到了事故现场了，你们顺路帮我和他解释一下吧，就用阿贝多的那个骗骗花理论。”说完，她还对着两人眨了眨眼。

派蒙有些不乐意，但空却心领神会，明白她这是对另一个冒牌货的存在有些芥蒂，于是他主动拉着派蒙离开了营地，向着之前战斗过的地方跑走了。

阿贝多看着并未离开，而是不断活动身体的林思思，沉吟片刻后还是开口了，

“思思，你…”

听出了对方话语里的犹豫，林思思收起动作缕缕头发，漫不经心的摆摆手，

“你们的事我不掺和，我留下来只是代替那个酒蒙子看顾一下，至少知道个结果。放心，刚才我使用了一点幻术，那个阿贝少看见我已经离开了，所以肯定不会跑的。”

闻言，阿贝多没有再多言，抬步默默走向了营地之外，抬眸看了一眼站立在山崖之上的废弃品，从身侧拔出隐匿在衣摆之下的精致单手剑，快步走向了最终决战之地。

…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履行诺言并未掺和的林思思这才乘着风来到了已经结束纷争的地方，看着倒在地上已经濒死的阿贝少，看着那张和阿贝多完全一致，却多了几分冷淡的脸。

反观阿贝多，身上并没有伤口，就连衣服也只是因为剧烈动作过而产生了一些褶皱，丝毫不显凌乱。他甩手将剑收回，看着地上即将死亡的失败品，苍翠的目光里没有什么波动。

“我还以为你会留他一条生路，没想到还挺果断的。他现在也就只剩下最后几分钟了，怎么不给个痛快？”林思思抱着胳膊站在阿贝多身边，同样没什么太多情绪的说着。

阿贝多收敛心神，眉目低垂，

“因为他觊觎着不该觊觎的东西…即便是我，也无法容忍。”

他没有回答最后的那个问题，只是将心里这几日一直压抑的话语深沉的吐出，话的内容倒是很不符合他的性格。不过林思思没有在意，淡漠的看着下方缓慢伸出手的造物，缓缓蹲下。

从刚才战斗的过程里，她自风声听到了关于这个可怜者的过去。他有尝试着代替阿贝多去城里接触那些“熟悉”的人和事，从中品尝到了活着的滋味。

于是他开始恨，开始计划着彻底的替代，即便要为此付出众多也无所谓。

他其实并没有杀什么人，就连带走乔尔的都是他制作的阿贝花，可谓是坏事恶名都让这个替身去承受了。

但唯独，他不该对空抱有杀心。

林思思并不知道阿贝多所指的并非是特殊的旅行者，但真相并不重要，反正他们都没想饶了阿贝少就是了。

只是…那来自于灵魂深处生长着的权柄，依然在蠢蠢欲动的呼唤着，企图怜悯这与她无关的人造生命。

[这是莱茵多特造的孽。]

[但这也是一个可以发展的信徒。]

两种声音在灵魂中相互拉扯，但并不慌忙，好似无论哪种结局对她来说都是无常，并非必需。

可现实里，林思思还是对他伸出了手掌，握住了那对自己探来的求救之意。

这一刻，阿贝多恍惚间好像再度看见了那名从头到脚一身雪白的少女，看见了那高天之上降至凡间的慈悲神灵。

一阵炫丽光芒亮起，包裹住了位于冰天雪地之中的小小三人。

“你，想他得救么？”

少女的声音回荡在突然密闭的环境里，令阿贝多有些惊讶，却不太意外。

之所以留他一口气，也算是给了他一个生的希望吧。尽管这全凭神明的心情。

“若我是他，我或许也会做出和他相同的决定...我也想真正的活下去。”

沉声的祈愿响彻空间，被聆听的神明听了去，化作了一抹让花朵更为娇艳的笑容。

林思思将手按在变化做阿贝多模样的失败品胸膛之上，浓郁的生命力如瀑布般汹涌的注入其中，改造着其身体的结构。

伤势肉眼可见的迅速消失，新的崩裂的痕迹再度出现，如此往复循环着，这种粗暴的改造手段完全没有让承受者感到丝毫痛苦，因为最为关键的神经，仍旧连接在林思思的身上。

如同母体对婴孩的供养般给予，连生命分娩时的痛楚，也由创造者全盘承受着。

但这实在称不上是无私，因为林思思此刻正极为清醒地控制着力量的输出和导入，沉浸在创造全新生命的欣喜之中，连体内传来的痛楚都忘却了。

不过须臾，一个全新的人形诞生于世，少女脸颊上滴滴汗水滑落在地面，砸出偏偏冰花。成功的曙光就在眼前，她淡然开口呼唤着掌间的生灵，

“新来的，你想要变成什么模样？”

生灵此时还没有五官，无法开口，只能在心里回应着。

[…什么都好...黑色就行。]

真是别扭啊。

林思思如此想着，便将对方的半长卷发变成了漆黑，思考了一会儿后，又坏笑着把他的眼睛变成了和自己一样的星眸，只是颜色却是红宝石一样的颜色。

就像自己黑夜时分的模样。

真不错~

很快，五官和身形都定型成功，是一位身材纤细身高偏高的十八九岁青年的模样。

在云雾和能力散去之前，林思思将背包里自己没穿过的一套练武服饰改造了一下，囫囵丢在了光溜溜的新生命身上，自己转过身看着身边若有所思的阿贝多，

“你觉得怎么样？”

“非常完美，他的身体在原本造物的基础上增加了很多只有自然生命才会拥有的器官，体内流淌的血液也可以自发创造…只是这成分太过珍贵了，思思，你不必对他如此用心的。”

阿贝多满眼赞叹的看着正在迅速穿衣服的新生命，他从炼金的视角去看，甚至已经完全找不到人造物的痕迹，若是不暴露的话，可能除了那些魔神，没有谁会知道这是一个被凭空创造出来的[人]。

林思思听着后面淅淅索索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一边回答着阿贝多的问题，一边回头看向自己的杰作，

“的确宝贵了些，不过这也是值得的。毕竟我得到了宝贵的创造经验，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嚯，我的手艺真不错呀~小家伙，给自己起个名字吧？”

黑色锦缎长衫披挂在青年身上，背后羽毛形暗纹只在微光闪过时才会显露几分。其内暗红里衣于胸前交叉束缚，边缘处一层细窄暗纹黑边几乎看不清颜色，偏长下摆上还印着亮金的神兽纹样，正是林思思本体的大兔子的古画抽象版。

至于腰身下面紧实包裹双腿的长裤，以及那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皮质腿环……就属于某个创造者的个人品位了。

纯粹是因为自己有，也想让身边所有人都有的心思在作祟啦。

青年低着头，并不太想看向另一侧的阿贝多，略微沉吟后做出了决定，

“林鸦。”

林思思多少有些惊讶的看着为自己起名林鸦的青年，又情不自禁的，对他决定使用自己的姓氏这件事感到了深深的欣慰之情。

但是出于别的考量，她还是按压下了这种情绪，浅笑着拿出一块令牌拍在了他的手上。

“叫什么都随你，我虽然算是你的创造者，但你也不必非要将我当做母亲，从今以后无论你做什么事都不必介意我，同样，也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这个令牌你拿好，之后若是在外面无处可去了，就去璃月吧。那里有我的洞府，在一座名叫思桃的山上，只要拿着令牌就能进去，护山的阵法也不会对你开启。

不过你要是去了璃月，肯定会引起那里仙人的注意。但是放心，只要你不做出格的事，他们并不会管你做什么。”

稍微嘱咐了几句，林思思就不打算再管这个名义上的好大儿了，走回阿贝多的身边就准备离开。

倏而，那青年有些陌生的嗓音再度响起，险些让林思思没忍住回头。

“多谢您给予的生命。母亲。”

林思思拉起还在愣神的阿贝多快步离开，随意的向后摆了摆手。她对忽然被叫做母亲这件事非常的不适应，只想赶紧跑。

那黑发青年又驻足停留了一阵儿，再一次游荡了一遍雪山后，带上自己不多的行囊，第一次以自己的身份，踏出了这片诅咒的雪山。

.

（请看今日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