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南星一颗紧绷的弦才稍微放松下来,“事实是这样没错!只是事到如今,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你,不如我给你讲讲我爹吧!”
萧宴一边有条不紊地划船,一边饶有兴致地望着她,“愿闻其详!”
南星开腔道,“在我的印象里,我爹就是一个酒鬼,他一喝多了就会打我和我娘,他不但嗜酒如命,更是将我们家里的所有的积蓄都赌没了,就连我娘的救命钱,都被他拿去输光了!我十岁那年,眼睁睁地看着我娘在我眼前病逝却无能为力!”
萧宴眼里掠过一丝心疼,见南星平静地继续道,“三日后,我不得已,用母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也是她此生最珍贵的一副珠钗,为母亲置办了一副简陋的棺椁,送她入土!”
“从那以后,我就在家里藏了一个酒坛,等我爹烂醉如泥地回家时,用酒坛砸破了他的头,当我看到他头破血流时,却又吓得跑了出去,一路跑,累了就睡在路边,饿了就在狗嘴里夺食!”
“幸运的是,我昏倒在路边的时候,碰上了我的师父师姐们!等我睁眼的时候,他们已经带我到了王军里,从此我就有了依靠,也有了家!于是我就跟着师兄师姐们一起,习武从军,守将杀敌,好不快活!”
“那你现在还恨他吗?”
“你说谁?”
“你的父亲!”
南星笑道,“谁还记得他呀!要不是今日为了安慰你再提起,我怕是都想不起来这个人!他才不配让我恨!我现在是令人闻名丧胆的南将军,我心里装的都是西周的百姓!”
说完二人相视一笑,萧宴叹道,“南将军不愧是巾帼英雄,确实比贫僧看得开!”
“你们出家人不都是讲求普度众生吗?众生都在心里了,区区一个南萧皇帝又算什么!”
“是啊!南将军说得是!”
沉默一会,只听萧宴说道,“其实我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南星更是惊讶道,“那你刚才?”
“但从现在开始,我只是萧宴!”
“哦,萧宴,萧军师,记得回去兑现你的承诺哦!”
“什么?”
“教我打赢你呀!”
南星看着萧宴嫣然一笑,二人只觉得回来的路太短!
两人初渡江时是只是南将军与军师,如今泛舟归去时,却是南星和萧宴!短短的一条河却能送走世间无尽的过往,迎来未来无限的希望,江水渡人,尚且还须人自渡!不然怕是永远都过不了江!
送走南萧皇帝,桓宇高高兴兴地带了二人来到前厅用午膳,桓宇早已命人准备了丰盛的酒菜,桓夫人也早已等在此处,见三人皆是一团喜气而来,这才放下心来,听桓宇说木易辰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如今他们又救了自己,还带她们找到了亲人,柳新眉心里的感激之情更是无以言表。
待大家落座,桓宇和夫人激动地举起酒杯,“今日,是我和夫人重聚的好日子,更是殿下和漼姑娘大喜的日子……”
听到此处十一和师父皆诧异地看着桓宇。
“哦,我是说是你们明日便可平安回西周,这可不就是大喜事么,来!我和夫人敬两位救命恩人!虽说大恩不言谢。”
说到此处桓宇哽咽道,“但如此深恩,没齿难忘!”
四人举杯共饮,一切情义与感谢全盛在了酒中。
十一见师父也举杯道,“祝贺你们夫妇二人劫后重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多谢你们的收留款待,若有机会,我定会拄杖夜叩门,再来打扰二位!”
“欢迎!只是记得带漼姑娘一起来啊!”说完笑着看了十一一眼。
“一定!”
“你们难得来,今日又刚好事了,不如我带你们一起下山逛逛吧!下次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们便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十一期盼的眼神看向师父,只听师父说道,“也好!我也正有此意!南萧民风与西周不同,这里的世家和民众大多崇尚潇洒隐逸,我们也可去见识一番!”
只听桓宇柔声问夫人道,“你想和我们一起去吗?”
只见柳新眉为难道,“今日还是劳烦你带我们的贵客下山吧,我怕见生人,等言言适应一段时间,我们再一起去可好!”
“好,就听夫人的!”
只听小书童说道,“师父,我也不去了,我要和小言言玩!”
桓宇笑道,“谁说要带上你了,自作多情!”
小书童又挠头道,“我还要将殿下隔壁的竹屋收拾出来给姑娘住呢!实在去不了!”
桓宇立刻讪讪地站起来往他嘴里塞了一只大大的鸡腿,眼神警告道,“叫你话多!”
十一惊讶地看了一眼桓先生,“隔壁不是杂物间吗?”
桓宇赶忙堆笑解释道,“哦,是,是杂物间没错,这不是大家都知道你和他了,怕书生们说我怠慢你们,今夜就让他们收拾出来给姑娘住!”
“哦!”
木易辰听十一只轻轻答应了一声,又低头拨弄着碗里的米饭,竟也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遗憾。
午膳过后,桓宇带他们出来时,远远见两个书生牵着一黑一白两匹马已等候在山门。
桓宇指着黑马道,“这匹归我,你们就骑白马吧!”
十一拉住师父的衣角,“只有两匹马吗?”
“是啊,你不会骑马,我带你吧!”
想起上次十一受伤,木易辰还是心有余悸!
“我…”
“怎么了?”
十一压着窃喜,连连摇头答道,“没什么!”
十一纠结到最后还是觉得不告诉师父比较好!
木易辰先将十一扶上马,将她的双脚稳稳放进马镫后,自己才飞身上马将十一小心翼翼地圈在怀里!幸亏师父在她身后,不然此刻十一绯红的脸颊定会泄露心里的秘密。
师父今日一身白衣,十一也着一身藕粉色衣裙,三人策马飞驰,衣袂飘飘,山涧树林皆被他们远远地抛在了身后,路人皆侧身驻足观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哪里来的隐逸山林的谪仙突然降临了人间呢!
三人来到江陵城,水乡的可爱就在于满庭芳芷,杨柳依依,绿水人家绕,十一只贪恋地欣赏着眼前的一木一舟一亭一桥。
无意听到师父和桓先生说话,十一转头时才见桓先生果然带了一定过腰的长帷帽。
“你戴帷帽遮面做什么?”
桓宇笑道,“如此才是我啊!他们一见我这副打扮,就都知道是龙亢书院的桓先生下山了,岂不妙哉!”
见十一眼里一片新奇和喜悦,桓宇问道,“江南的水乡,在西周怕是不常看到吧!”
十一略显失望道,“我其实也没怎么逛过西周!”
“啊!”
听到十一的回答,桓宇更是惊讶地转头看着木易辰。
“你怎么回事?为何连西周城都不让她逛?”
凑近压低声音继续说道,“真是金屋藏娇啊!”
十一急忙解释道,“不怪我师父,是我以前有诸多不便,所以才没怎么出去的!不然阿舅和宫里的人都会怪罪师父的!”
木易辰只心疼地望着十一,说到最后,她竟咧嘴笑道,“现在可以了,我可以随便出去了!”
见十一走到栏杆前眺望江水,桓宇才好奇地拉住木易辰问道,“有什么不方便,竟连门都不让出?”
“她过去有婚约!”
桓宇一双大眼睛转了两圈!立马接道,“现在没有了?”
“对,现在没有了!”
“为了你?”
不知怎的,木易辰见到桓宇八卦的眼神就有点怕。
“不是为了我!”只无奈答道。
“我看就是!你这是欲盖弥彰!”
得意地看着窘迫的木易辰,对十一喊道,“漼姑娘,我们先去听琴,过后再乘舟畅游江水。”
十一远远地笑着点头!
桓宇知二人心意相通,只是苦于天意弄人,他比谁都懂得其中的滋味,不希望木易辰也同自己一般再经历一次生离死别。
一路走来,十一见许多女子皆盛装而出,疑惑道,“桓先生,今日是什么节日吗?”
“是啊,三月的上巳节是祓禊求福的好日子,有曲水流觞,登高采兰等诸多活动,也叫做女儿节,大家都会喝桃花酒辟邪,也会佩戴芍药、兰草祈福,所以你看到了吧,三月天气新,水边多丽人,你可要看好你的师父哦!莫被人拐了去!”
十一羞涩地看了一眼师父,低头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行至朱雀桥时,只见桥边的老者给过桥的年轻男子一人手里递过去一支编制精巧的花篮,十一更是奇怪。
桓宇憋着笑对十一说道,“姑娘看见前面发篮子的人了没?过去给你师父也领一个吧!可以祈福的!”
十一开心地跑了过去,问道,“能麻烦您给我一支吗?”
“姑娘要竹篮?”
“是啊!就是给他的!”说着将师父指给那人看!
“哦!可是姑娘的心上人!”
十一羞涩地摇头,“是我师父!”
那人只远远地看了木易辰一眼,果然是一翩翩公子,一对璧人,心里更加奇怪道。
“看着不像师徒啊!这个姑娘怎么傻乎乎地,竟把自己的心上人往外推呢!”
看着十一热切期盼的眼神,终是不忍让这么美丽的姑娘失望,只好应道,“好,拿去吧!”
十一笑着将篮子递给师父!
木易辰也不知桓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不想十一失望,只好接过篮子随意拎在手里。
走过朱雀桥,十一见许多女子聚在一亭子里,见他们过来,竟远远地都跑了过来,只见走在前面的几位衣饰华贵,姿容艳丽的女子,娇羞地立在师父身前,大着胆子将手中的芍药花放入师父的篮子后,都娇羞地走开了!
木易辰才反应过来,他们又被桓宇算计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能无助弱小地提着满是芍药的竹篮,快步向前走去。
十一此时肠子都悔青了,才知道桓先生刚才明明就是故意的!
“看来你师父风姿不减当年呐!”木易辰转身瞪了桓宇一眼。
十一掩着失落问道,“当年?”
“当年他第一次来书院,虽不是三月,但江陵城的少女们也如今日这般热情呢!”
木易辰生生打断道,“不是要去听琴吗?”
“好,走!走!走!”说着桓宇快步跟上师父,在他肩头低语道,“看到没?你徒弟吃醋了!”
木易辰不答他,只将花篮塞在桓宇手里,“拿着!”
十一郁郁寡欢地跟在他们身后。
“十一!”木易辰喊了她一声,见十一只低头往前走着。
“十一!”
“啊!”等她反应过来时,师父已在眼前!
十一闷闷地开口,“师父!”
“走吧!”
十一才反应过来,师父刚才竟然在特意等她,手上的竹篮早已不见了踪影,才笑着跟了上去!等十一跟上,木易辰和桓宇带十一来到琴坊坐下!
十一见两位乐师坐在亭子正中,面前摆着一把玄色的七弦古琴和雕花的木质琵琶,临江而坐,树荫环绕,只觉是难得的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他们刚落座,已有人过来招呼,送来茶水。
十一闻得清甜的幽香扑面而来,“这是?”
“此茶名为恩施玉露,丰产于五峰山,香气清鲜、滋味醇爽!姑娘尝尝!”
十一只抿了一小口,果然清新醇香。
十一才放下茶盏,只见远处三位公子已走近前来,想必是桓先生的朋友!
为首身着白衣之人道,“见过桓先生!”
复又将目光落在师父和自己身上问道,“这两位是桓先生的朋友?”
桓宇笑道,“莫逆之交!”彼此点头致意。
桓宇见他一直看着十一和木易辰,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便做好了看戏的准备,只端起茶悠闲地饮了一口!
“两位可是夫妇?”
十一看了师父一眼,低眉答道,“不是!”
那人却喜道,“那姑娘可有婚配?”
十一呼吸的瞬间,只淡淡答道,“没有!”
“小生乃侯莫陈氏,单名一个月字见过姑娘!”
“幸会!”
“不知姑娘芳邻几何,家住何处?”
十一不想泄露身份,亦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我……”
还未出口,却惊讶地听师父似带着愠怒开口说道。
“这位姑娘来自西周任城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