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救她
“你怎么在这?”沈清清裹着毯子,身上还是湿漉漉的,她问:“网上的事情处理好了?”
“发完律师函了。”易旻满不在意地说:“还需要你帮我澄清一下我pua你是什么意思,所以我逼不得已必须来找你。”好像怕人误会似的,他特意强调了一下“逼不得已”四个字。
“什么叫我对你有不合理的压榨?”
“还尽快曝光我?”
“误会!”沈清清连忙摆手“老板我对你一心一意!”
“你最好是。”易旻咬着后槽牙瞪着她。
沈清清早就拜托统子哥还原了音频,问题是现在她手机也掉了,不好解释,想来想去沈清清绘声绘色地表演了一段——关于榨汁机是怎么转换加工成“证据”的。
活脱脱的一段单口相声。
这样那样这样解释后,沈清清叹了口气:“所以那段音频就是段缝合怪。”
听完沈清清的解释后,易旻紧锁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开,他又接着问:“当初我在你家被你爸抓住的时候,你在哪?”
“跟你一样,我也被我爸关起来了。”
“所以……不是你想卖了我?”
“我疯了?!”但沈清清不可思议的表情却好像在说:你是不是疯了。
“他给我听了一段音频,音频里说……”
统子哥了然地找到了已经被沈父毁尸灭迹的的音频
【沈父:你再胡闹,我就把你院子里的人鱼弄死!
沈清清:你威胁我?!
沈父:我威胁你?!你试试我是不是在威胁你!
沈清清:随便你!关我屁事!】
沈清清:……这趴我熟。
可恶,想不到沈父以前花样这么多,当今娱乐圈玩得都是他玩剩下的,老狐狸玩得够花啊。
“我被他关着,逃出来过几次又被抓回去了…阿旻,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在你最脆弱的时候离开你。
沈清清眼睛有些发热,她记得易旻浑身是伤地躺在她怀里,泪腺被人摘去,眼睛也被人挖取,完全失去了意识。
未成年鲛人是那么脆弱,每一只都被成年鲛人好好地守护在海底,她将他诓骗在一方水池里,却没能让他好好地回去。
“所以…不是你想要卖我,你想来找我的,对吗?”易旻问她。
“是。”
【易旻恨意值百分之三十五。】
易旻的反击无可挑剔,估计对面那人也没想到易旻竟然能够这么快的拿到证据。
在他的预想里,当易旻拿完证据后,人们的唾沫星子早就把他淹没,就算他能证明他是清白又如何?污点已经烙在了身上,怎么洗都会有疤。
甚至他还想过,易旻根本就没法拿到证据。
“讲真的,你要是真的没拿到证据怎么办?”沈清清坐在易旻旁问他。
易旻被造型师压着做头发,闻言偏头看了她一眼,又被强行颁了回去,他不耐烦地皱眉,说:“大不了就退圈,又能怎样?”
今天是易旻澄清所有事情后的一场演唱会,距离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外面已经人声鼎沸了,她在门口都能听到粉丝撕心裂肺地呐喊。
“易旻!易旻!易旻!”
“飞鱼入苍澜!旻声泠泠然!”
“易神!”
夜幕里,蔚蓝色的灯光聚成一片海洋,嘈杂的声音在伴奏响起的一瞬间就停下了。
“暮色编织的网啊,
困住了云里的鱼
游鱼搅碎了池中的星
他说他不想离去
你看看它吧
池中的鱼啊
它驮着残缺的尾翼
也要游到月里
……
你看看它吧
云里的鱼啊
它还在黑暗中游弋
追寻光的轨迹
……
”
舞美的火焰冲上了天,他站在火焰里,也只有他站在那里。
沈清清没追过星,她站在台下,听着易旻的声音,他离她那么远,却好像又那么近。
他站在光里,她在黑暗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看着他,就已经热泪盈眶。
沈清清疑惑地擦掉眼睛下的泪水,她抬头就看到聚光灯打在了她的身上。
“骗子……”她听见自己说。
她能感受得到,易旻喜欢这个舞台,他很高兴,才不是他说的大不了就退圈。
他总是这样,喜欢的说不喜欢,高兴说生气,像一个别扭的孩子。
他明明很珍惜自己的粉丝,将他们送的礼物都好好珍藏在一个专门的房间里,还写上了日期。
他明明很喜欢唱歌,他还在别墅里的水池里时就总是哼唱着她听不懂的歌谣。
她一喊他,他就看向她,然后对她笑得那么开心。
“易旻。”她喊他。
他好像真的听到了似的,向她看过来,右脸上的酒窝是那样的甜。
穿过蔚蓝的灯海,穿过嘶吼着的人群,穿过黑色的夜里。
一如既往的笑容,好像什么都没变,但是却又什么都变了。
那一瞬间,沈清清好像看到了很多人,是易旻,又不是易旻。
演唱会结束的那一瞬间,沈清清突然很想找易旻,她看着舞台的灯暗下来,开始疯狂地往后台跑。
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疯狂地跳动着,她想见到他。
沈清清看着后台忙碌的人群,有过一丝迷茫,下一秒就被拽进一个角落里,她看到易旻放大脸,他们都戴着口罩,这只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触碰。
口罩的触感没有嘴唇柔软,可她还是听见了如擂鼓般的心跳,不知道是易旻的还是她的。
“阿旻…”她急切地想说些什么,可还没说出来就晕了过去。
【再等等吧,清子。】在她听不见的地方,系统跟她说。【再等等吧…】
刺目的灯光后,就是熟悉的消毒水味,沈清清忍不住皱眉,抬手就摸到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是易旻。
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的身体状况又没有瞒住。
“你醒了?”易旻抬头,眼睛有些发肿,他向来精致,沈清清几乎没有看见过他这么不修边幅的模样。
“饿吗?”他问,然后又自顾自地说:“肯定饿了…我去给你买些吃的。”
没等沈清清说一句话,他就推门离开了。
【统子哥?!】沈清清在脑子里喊系统,【我怎么又晕了?】
【病入膏肓了就是说。】系统早就准备好说辞了,他接着说【易旻恨意值百分之三十。】
沈清清撑了撑有些发软的身体,打开系统给的定位,发现易旻就在消防通道。
【他去那里干嘛?】沈清清疑惑地起身去找他,她还没推开消防通道的门,就听见了一段呜咽。
很短促的,就像压抑不了时不小心发出来的。
她知道易旻就在门后,他好像在哭。
在哭?那个易旻?傲娇得不行的小公主?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也或许是他再也憋不住了,这次她清楚地听见了易旻在哭。
撕心裂肺又绝望地悲鸣着。
那一定很丑,沈清清红着眼睛,她想,她要是看见易旻的丑态,他肯定会生气,然后又几天不理她。
所以沈清清选择回了病房,她待在房间里乖乖等他。
“喝粥可以吗?”没过多久,易旻回来了,他的嗓子有些哑,还带着口罩和一副黑框眼镜,就算是这样也是好看的。
“我不挑。”
“我问了他们。”易旻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颤抖,“他们突然跟我说,我不是他们救的。”
“他们说,我是突然出现在他们的临时基地里的,不告诉我,是怕我再去找人类。”
“……是吗?”沈清清没敢看他的眼睛,她是曾经说过想要昭告天下让所有人知道是自己救了易旻,但是…这个时间实在是不太好。
“你觉得是谁救了我?”易旻问她。
“大…大自然的馈赠?”沈清清试探开口。
“未成年但是签订伴侣契约的鲛人,如果过渡期伴侣不在,不可能成年。”易旻双眼都是血丝:“从前没人告诉我这些,现在我知道了,你还打算骗我吗?沈清清…到底是不是你救了我?”
“你都知道了。”
“你的腿…也是救我后,被沈簇打断的?”
沈清清倒是没想到能从易旻的嘴里听到她爸爸的名字,她这该怎么回答?听口气在她昏迷那段时间易旻都调查得明明白白了。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我还是给他的时间太多了。”易旻关节捏得很响,仿佛要捏碎沈簇的骨头。
沈清清虽然跟沈父没什么感情,但是好歹沈父还是自己这些年的长期饭票,不过用的好像基本都是她亲妈的嫁妆,啊,那没事了,那就走个程序给沈父默哀三秒表示自己沉痛的惋惜吧。
【孝出强大了家人们。】系统也给沈父点了根蜡。
“喝完粥,把药吃了。”易旻的话题跳得很快,但是沈清清还是成功被眼前的药转移了注意力。
那黑乎乎的一碗药,真的看上去不太妙。
【里面有鲛人血。】系统分析出了成分,惊掉了手中的瓜子。
沈清清:……能不喝吗?有点害怕了属于是。
易旻都记不清他是怎么到医院的了。
他只知道后面他又因为飙车上了热搜,不过这些暂时都不重要了。
全身性器官衰竭,易旻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生这么严重的病。
直到——他在她手臂上看到了他们的契约痕迹。
那是一片小小的,鱼鳞样的纹路。
他的手臂上也有,唯一不同的是,他手臂上的纹路是红色的,而沈清清的却是黑色。
仿佛没入皮肉般的黑色,给人一股不详的气息。
他请护工帮忙照顾沈清清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鲛人在人间的基地。
“那是…鲛人的诅咒。”辈分颇高的老鲛人如此告诉他。
“什么诅咒?谁给她下的诅咒?!”
那是他的伴侣,谁敢给她下诅咒。
那鲛人看着他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他叹了口气,告诉他:“小殿下,那是伴侣的诅咒,是鲛人惩罚不忠的爱人的。”
“你胡说!”易旻的情绪更加激动起来:“我根本没有诅咒过她!”
“那你恨过她吗?”
恨过她吗?
听到音频里她满不在意地话是他恨过她吗?
被送进铁笼里等待拍卖时他恨过她吗?
被生生拔去一块块鳞片时他恨过她吗?
被取肉取血绑在冰冷的铁台上时他恨过她吗?
泪腺眼珠都被拿掉的时候他恨过她吗?
怎么可能不恨?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想过要诅咒她。
“当恨意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契约就直接判定她为背叛者了…毕竟是鲛人的契约。”自然会优先鲛人的利益,虽然表面上确实是平等的伴侣契约。
可世界上,又怎会有真正的平等呢?
“……那个诅咒,会怎样?”
“会让她无时无刻都遭受噬心之苦,然后极为痛苦的死去。”
……
“有解的办法对吗?大不了我不跟她签订契约了…我取消契约…”
“小殿下,你该知道,伴侣契约取消不了。”老鲛人只能言尽于此,看着有些崩溃的易旻最后离开了。
无时无刻受到噬心之苦!鲛人诅咒自触发以来,所有案例皆全数死亡。
这些字争先恐后地闯入易旻的眼中,他将手里的书扔开,又去寻找下一本。
未成年鲛人若签订伴侣契约,过渡期必须接受伴侣的血液巩固契约,否则将无法渡过过渡期,因此不建议鲛人未成年时签订伴侣契约。
……什么意思?
什么叫过渡期需要伴侣的血液巩固契约?
他不是好好地成年了吗?
“你跟我说,我是被你们救的?!”易旻将书砸在老鲛人的面前,赤红着眼睛问他,“你解释一下,这本书上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们是怕你再去找那个人类。”老鲛人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告诉易旻真相:“在我们行动前,你就出现在临时基地里了,并且已经渡过危险期,准备重塑了。”
“鲛人和人类本来就不该在一起,鲛人有上千年的寿命…可人类呢?小殿下…”
“那又怎样?”易旻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他本就该是下一任的鲛皇,他成年的那一刻就拥有了无数鲛人究其一生都无法拥有的法量。
老鲛人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再也不是那个在海宫里逃课溜出去玩儿的小殿下了。
“她活多久,我就活多久,她活一百年,我就活一百年,她下一秒死了,我就跟着她一起,鲛人契约,不就是为此存在的吗?”
烙印在灵魂上的契约,无论他们轮回几世,最终都会促使对方找到自己。
“我会救她。”