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只是木易辰怎么也不会想到,这道诏书却最终让他们天各一方。
自高阳王起了异心之日起,在外他与太原王金荣勾结日益加剧,在内与前将军朱世隆过往从密,宫中御医虽忧其寿数不过三年,但高阳王异心日盛,因此常常殚精竭虑,即使欣华公主日夜看护不休,其病体也无甚好转,反而更是加紧了对金嫔的胁迫,步步紧逼之下,金嫔也已经开始了她的美人计,而且刘子行为保万无一失,早已在陛下身边安排了诸多眼线。
他虽做得滴水不漏,但细心的谢崇还是注意到近半月有余,陛下精神欠佳,日渐消瘦,便又多留心了几分,果然一日谢崇偶然在陛下身旁的近侍于兆的身上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起先未免打草惊蛇,他先派人跟踪了半月,发现每隔一日子夜时分,于兆会乘宵禁换班之时,偷偷由东宫西角门而入,一炷香后复又折返回来,在高阳王亲侍护送下,竟是做得来无影去无踪。
谢崇忧心如焚,便派秦岩暗中调查了于兆在豫州老家的人,果然其家人近半年来,在豫州新修了府邸,由穷极一时,一时在乡里跃入富足大户。
秦岩便命士兵假扮门客邀其弟于隆一起饮酒作乐,假意逢迎,三五日后那于隆酒酣耳热之时,益发张狂,将其兄如何取悦高阳王,才换得今日家族荣耀之事和盘托出。
更得知一切皆是高阳王指使,每日事无巨细密报陛下事宜,从饮食喜好,到召见何人,所奏何事,皆被高阳王一一探查,而可耻的刘子行竟利用于兆,常在陛下的饮食里做手脚,让陛下近月余精神越发倦怠,以致睡眠不佳,恹恹无神。
探明真相的第二日,谢崇立即将此事私下奏与陛下,刘徽只觉眼前一黑,脚步酸软,缓了半日才不可置信道:
“太傅莫不是在骗我吧,你说高阳王关注我的一举一动,朕犹觉可信,可是你说他在朕的饮食上做了手脚,朕绝不相信。”
谢崇知陛下一向宽仁,只叹道:“正是陛下太仁厚了,才让别人有了可乘之机,老臣斗胆,请陛下今日假装身体不适,先不要用膳,老臣略懂医术,只需查验一番,便知老臣的话是真是假!”
刘徽惊鸿未定,可近月余自己身体的状况,他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
颓然无力道:“就依太傅所言!”
谢崇只安慰道:“但愿只是老臣的误查误判!”
晚膳时,果然见于兆殷勤劝陛下多多用膳。
刘徽只有气无力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朕一会便用,午膳的南瓜汤味道甚合我的口味,明日让厨房再做些来吧!”
“是,奴才告退!”
于兆临走时还不遗余力地劝道:“今日的三喜丝看着不错,陛下近日胃口不好,多食一些酸辣开胃的,或许会对陛下的身体有好处!”
刘徽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只摆手道,“好,下去吧!”
待于兆离开,谢崇从陛下寝殿出来,带了银丝细针细细查验一番,果然陛下的饮食里竟有一半都掺了微不可察的夹竹桃花粉,而那道三喜丝里分量最多。
刘徽心力交瘁,绝望至极,愤怒地掀翻在地,“怎么会?他们怎么敢?”
谢崇扶住摇摇欲坠的陛下,“陛下!陛下保重身体要紧!”
刘徽抬起迷蒙的双眼,含泪道,“我待他不薄,他为何却要害我?”
刘徽怎么也想不明白刘子行居然已经对自己下手,而且如此狠绝。
自小他就是自己的伴读,自己犯了错,母后常常迁怒与他,他因此挨过不少的板子,固他心里时常愧疚难安,因他身体虚弱,自己让太医常住他的东宫,得了补药,更是第一个想着留给他,为什么,他为何会如此恨自己,竟要置自己于死地。
可太傅的话就如当头一棒,让他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明起来。
“陛下不要忘记了,他可是太子,一旦陛下身体衰弱,又无子嗣,太子顺理成章便可登上皇位。”
谢崇突然想到太后,莫非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开始布局了吗?谢崇问出自己心中一直悬而未决的疑虑。
“陛下,当时太后为何会突然身染重病,以致到如今都不能言语!太医们真的就毫无诊断吗?”
思及太后,刘徽心里喜忧参半,令他忧心的是母后自那时起一直不能言语,喜的是自从母后入永宁寺礼佛,她的精神反倒好了很多,人也平和了许多,每月他和姜嫔去探视母后时,她都异常高兴。
细细想来,有一次他带了高阳王去探视母后,那日母后的眼神里,竟是充满了畏惧,难道母妃的病当真与刘子行有关,可他为何要害自己的母妃呢?
刘徽喃喃道:“不,他没有害母后的理由啊!”
“陛下可还记得他与漼氏的联姻,老臣在辛夷退婚后才知,高阳王当时的恨意并不少,而这门婚事……”
“对,这门婚事是母后主持定下的,然而也是母后做主退了的!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凭空夺去,他若因此记恨母后,便不足为怪,更何况他还曾……”
想起皇叔入中州护卫皇城的那晚,刘子行带了毒药,求他一箭三雕,杀了皇叔,永绝后患,思及次,刘徽只觉后背一阵阵冷汗。
他更是愧悔不已,“是我连累了母后!”
谢崇见陛下神色严峻,痛苦不堪,只心疼地劝道,“陛下不必太伤心,您也说过太后如今安养天年,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犹豫片刻,才跪地说道:“老臣已然病入膏肓,说句大不敬的话,当时中州平叛后,我还曾一度担心太后复出,戚氏会因此得势,危及陛下,如今老臣见陛下一片孝心,铭感五内,如今说出来,死而无憾。”
刘徽看着眼前银丝多于黑发的太傅,一阵心酸,挣扎着起身,上前扶起谢崇。
“太傅快请起!”
“朕自从皇叔处要了太傅,视你如师如长,我谢过太傅深恩,又怎会怪罪。如今太傅为我殚精竭虑,以致身体每况日下,朕实在是不忍心!”说完更是掩面而泣。
“老臣能为陛下分忧那是老臣的福分,如今的局面,是老臣失察,有负陛下和殿下的嘱托啊!”说完已咳喘连连。
刘徽扶他落座,神色凄然道:“如今,朕身边竟是无一可用之人。”
谢崇看着一脸怖色的陛下,只担忧道:“陛下想怎么做?”
刘徽抬眼望向西面,良久,谢崇见他眼神逐渐坚定,从容说道:
“如今在朕身边,像于兆这等耳目不知还有多少,朕不能一味坐以待毙,皇叔曾留给我三个锦囊,前两个我已经看过,并且在这三年里所行颇有成效,这第三个也是时候打开看看了!”
“好!”
只见刘徽从怀中小心翼翼取出第三个锦囊,上面写着简短二字,“保命!”
刘徽看完长叹一声,果然什么都逃不过皇叔的眼睛,即使远离朝堂,远离纷争,他也从未有片刻的心安。
他所担心的,忧虑的,从来不是这皇室的危机四伏,而是自己侄儿的性命。
“皇叔啊,皇叔,是我对不起你!让您担心了!”只见刘徽向西跪拜,虔诚行一礼。
谢崇见他起身时,眼中渐渐盛满坚毅,殿下曾说过,经过上次一劫,陛下定然会成长,果然殿下说得不错。
“需要老臣做什么?陛下尽管吩咐,老臣定当鞠躬尽瘁。”
“如今若除了于兆,还会有下一个,所以为今之计,只能将计就计,顺藤摸瓜查清他的同党是谁,一一拔除,方能绝后患!”
“秦岩和禁卫军是护卫皇城的中流砥柱,尤为重要!陛下可需要书信殿下调兵来中州!”
“皇叔为我北朝坐镇西周数年,已是身心俱疲,我怎么舍得他再次为我涉险,未免打草惊蛇,暂时还不能与皇叔联系,皇叔一动,他们必会有所察觉,说不定他们会提前动手也未可知!姜嫔即将临盆,朕更不能在此时轻举妄动!”
说到姜嫔娘娘,谢崇才想起自己也有一礼物献与娘娘。
“老臣,有一件礼物送给姜嫔娘娘,请陛下替我带给娘娘吧!”
说完从袖中掏出一精致的木匣呈于陛下。
刘徽打开木匣:“朕替她谢过太傅,这簪子如此精美,她定会喜欢!”
“请陛下替我转告娘娘,次簪名为合欢,只盼陛下与娘娘恩爱白头。”
“好!朕的膳食起居之事,就有劳太傅操心了!”
“陛下放心!”
“陛下对太原王金荣了解多少?”
不知太傅为何会突然提起他,因与金嫔并无深情,平时他对金荣的事也不甚在意:“他是金嫔之父,除了召唤,他从未进过中州城,太傅为何会疑心他?”
思及殿下临走时的叮嘱,谢崇忧心道,“老臣记得当日殿下回西周之时,曾派了两名士兵给秦岩带来口信,当日金荣曾今进京!还嘱咐老臣留意此人!”
“竟有此事,朕并无旨意宣他入京,莫非?”
“老臣只听说后妃有孕,母族才可入宫照拂,可是据臣所知,金嫔娘娘一直无所出,那金荣进京又是所谓何事呢?”
“朕记得,几个月前高阳王曾在朕跟前提过,太原郡是中州北边的天险屏障,让朕多留意军队的粮饷供给,才没过几日,朝中就有大臣上奏太原郡金荣因武川平乱粮饷吃紧,让朕调拨许多粮饷给他。”
当时平乱的主力是皇叔和漼风将军的部队,金荣的部队只是驻守外援,为何来索要粮饷的却是金荣,刘徽只觉越说越蹊跷,疑点也越来越多。
“二人莫非果然有来往关联!依老臣看,陛下还是早做打算才好!”
“太傅言之有理,是时候该动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