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磨损

在这之后，林思思三人跟着影一路边清理猎犬，边修复着裸露在地表的那些受损的树根。只是在战斗的过程中，他们都发现了影的不对劲。

不过是几只上不得台面的魔物而已，就连力量尚未恢复完全的空都能轻松应对，可几百上千年都在精进武义的影，却每每在战斗结束后都会在原地停顿休息片刻，非常反常。

经由派蒙提醒，空站在距离影还算近的地方关切的询问着她的身体如何，却被影用节省力气这种借口搪塞了过去。不等林思思再问，旁边破损的树根再次散发出白色的柔光，一个身形佝偻的人影伴随着雾气出现在了一旁。

那是一个眼睛上遮着布条的瘦削老者，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身上穿的服饰也明显和之前的将士们不同。

“你是...古山...”

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是谁的影，下意识变得轻柔的嗓音里是对往昔之人道不尽的怀念。

一君一臣，时隔五百年后以这样的方式再度见面，竟也是没有半点生疏之意。影很自然的为三人介绍了下古山的身份，夸赞了他泡茶的好手艺。而古山却在谦虚寒暄之后，再度提起了稻妻土地上遭受的磨难。

“这附近的住户都跑的差不多了，他们想带老夫走，但老夫觉得没有意义，就没有跟他们去。将军大人就在这里，老夫没有逃跑的理由。假如这是连将军都无可奈何的事，老夫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空看着面前佝偻背脊的老者，并未像之前一样直接将和平的事说穿，而是继续顺着古山的话说着，好像自己等人真的是五百年前跟随将军的好友一般。

“你看起来完全不慌张，这是为何？”

古山苍老的声音发出了两声干涩低哑的笑，头向着刚刚发出声音的空的方向转动了一点，

“逃跑，为的是活下去。想要活下去，是因为生命中仍有未尽之事。而老夫，只是恰好没有这种想法，也没有留下任何遗憾罢了。”

古山慢悠悠的说着，当真是对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毫不急躁。那双被布条遮住的眼睛好似在绽放着一种光芒，名为洒脱的光芒。

没等空继续问起，古山自顾自的提到了将军大人曾说过的[梦想]，提起自己在将军大人的讲述里，凭依着想象力游历在稻妻最美的山川和海洋之间。时间长了，他逐渐理解了将军大人浪漫又梦幻的想法。

“她总是说，[一切美好都会因时间流转而变化、消逝。所以人生在世，一定要抓紧享受，不留遗憾。]”

一旁安静聆听的林思思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似有深意的话语，心中顿时百感交集。雷电真若是知道了妹妹在自身离去后的执拗，恐怕也会难过的吧...影将自己封闭了几百年，也是错过了这世间，更是浪费了时间。

这边的林思思在感慨，旁边的空和派蒙则是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疑惑的神情。

这显然不是影会说的话，这不符合永恒的定义。

在这之后，古山又感慨似的说了好些话，直到林思思发现他的灵体已经开始不稳了，他才恍做刚刚察觉一般的提到了自己的失礼，提到了茶具一事。空和派蒙很热心的说可以帮忙找到茶具，又在影的安抚下，古山这才面色惭愧恭敬的对着影说了些什么，转身面朝着众人离去的方向，安静的矗立着。

这期间，林思思几次想要开口，却又在空和派蒙热心的表情里败下阵来。那位古山老伯早已察觉到自己死亡的事实，也清楚自己快要散去，所以故意用这种方式，再目送一次将军的背影。

明白了这些的林思思，又怎么好开口戳穿这位老者最后的心愿呢。只是在跟随着伙伴一同前往神里屋敷的时候，内心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酸涩。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明悟何为[生]何为[死]，也不会再对这世上的生死轮回之事有太多的烦扰。可如今，她看着前方脚步轻快神情热忱的空，还有因为沉浸在过往记忆中并未察觉到不对劲的影，她竟有些不忍告知那既定的死亡。

‘这就是...我终将独自背负的[磨损]么。’

暗自思索间，林思思还是没有忍住，再度回眸妄望向了那名致死都信仰着将军的古山。这一次，她看见了一个面露微笑，双目安好的慈祥老者，看见了在一片清风吹拂中散做满天星辰的残魂，看见了那高耸独立在山巅的神樱树在摇晃着枝杈，让无尽的粉樱送往日的子民最后一程。

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风吹拂过来的时候，将那些灿若星辰的光点收入掌中，希望着能为受尽苦难的人带去安宁。

......

深居简出的将军大人突然造访，让守在神里屋敷大门口的[代行]有些惊悚。他有些磕巴的对几人问好，就差拔腿狂奔着向家主汇报此事了。

影自认为和善地对那[代行]说道，“不必慌张，我不是来见他的。这段时间我更想和空他们聊聊。茶具的事，就有劳你了。”

站在她身后的林思思无奈的抿唇笑了一声，以只有几人能听见的声音对影说着，

“影，你可是稻妻的将军大人，没有提前说明就到访已经很吓人啦，结果还只是来借茶具...影呀，虽然在稻妻你是至高无上的，无论做什么他们都不会说什么，但你还是要为手底下辛勤做事的臣子着想的。这样吧，正好我有些事想找神里家帮忙，如果你允许的话，我来帮你圆个场怎么样？”

派蒙听不太懂里面的弯弯绕绕，撅着小嘴抱着胳膊，看着对面笑容很甜的林思思低声吐槽着，

“我怎么觉着此情此景很是熟悉，好像在某个卖唱的那里见过这种表情...思思，你是想要偷懒吧？”

她本来也只是调侃，没想着真的拦着思思去干嘛。可没想到粉发少女听到这话后的反应却是很大，本来就不小的眼睛又睁大了不少。

“天可怜见，我可是真心的！有事找绫人也是真的！小派蒙你怎么回事，最近越来越不向着我了，哼。”

这话说得派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了，挠着头眼睛慌乱的四处飘，但无论是因为打不过思思所以做作的扭开头的空，还是根本就没太听懂她俩在吵什么的影，都不像是要帮忙说话的样子。于是可怜的小派蒙忽然也气鼓鼓的叉着腰，哼的一声撇开了脑袋。

影看了看派蒙，又看了看明显是在故意闹事的林思思，脑海里忽然想起了曾经那只对着鬼兜虫都会浑身炸毛的小狐狸。她试探着伸出手，就像以前抚摸着幼年时期的小狐狸时的模样，轻柔的摸了摸林思思的脑袋，就连声音都变得软和了下来。

“思思想去，那便去吧。”

此话一出，本来就对自己闹脾气而感到心虚的林思思更加的不是滋味了。她深深地呼吸了两次，平复下心情后却没有再挂着笑容，只是用脸颊在影的手心里蹭了蹭，对着空眨了眨眼后，快步的走入了连通庭院的廊道，进屋找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