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两害相权
微风又一次在禁林之中奏响了令人不安的旋律。
在当下这种突然再度略显凝滞的气氛里，海格不住挪动着黑甲虫似的眼眸，他让视线在那名年轻的巫师与邓布利多之间来回扫动着，被胡须遮盖住的嘴巴始终半张，好像整个人陷入了某种奇特的恍惚状态。
他的确有理由震惊与困惑。
毕竟自从进入霍格沃茨魔法学校以来，这数十年间，海格还从未见过哪位巫师能够让邓布利多露出那种表情的。
那种……汇集了多种情绪，让人难以辨认其中含义的复杂表情。
几近半分钟后，邓布利多苦恼的摇了摇头。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年没有过现在的感受了。
他所面对的，无疑是一名才华横溢，在专业领域表现得极为优秀的青年巫师，而自己此刻，竟在如何应对他的问题上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棘手。
相当棘手。
如同五十几年前，在那所麻瓜孤儿院内，面对另一位同样才华横溢且机智过人的男孩一样棘手。
过人的智慧让他几乎可以确认，霍伊进入霍格沃茨的目的绝不像是他口述的那般单纯。
而丰富的阅历使他无需摄神取念，只从那名年轻人棕栗色眼眸内的光彩便能看出——他与那个成长为连名字都让巫师界畏惧的男孩一样，有着深不可测的野心。
倘若依照最初的想法，直接拒绝霍伊，将其拦在霍格沃茨大门之外无疑是邓布利多最好的选择。
可现在……
在亲自见证了那些从未记载在书籍之上，与神奇生物理论截然不同的未知怪物究竟有多强大之后。
在切身了解到霍伊·冯因考特，这名年轻人对那些怪物的情报了如指掌，又的确具备制服它们，保护霍格沃茨学生的能力之后。
他真的还能如在校长办公室那般轻描淡写的将霍伊拒之门外吗？
似乎……不能。
“因为时局，霍伊……”
邓布利多的话让霍伊的眉毛向上挑了挑。
“我注意到，你引用了我在办公室时对你所说过的那些话，那么现在，请容许我也如此施为，说几句原本出自你口中的话，对我们之前交流里的小小芥蒂聊作弥补。”
老人清了清嗓子，那副明明已遍布皱纹的脸不知为何竟多了种活力四溢的调皮和欢快。
“保护神奇动物，并在它们的齿爪下保护巫师自身，这才是这门课程的真正意义，而那些在霍格沃茨就读的新鲜血液，正是巫师界的未来，不是吗？”
霍伊的嘴角又一次向上扬起，他和邓布利多几乎同时露出了几分笑意。
“是的，就是这样，邓布利多教授。”
是的，就是这样……
在亲眼目睹了怪物们的恐怖，又亲眼目睹了自己‘轻易’制服雷狼龙后，将霍格沃茨内的学生视为最重要事物的邓布利多便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哪怕他似乎已猜到自己进入学校有某种谋划，就算他貌似已清楚自己心中的确存在某种秘密。
在这种时局下，他也只能故作平静，一如往常般和蔼笑着接纳自己。
因为两害相权。
种类繁多，数量不定，破坏力无法估量的怪物，与一位可能具备野心，或许有所图谋，仍处于三观可塑年龄的年轻教师，他必须选择相对而言可以掌控的那个。
“那么霍伊……请认真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因为它们非常重要……不论是对你，对我，还是对霍格沃茨。”
邓布利多似乎已完全恢复了平静。
他的声音没有夹带丝毫情感波动，甚至于开口之时，连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半分增减。
在短暂的失神后，他又一次变回了那位最伟大的白巫师。
“你还愿意进入霍格沃茨，成为一名保护神奇生物课程的教师，在任职期间尽你所能的传授给那些孩子们你所知晓的全部知识，并承诺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将他们的生命安全放在首要位置吗？”
霍伊咀嚼着邓布利多话语中的每一个辞藻，片刻之后，他笑着点了下头：“我愿意。”
“很好……”
邓布利多的银色发须因下一个动作轻轻摇晃起来。
在霍伊的注视下，他不快也不慢的从紫色袖袍中伸出了持有魔杖的右手。
“那就来握手吧。”
“抱歉……什么？”
霍伊脸上的笑容略过了一丝不自然。
“我说，来握手吧，霍伊……”
老人依旧维持着那个用大拇指夹住魔杖同时平伸手掌的动作。
当听到霍伊发问之时，他歪戴着的半月形眼镜似是有某种奇特的光晕一闪而没。
霍伊没有伸出手。
他在思考。
倘若思绪可以在脑袋里发出声响，那想必整个禁林内的生物都能从他那他听到奔雷疾走，海潮翻涌之声。
这是一个契约类的魔法？
一个类似于‘牢不可破的誓言’那种，通过肢体接触从而实现，能够约束立誓者行为的魔法？
还是说，邓布利多准备在两人握手的间隙施展某种更为古老更为强大的法术，以便于日后更好的操控他的内心？
他不信任邓布利多，对于这位世人所公认的伟大巫师，霍伊心中的警惕和畏惧要远远高过认同与喜爱。
他很清楚，眼前这位有着和蔼可亲特质的老人实则是个不折不扣的控制狂。
想想他在未来会对哈利波特做出的那些事情，想想他将每一位能够利用的人充当棋子，最后甚至不惜令自己也成为弃子的那些谋划……
他尊敬他，但他决不能在不知不觉的情形下跨入棋局，成为对方什么救世主养成计划的一环！
那么……
为什么要握手？
邓布利多究竟想要施展什么魔法？
有什么魔法是通过这种怪异动作实施的？
什么咒语能够破解这种能够形成约束的魔法？
快想……快想……
“怎么了霍伊？”
一滴冷汗不由自主的出现在年轻巫师的鬓角。
邓布利多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让霍伊的思绪从已近乎沦为泥潭的脑海中抽离了出来。
“你可以毫不犹豫的直面危险，凭借一己之力独自击溃那头可以称之为‘怪物’的野兽，可却对一位老人出于友善伸出的手心生畏惧吗？”
邓布利多的语气淡漠而平静。
霍伊缓慢抬头。
他好像头一次注意到，这名年龄已超过百岁的老者，竟有着令人咋舌的伟岸身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